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闷的穆方返回家里,本来已经做好充足准备来面对老薛的怒火。但出乎意料的是,老薛非但对他没有任何责骂,也没有讨要那口铁锅。只是提醒穆方,那铁锅是灵界之物,可以用来对付灵体,但千万不能用来做饭。虽然不至于吃死人,可拉上三天肚子是跑不了的。
老薛不找事,穆方就琢磨自己的事,惦记着早点找宋逸来帮忙找刘素珍,免得日长梦多。但没两天就要过年了,走亲访友,慰问职工,宋逸来一大堆事。因为刘艳红已经耽误了两天,所以宋逸来是格外的忙。
春节于国人的意义非同一般,穆方也理解,就算再着急也只能等着。
只是多数人都快乐祥和的春节,对于穆方却是另外一种感觉。
父母远在国外,那些亲戚见面还不够闹心,以前穆方都是一个人过。跟父母通个电话,煮几个速冻饺子,就算是过年了。
今年穆方也打算这么过,临在年根最后一天下午上街买了一袋饺子。因为下雪路滑,也没骑摩托,就慢慢悠悠连玩带溜达,看小孩放爆竹溜冰。等天刚见黑的时候溜达回家门口,看到了一个让他很意外的人。
…………
穆方皱了下眉,笑呵呵招呼道:“穆老师,稀客啊。”
带眼镜的中年男人转过头,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又不是在学校,叫二叔就行了。”
穆远华,穆方的二叔。
穆方的父亲穆远平是独子,和穆远华是叔伯兄弟。穆远华既算是穆方的二叔,也是穆方所在学校的政治老师。
别人在学校有亲戚都是好事,但穆方是个例外。穆方在学校的各种劣迹,不管有的没的,都是穆远华在校外广为传播。逢人就说这个侄子多多让自己不省心,在学校里都抬不起头。
但实际上,穆方在学校跟他一点交集都没有,就连穆远华的课都没上过。管穆远华叫老师,穆方多是嘲讽的意味。
“别了,还是叫老师吧。尊师重道嘛,您不是常说么。”穆方问道:“这大过年的您不在家待着,来家访么?”
穆远华笑道:“你小子就爱跟我说怪话,家什么访啊。一大家人吃年夜饭,就差你了。”
“嘿,这可有意思。”穆方很认真的回忆道:“这几年没人找过我吃年夜饭啊。”
穆远华眼角跳了一下,强笑道:“行了行了,没功夫跟你皮,快跟我走吧,都在饭店等着呢。”
穆远华不由分说,拉着穆方就走。
穆方暗自疑惑,但也没拒绝,想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在黑水市,穆家和方家都算是人丁兴旺,而且关系密切。除了穆方父母之外,其他沾亲带故的人也不少。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两大家子人大都会聚到一起吃个团圆饭。但自从穆远平夫妇炒股破产出国打工,穆方就没人搭理了。
而实际上,要不是宋逸来的事,这次也没人会想邀请穆方。
穆远平夫妇和宋家的关系方凤山没有查清,反倒一传十十传百的,把一大家子人都惊动了。等今天聚到饭店发现穆方不在,就立刻让穆远华来找。
不是念及穆方这门亲,而是想借着年夜饭的由头,模一模实底。
…………
穆家聚餐的饭店是方凤山开的,包了一楼半个大厅,穆家和方家坐了二十多桌子,看上去喜气洋洋的很是热闹。
老人们都围坐在前头的大桌子,彰显辈分和地位。但实际上,两大家族真正管事的是方凤山,穆方的亲大舅。
穆方进来的时候,方凤山正在那举着话筒发表演说。穆远华抬手打了个招呼,径直把穆方领到一张桌子前坐下。
穆方看了看坐在这张桌子上的人,嘴角不由得微微挑了挑。
大舅妈孙玉莲,小舅方凤田两口子,大姑穆桂芝两口子,二叔穆远华两口子,大姨方淑芳两口子,还有小姨方淑芬。
这些人都是和穆方比较近的亲戚,也都是穆远平夫妇的债主。
看来还真是鸿门宴。
穆方在心里定了性,但也有点奇怪。就算是集体逼债,大可去家里,也犯不上把自己拉到这儿。
不过穆方也就那么一想,并不十分在乎。我一光脚的,还怕你们穿鞋的么?
穆方没事似的,笑呵呵挨个打了招呼,然后就舀起桌子上的瓜子嗑了起来。
一桌子人互相看了看,小姨方淑芬先开口了。
“穆方啊,你知道为什么把你叫到这来么?”
“吃年夜饭。”毕竟是过年,穆方也不想闹不愉快,回答中规中矩。
方淑芬明显不太满意穆方的回答,提醒道:“你没注意么?这一桌可都是你的长辈,按道理,你是没资格坐这桌的。”
“噢。”穆方哦了一声,四下看看,问道:“小姨,怎么没见着姨夫?”
