水新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在一个黑漆漆的大殿里坐着,殿下是一群青面獠牙的怪物,那些怪物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水新被这个梦吓醒了,“哎哟”一声,一脑门子把正抱着他睡得安静的水渐顶下床。
水渐本能地使出倒挂金钩,右脚勾住床沿,身子悬在半空,接着,一个翻云、覆雨落回床上,一脸的困意:“怎么了?”
水渐平日里很是精明,时常高深莫测地微笑着,看水新种种傻了吧唧的举动,唯独没睡醒的时候,失了白日的精明,迷迷糊糊的样子,很是可爱。
水新忍不住抱住他的脖子,说:“我做噩梦了。”
“唔……有什么噩梦能吓住你……”水渐闭上眼睛,困得话越说越迷糊,最后一个尾音化入绵长的呼吸之中。
“那倒没有。”水新自语,他现在的修为,不说天下无敌,起码打败三大修真门派的掌门还是没问题的。水新向水渐怀里拱了拱,闭上眼睛,脸贴着他的胸膛,嗅着水渐温暖而熟悉的气息,水新的心跳渐渐平复了。
水新又回到了这个梦里。
只不过,大殿上空无一人,大殿外火光闪烁,眼前的景象非常逼真,鼻端还能闻到烟火气。
忽然,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教主,我们该走了,很快玄正派的人就会打进来。”
声音是从水新侧后方传来,他却没办法扭头去看,因为,他刚刚发现,现在这具身体不由他控制。
“……玄正派?”尾音微微挑起,冷淡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蔑,“玄正派算什么东西……”
水新吓了一跳,这说话的不就是他自己吗,可他并没想说这样的话啊!他是不是被梦魇住了?
“教主武功盖世,自然不把玄正派的人放在眼里,可是,教主毕竟是我们圣教的根基,我炽焰作为白影使,必须保护教主的安全,请教主跟我走吧。”陌生的声音说道。
水新惊讶,原来身后那人就是圣教的叛徒炽焰,那么,这个梦就是当年圣教覆灭时的事情了……怎么会突然梦到那个时候的事情?
“教主……”炽焰催促道,“我们快走吧。”
“不,我要留在这里,说不定那个玄正派的大弟子也会过来呢……嘿嘿,你说,若是我当着他的面打败他的师父,他会是什么表情?那张正义凛然的脸上,还会是一副索然无味的表情吗,应该不会了吧……”
水新听着“自己”说话,更加惊讶,怎么“自己”那时候就认识水渐了?
“轰”!
大殿的门突然弹开,火光明灭之间,一人提剑而入。
“教主——”炽焰叫道,叫声忽然蹲住。
“怎么?”水新听到“自己”问了一句,身子忽地晃了一下,连同视野都模糊起来。
“莫骄,”炽焰的声音近得仿佛就在耳畔,水新依然无法回过头,他听到炽焰冷酷的话语,“你根本就不配带领圣教,与其看着圣教堕落下去,还不如由我来亲手毁灭它……”
“唔……”水新听到“自己”呻、吟了一声,好像是受伤了。接着,他的身体终于转了过去,正面看到炽焰的脸——那张脸,“炽焰……好狗胆……”
“嘭!”炽焰飞了出去,落在帘幕后面。
水新疑惑地看着这些事情发生,当年,暗害他的人是炽焰?这也可以说得通,那水渐呢?
“魔教妖人,哪里走!”熟悉的声音从殿下传来。
在这一刻,水新和那个控制身体的“自己”合二为一,同时转过头去,看向黑漆漆的大殿上,一身青色弟子服,卓然站立的玄正派大弟子,水渐。
“水渐……”水新喃喃自语。
但是,很快,一声嘲讽的笑打断了他的思绪,让他意识到,控制身体的人不是他。
“水少侠,别来无恙?上次还没被本座打服么?”水新听到“自己”玩笑地说着。
水渐那么强的自尊心,听到这种话,肯定会抓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水新竟然有点期待看到水渐的反应。
殿下英挺的正派大弟子毕竟年轻,笑容一僵,“仓琅”拔剑,怒道:“魔教妖人,受死吧!”
