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给杜娘送信过去好些天了,这怎么还没收到回复呢?杜娘和房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上巳节眼看就到了,难不成她苏双儿来到长安所过的第一个桃月就这么打了水漂,见不到了?
苏双儿在房家静堂里头正替杜冉琴清算着近来这阵子家宅的开销,突然想起了萧婉雲那颐指气使的模样,搁下了毛笔,不禁拄腮苦思。(八%零/书%屋请推荐给你的朋友哦!)
“苏姨!今日的账目清好了吗?要不要我帮你?”
正在苏双儿苦思的空档,一张明快的笑脸闯入了她眼帘,苏双儿也被这来人带的挑起了唇边,笑着动身迎了过去。
“遗玉,今日没扮成小郎君去国子监学课么?”
“咳咳……”漂亮的凤目皱了起来,白女敕的小脸上一对清修挺眉撇成了倒八,小娃无奈耸耸肩,推开了扑上来想亲他一口的糊涂姨母,开口道:
“我是遗则,律院的课我都学完了,回家歇几天,就转到算院去了。我想着把律、算、书三院的课都学好了再去国子学。遗玉她在四门学和大兄、二兄玩得热闹的很,哪里想得起回家。我看她干脆这辈子都别回家,做个野小子算了。”
苏双儿见自己认错了人,忙上前讨好笑笑,从袖子里取来一柄大气雅致的檀木祥云簪,将小娃头上呆板的玉簪摘了下来,给换上了这柄被磨的黑亮的木簪。
“男娃也可以打扮打扮,这簪子是苏姨亲自做的,送给你好不?”
“我是男儿!”
“这簪子就是给小郎君用的!”
“我有阿父给的玉簪就够了,不然我散发用襟带绑着也成。”
“那怎么成!你可是有身份的小主子!”
“这太女气了……”
“噗噗,遗则你就是穿上女装都比那些小娘子漂亮,还怕这簪子作甚?”
房遗则猛然想起了今日他离开国子监的时候,国子学输了他两次的杨榭特意跑来找他。扭扭捏捏送了他一把精雕的桃木扇,说什么……想来家里拜访……老天,三月桃花朵朵开,这桃月里头男儿春心萌动本是寻常,可为啥要找他?他可是男儿、妥妥的男儿!虽然女相,可一起洗澡的时候,不是都说明白了么?
这杨榭阴阳怪气。有话不说的样子吓得他落荒而逃。只当是杨榭脑袋被人打了,一时不清醒。后来,他刚走开没多久,国子学那四天子之一的侯志林也跑来了。应是将一串珍珠项链挂在了他脖子上,还说……要是他不喜欢,给了娘亲也可以。
遗则越想越觉得难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忙朝着身上一同乱拍,打落了一地鸡皮疙瘩。他正想把头上这木簪取下,却听见看门的伙计喊着来了信,苏双儿便急匆匆跑去看信去了。他脚步一旋,也忙跟了过去。想看看是不是阿父和娘快回来了。
“苏娘。这信是给你的,还有这底下的一封是给四郎的。”
给四郎的?
苏双儿觉得倒是挺有趣,头一回见杜娘给孩子写信……不对,说来,这似乎是头一回杜娘和孩子分开这么久。她只怕是也想坏了这群小娃。
两人急忙拿过信,一把扯开封口,取了信读了起来。
“去找尉迟恭帮忙?老天,那家伙可是一届武夫……有什么用?”即使这信上的字迹是房公的,苏双儿看着也有些心里没底。
虽说她理解房公为何这么说,现在房公不在长安,房杜一派所剩之人官职皆与萧瑀不能相比,论资排辈,萧瑀还是当朝众宰之首,文官之中没人愿意为了她这一个小娘子得罪萧家。
可尉迟恭这粗野莽夫,一届武官,又地位不亚于萧瑀,且不爱看别人脸色,曾经受惠于房乔,借着这机会向他讨要些庇护,倒是个妥帖的法子。
可是……一想起那人粗野的语气、自负的模样,她还是不免有些胆怯。
“……唉……要是杜娘在就好了……”
苏双儿硬着头皮将信收好,即使万般不愿,也不得不去求那粗人帮忙去了,否则到了二月底,只怕户部一消她户籍,她可就惹上了大麻烦。
遗则这也是头一次收到人给他寄信,兴致高的很,只是拆开一看这内容,却也有些为难。信上阿父用严肃刻板的正楷嘱咐他:
切不可答应圣上之托,不可作太子陪读。
遗则蹙蹙小眉头,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起来:
“奇怪啦,阿父怎知道……圣上要我做承乾的陪读……啧……”
“四郎!你陪苏姨去一趟尉迟将军府上可好?”