穆方是不想按照他们的话头走,故意转移话题,却没成想正戳中了方淑芬的痛处。
“死了!”方淑芬脸黑的跟锅底似的,重重的摔了下筷子。
“没大没小,怎么和你小姨说话呢!”小舅方凤田不到四十,在商务局给人开车,脾气冲嗓门也大。
穆方莫名其妙的看了看方凤田和方淑芬,一脑袋雾水。
他哪里会知道,那个所谓的姨夫是个有妇之夫,方淑芬是给人家做小三的。人家过年当然是回自己家过,哪里会来这里。
见穆方不明所以的样子方凤田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就想发作。
穆远华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方凤田这才没继续找事,重重的哼了一声。
穆远华笑呵呵道:“穆方啊,你父母远在国外,今天让你坐这,是因为你代表他们。”
“谢二叔惦记。”穆方应了一声,等着听穆远华的下文。
穆远华故作叹息道:“大哥大嫂在外面不容易啊,过年也回不了家。”
大姨方淑芳也接口道:“是啊,异国他乡的,也不知道习惯不习惯。”
大舅妈孙玉莲,大姑穆桂芝等人也陆续开腔,句句不离穆远平方淑珍两口子。后来扯来扯去实在没话,都扯到穆方的学习成绩上了,明摆着引穆方的话茬。
穆方是有问必答,但也绝不多言。几圈下来,桌上的人都有些生气。
要是换别人家其实也挑不出什么理来,一大桌子人都是长辈,一个高中生又能说些什么?但穆远华等人今天把穆方叫过来,就是想问清楚一些事的。穆方不开口,他们又怎能心甘。
“穆方,你就没句话吗?”大姑穆桂芝沉不住气了。
“大姑,我实在不知道你们想让我说什么。”穆方客客气气道:“欠的钱肯定会还,但我家里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现在我想舀也舀不出来……”
“大过年的,一家人提什么钱啊,多生分。”大舅方凤山回来了,一坐下,好似很洒月兑道:“今天是大年三十,大家凑一起图个热闹喜庆,不谈钱!”
“是啊,凤山说的是。”
“穆方啊,你说这话可不合适咯……”
一桌子人又再度对穆方轮番开炮,从亲情世故谈到做人的道理,最后连早恋问题都冒了出来。
方凤山轻轻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众人的围攻,故作随意道:“穆方啊,你爸妈什么时候认识的宋董啊?”
“宋董?”穆方不是装糊涂,而是被一群人说的头昏脑胀,现在思维跨度又太大,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啊,宋逸来宋董。”方凤山道:“那天你去见宋董,不是碰见你小姨了么。据说,是宋董的未婚妻亲自把你接上去的。”
穆方看了一眼方淑芬,又看了看其他人眼中期盼的目光,心中顿时一片清明。
我说今天怎么突然都唱上大戏了呢,闹半天是为这事。
“我爸妈不认识宋逸来。”穆方暗自思量了下,笑着回道:“是我捡到了宋逸来的皮包,里面好像有些很重要的资料,他挺急的。”
“噢……”
一桌子人好像集体松了口气,也多少有些失落的意味。
“只是这样?”方凤山有些半信半疑。
“要不然还能怎样。”穆方笑道:“要是真和宋大老板有什么关系,我爸妈哪里还用得着跑到国外去啊。”
方凤山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不由得感觉自己有够二的。竟然为了一个虚渺的猜测,对这个小子低三下四的说话。
确定和宋逸来没关系,本来就对穆方不顺眼的一众所谓长辈,渐渐开始原形毕露了。
“一口一个国外,不知道还以为多大本事呢。”大姑穆桂芝是国营商店的老售货员,那嘴要多刁就有多刁。“这人啊,有虚荣心不是坏事,但也别老想着打肿脸充胖子。要不然最后没胖起来,还打一脸血。”
“桂枝大姐说的是呢。”大姨方淑芬看了一眼穆方,道:“穆方啊,你得好好听听你大姑的话,要不然将来得吃大亏。”
“嗯,谢大姑大姨。”要是可能的话,穆方真想捏着鼻子说这话。
“穆方,过完年就离高考没多长时间了,学习方面你得多努努力。”穆远华也有怨气,大冷天让他去接人,以为能攀上高枝,结果竟然只是捡了人家一个包,越想越觉得不痛快。
“小一辈里你是第一个参加高考的,要是考不上不光你自己丢人,我们也脸上无光知道吗?”
……
穆远华的话有些可笑,但却中了穆方的伤心处。
自从家里出了事,穆方就再也没想过要上大学的事,只想能早点挣钱帮帮父母。
穆方自认不是考名牌大学的脑袋,上个二三本也就到头了。学费高的要死不说,毕业也不一定能找到好工作,还不如早点出去挣钱。在学校混混僵僵,除了经常因为打工逃课迟到外,也是想绝了父母让自己考大学的念想。
这本就是穆方的痛楚,穆远华故意提及,穆方哪能好受的了。
穆方已经后悔来这了,尽量不表露出自己的情绪,想让这些人痛快完嘴早点安静安静。
不过其他人却没有停口的意思,看穆方不吭声,反而越发有变本加厉的意思。
有些长辈提携小的,的确是善意。但也有很多时候,他们只是想彰显自己作为长辈的优越感。什么难听说什么,什么不舒服挖苦什么,渀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舒畅。
穆方这么一个反面典型,简直就是最佳的吐槽模板。平时看到都要吐几口,今天因为傍金大腿的幻想彻底破灭,多少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更是不能放过。
穆方被人这么嘲讽挖苦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心里老大的憋屈,但勉强也能忍耐。可随着方凤山的一句话,穆方忍不住了。
……
“穆方啊,你也老大不小,该长点心了……”方凤山点了一根烟,慢条斯理道:“父母教的东西不一定都是好的,你自己得有个辨别力。你爸妈那些乱七八糟的毛病,你还是少学比较好。”
“大舅,你的话我听不太明白?”穆方抬起了头,缓缓站起:“我爸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