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退休不久的公社阮主任家里出了件新鲜事儿。啥新鲜事儿?老阮把照相馆的摄影师请来,一家人高高兴兴地照了张“全家福”。咳,这算啥新鲜事儿!诸位不知道,这可不是一张
普通的“全家福”啊!你看,这消息简直成了全公社人们谈论的“头条新闻”啦。
老阮早年参加革命。在部队当营长时,是个出色的指挥员;转业到公社当主任,是个模范的带头人。但是,就他这个“家”算把他给难住了,多少年来,就是“统一”不了。他常诙谐地
说:“俺家是个‘小联合国’,也分着‘第一世界’、‘第二世界’、‘第三世界’。三股势力六路人,一家子人不一心。”也有人说:“阮家就是特殊,几员大将各把一方,搞‘封建割据
’,这个家谁也难管好啊!”首发
“小联合国”也好,“封建割据”也罢,都是指的一个意思。不统一,不团结。
你先听听他家的人员构成。老阮有十个孩子,而且都是男孩,当然,这是实行计划生育前的事了。这十员大将正象老阮常讲的,是打六路而来的。老阮结了四次婚:第一个爱人在战场上
牺牲了,撇下两个孩子;第二个爱人来时带来一个,又生了两个,后来生病死了;第三个爱人来时也带来一个,又生了两个,因为她虐待先前的几个孩子,老阮一怒之下跟她离了婚,孩子都留
下了;现在这是第四个爱人,叫小腊。小腊虽然是空着手来的,可她也不示弱,到老阮家一鼓作气,两年就生了两个。你算算,这不是整整十员吗!这十员大将如以亲生父母来划分,正是从
六路而来。这六路人,对于现在的家庭来讲,第二个,第三个爱人带来的两员,既不是亲爹,也不是亲娘,这算一股势力,老阮称这是“第三世界”;前三个爱人在老阮家生的六员,有亲爹
,没亲娘,这算一股势力,老阮称这是“第二世界”;第四个爱人来后新生的两员小将,既是亲爹,又是亲娘,这算最强的一股势力,连同他娘,老阮称这是“第一世界”。
既是几路兵马,又是几股势力,老阮这个“司令”当然就不好当了。不过这位老人还是尽到了父亲应尽的责任,不管亲不亲,人家都喊爸爸,咋能不一视同仁呢!所以,十个孩子八个都
上到了高中毕业,参加了工作。老阮还帮助他们先后一个个结了婚。
不过,用老阮私下的话说,他这四个爱人,是山坡的竹笋——越女敕越尖。所以,他在往孩子身上使劲的时候,是越来越困难。第二个对第一个留下的孩子还好,不管咋着,认为“老大
姐”是烈士,对烈士的遗骨,慢待了良心上不忍,群众也会谴责。但第三个就不行了,她不管烈士不烈士,也不管“老大姐”、“老二姐”,对她们留下的孩子,认为一概不是“自己人”。
老阮往孩子们身上花一分钱她也不答应,所以老阮一怒之下,就跟她离了婚。可这第四个爱人就更不凡了,她比老阮年轻十儿岁,模样漂亮,又一连生了丽个亲骨肉,所以气壮得很。有时老
阮还得看着她的脸说话,对她处处迁就。
迁就是迁就,但老阮从不迁就那些违背“统一大业”的“原则问题”。就拿照相这件事来说吧,这小腊自给老阮生下第一个小子起,就不断说:“老阮,咱照个‘全家相全
家”,可她又不让其他孩子们参加。老阮说:“光咱三口那叫啥‘全家’?”小腊说:“不算‘全家’就不说‘全家’,咱跟孩子一起照个相吧!”老阮说:“孩子都是一个样,差一个我也
不照。”小腊没办法,赌气抱着孩子照了张“没爹相”。小腊生了第二个孩子后,仍然没有照成她的“全家相”。而老阮呢,也提过几次照个真正的全家相,但小腊总是嘴噘老高说:“我认
得他们是谁?乱七八糟的,丢我的人!”加上老阮也作不通其他几个孩子的工作,所以也没能够照成。
老阮去年退休后,清闲多了,一清闲就更加思念在外的八个大孩子了。因为孩子们自从这位漂亮的年轻妈一来,都很少有过笑脸,十个孩子就有五个没叫过一声妈。特别是最大的一个,
比这个妈只小了五岁,就更不愿把她当作长辈了。后来一参加工作,离开家之后,自然也就不再登门了。
而孩子们呢,谁跟谁近,他们自己也划得很清。“三个世界”的孩子经常处于“一级战备”状态,彼此之间“老死不相往来”,真是连个一般的同志关系都不如。
如今,老阮对家庭这种分裂局面,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他决心趁现在“五讲四美”的大好时机,在他有生之年尽快完成“统一大业”,把这个小小的“联合国”变成和睦的“大家庭”,
实现他多年的夙愿,拍一张真正的“全家福”照片。
谁知刚刚过了春节,小腊突然得了胃穿孔,住院要动手术。就在小腊住院不久,不知怎的,一张张汇款单象雪片一样飞到了病床前。八张汇款单上还都附有基本相同的短信:亲爱的妈妈
,得知您生病住院的消息,我们很挂念。现代表十位弟兄寄款一百元,每人十元,以表示我们的孝心;并且请把您的治疗情况,及时告诉我们,必要时回来探望。这样,在外的八个孩子不约
而同地先后共寄来了八百元,这确实是连老阮也料想不到的、奇迹般的突然事件。这一次,这位年轻妈实在有点受宠若惊,她看着一张张汇款单和那亲切的短信,一阵懊悔,竟禁不住掉下了
激动的眼泪,便把正在初中念书的亲生大儿子叫到床前,让他代自己给在外住的每个儿子、媳妇写信,检查自己的封建传统观念,表示要向孩子们学习。还要求孩子们待自己病愈出院后,都
回来一趟,全家人欢聚欢聚。首发
老阮看到这种从来未有的情景,暗暗高兴,心里想:真是春天一到,冰化雪消啊!