一顿呯呯呯地交战。
水新确定了一件事,当年他和水渐的武功都十分捉急,但是装腔作势摆造型的水平还是相当不错的。
他很想控制一下自己的身体,一招把水渐震出去,然后再这样那样他,看他屈辱地在自己身下……不,等等,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做梦的时候人心里的阴暗面会完全释放出来吗?不过,说起来,做梦而已嘛,对现实又不会有什么影响,当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唯一横亘在水新面前的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他只能忍受“自己”用拙劣的武功跟水渐打得不可开交,没完没了,近在咫尺的水渐那冷酷的小表情,让他心里痒痒,这可是年轻单纯的小水渐啊,还没有经历过后面那些破事儿,一门心思向着正义的康庄大道,少年得志的小水渐啊,如果能把这样的小水渐推倒,然后……
“哼,有种跟我来啊。”水新听到“自己”荡漾地撂下一句,视野嗖地晃了一下,水渐不见了,“自己”三步并两步跳出幽冥殿,沿着一条黑黢黢的小径往前跑,两边高大的树木宛如张牙舞爪的怪物,在他的头顶连结成片,月光都照不进来。
毕竟还是自己最了解自己,水新分明听到,“自己”撂下那句话里面暧昧不明的意思,虽然是“自己”说出来的话,水新却有点吃味,谁让这具身体不是他控制着呢!
就算是二十多年前的“自己”,也不可以和现在的他争抢水渐!
水新正在吃着诡异的醋,那边,水渐提剑追了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宛如穿林燕子,轻盈迅捷,很快,前方打开了一个出口,月光照下来。
是悬崖!
水新忽然想起来这事哪儿了,是寒铁崖!
感觉到“自己”的脚步慢了下来,水新开始搞不懂当年“自己”到底是想干什么了。
灌丛抖动,青衣倏然出现,长剑甩开来。
水渐却没有急着上前,而是一步一步,如同老虎狩猎山羊一般,慢慢逼上来,只待机会来临,一击致命!
“……”
“……”
两人目光相对,水新可以清晰地看到水渐脸上的肌肉紧绷着,表情格外严肃,两眼紧紧盯着他,目光单纯又执着,让人忍不住下月复发紧——只是形容一种感觉,水新目前还没有下月复的控制权。
可惜,水新看不到“自己”表情。
水渐越走越近,剑锋反射着明晃晃的月光,水新感到“自己”的身体慢慢后腿,一步一步,退到了悬崖边。
到底要搞什么啊?
当年的“自己”是不是脑袋坏掉了,明明可以一决胜负,为什么非得跳崖啊?
“水渐,我有句话想对你说。”莫骄道。
水渐一怔,立刻又提起警惕:“我不想听。”
莫骄笑道:“你是不敢听吧?其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了。”
水新听到这话,又是喜,又是气,喜的是果然他从始至终都喜欢水渐,气的是这话不是他亲口说出来——虽然,莫骄也算是他,但是现在,毕竟感觉上还是俩人。
水渐脸上浮起一层怒气:“胡说八道!受死吧!”
“哧”地一声响,就算水新没有身体的控制权,也分明听到,利刃入肉的声音。
他脑子里一团浆糊,眼睛却看到水渐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水渐脸上的小绒毛都能看清,被捅了一剑还使劲往上凑,莫骄到底在干什么?!
水渐显然和此刻的水新想法一致,他脸上满是震惊,淡色的薄唇微张着,长长的睫毛向上翘起,眼角眉梢,全是少年人的温柔与青年人的英挺混合而成的致命魅力,让人很想、很想吻上去——
“唔!!”
两个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近在咫尺的瞳孔中,水新终于看到了莫骄的倒影,有一瞬间,他似乎看到那个莫骄在坏笑。
“咳咳咳……什么东西?!”水渐推开莫骄,捂住嘴巴。
莫骄低笑了一声:“好东西……本座……先走一步……”
水新已经被这段惊人的过程给弄懵了,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当年的自己竟然强吻了水渐?在两个人完全没有感情的情况下——这是有多没节操啊!
但是好爽啊!
水渐那副羞愤的样子真是可爱啊!
没爽几下,莫骄转身跳下了悬崖。
水新望着越来越远的崖顶,忽然想到一件事。
莫骄刚才把什么东西弄到水渐嘴里去了?难道是合欢蛊?很有可能!
天啊,为什么要画蛇添足地给水渐吃合欢蛊啊!!
脑子转过弯来的水新十分想shi,如果没有合欢蛊,哪里有后来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
而且强吻就强吻嘛,干嘛喂给对方一只大胖虫子!这得留下多大的阴影啊!亏得水渐为人大度,事后只说莫骄长得好看,没提莫骄是个变、态啊!
等等,好像提了吧?提了吗?想不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