那么,怎么会出现这种奇特的情景呢?原来在春节前夕,老阮背着小腊悄悄地取出了几百元存款,借用每个“世界”弟兄的名义,给其他弟兄每人寄了十元钱。这样,就使每个弟兄都接
二连三得到了另外两个“世界”弟兄们寄来的信和钱。老阮还有意把小腊作为两员小将的代表,向其他孩子们寄信、寄款。信的大意都是说:年关已到,念及兄弟之情(当然小腊的信是念及
母子之情),寄款十元,望今后常通信。祝春节愉快I老阮的这一招还真灵,它伴着“五讲四美”的春风,很快温暖了“三个世界静各个成员的心。他们个个又激动,又惭愧,又暗地相互感激。
当时小腊接到信和钱就很感动,几次给老阮说:“这些孩子昨突然想起他们这个妈和两个弟弟啦!”老阮启发说:“台湾同胞还要求祖国统一哩,何况一家人呢!”说也怪,这些粗心的
孩子们和粗心的小腊,当时都是只看信的落款和寄款的地址,谁也没有仔细去查对邮戳,事情一直到孩子们互相通信,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时,方才真相大白。当然,小腊母子还蒙在鼓里。
当孩子们了解到这全是爸爸的一番苦心时,谁也没有感到可笑,却都感动得痛哭流涕。他们认为接到的不是一般的帮助过年的钱,而是老一辈充满希望的心啊!所以,当他们得到母亲生
病的消息后,不约而同地模仿爸爸的作法,八个人竟然都代表十个弟兄,写来了信,寄来了钱。
老阮看时机已经成熟,所以,当小腊一出医院,他就立即给孩子们写信。不久,孩子们一个个带着老婆、儿女,都在同一天回来了。八个孩子,每家三口,共开回来了二十四口。连同家
里的四口,老阮家的人口竟一下子达到了二十八口。
这位年轻妈也变得真象个妈啦,看着一个个孩子笑,拉着一个个媳妇夸,抱着一个个孙子逗。喊妈声,叫女乃声,就象桌上那堆小山似的点心、糖果,连成了片,摞成了山,又香又甜。
正在热闹的时候,老阮把照相馆的摄影师请来了。孩子们、孙子们都忙开了。老阮当总指挥,彻底打破“兰个世界”的界限,孙子们和两个小儿子蹲前排;老两口坐中间,八个媳妇分坐
两边,这为第二排;第三排是八个大儿子。位置一摆好,摄影机“咔嗒”一声,二十八张笑脸被摄进了镜头。
在一家老小无拘无柬的闲谈中,不知哪个媳妇把老公公年前寄钱的事当作笑话说了出来。小腊一听,心里说:“噢,原来是这样!挣趁一家大小都在家,她起身进房抓了一把现金,当着
大伙,当着老头子,突然发表起演说来:“孩子们,我得向你们说清楚,年前你们爸、你们爷搞的那个鬼名堂?是背着我干的,说明如今他还把我当外人。”说到这儿,她用眼白了一下老头
子,大伙都吓愣了,二十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她,屋里静极了。她接着说:“他打着我的旗号给你们寄的钱,那是‘阴谋诡计’,不算数。我不承他的情,你们也别承我的情。现在,不分大小
,按人头算,每人给十块。这是我个人的心意,不代表你们的爸、你们的爷,要承情,你们就承我这份情!”说罢,她把十元一张崭崭新的人民币,一人一张,硬塞到了大伙手里。顿时,屋
里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首发
正在这时,照相馆送来了“全家福”照片,孩子们又争又抢,看个不够。当老阮把它装在镜框里高高挂起时,大伙的眼里都滚出了激动的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