“啊?不行啊,阿父这信来得好巧,我下午得去东宫太子府一趟,得去和承乾道个歉,阿父不许我作他陪读,可我陪他打猎、玩耍几日倒是可以的。”
苏双儿见这机灵鬼没法陪自己,无奈一叹,只得硬着头皮自己朝尉迟将军府上去了。遗则也不敢多做耽搁,自己跑到后院马厩,牵了匹良驹,急匆匆朝东宫太子府上赶去。
东宫太子府,李承乾正在院子里练箭,虽是初春且寒,却搞的满头大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太子!房公家的四郎到了,在外头求见。”
李承乾一听见遗则来了,骤然眼前一亮,忙喊:
“成了,快带他来!”
李承乾忙走到箭靶前,看看自己箭靶上落在红心之外的几支箭,飞速将这几支拔下,全插在红心上,这才拍拍手上的脏土,插着腰,哈哈大笑了起来。
“房家四郎拜见太子!”房遗则噗通一下跪到了李承乾身后,这架势让仰头大笑的少郎有些不悦,忙转身将他扶起,责备道:
“不是都说了,父皇不在,你我就是兄弟之称,何来这么多礼数?”
“请容今日四郎负荆请罪!四郎才疏学浅,恐难担太子陪读这重任,还望太子与圣上名言,收回成命。”
“房遗则!你瞧不起我?”
“岂敢!只是四郎见识浅薄……”
“住口!就连你也与那些鼠辈一般,不敢与我说真话?!”
房遗则抬头瞧见李承乾已然怒气冲天,额上暴起青筋,微挑的凤目一亮,猛地悟透了阿父话中之意。以承乾这暴躁脾气,只怕在这权势漩涡之中挣扎不了多久,若是真登上皇位,只怕不久就会溺毙。若他自幼就追随了承乾,只怕来日若承乾不成明君,这房家一家都要遭受牵连。
与其如此,倒不如就做个洒月兑之友,说不定在承乾有难之时,还能帮他一把。
想通了阿父的嘱咐,遗则便机灵了起来,也不跪在地上装模作样了,拍拍膝盖上的脏土,懒懒回道:
“太子又不是不知道我怕麻烦,太子陪读这可是个要职,我还想好好过几年清闲日子!再说,太子又不喜欢读书,我陪你读书有何乐趣?不如这几日趁着我不用去国子监,就来陪你练箭习武、赛马蹴鞠可好?”
李承乾听了这话,这才重新爽朗大笑了起来。
“哈哈,好样的!这才是我认识的房四郎!来,你看看,今日我这箭囊之中十五支箭,全中了红心!诺!看你今日可还能赢我!”
房遗则被李承乾拽着拖到了这箭靶前头,看着这十五支箭中有六七支明显插得的整整齐齐,又看见红心外头几处清晰可见的小箭洞,忍不住抽动了唇角,险些笑出声。
“房遗则!你别以为我眼拙没看见,你刚刚是不是笑了?诺!这弓给你!——小福子!再去拿一袋箭来!”
这跟在太子左右细皮女敕肉的宦官悄悄等了房遗则一眼,不得不拔腿快跑,赶紧给主子办事去。
“我是在这儿射的,你不能再往前!”
李承乾站在距离箭靶三十米之处得意洋洋地朝房遗则喊道。房遗则从小福子手里接过箭袋,便也从箭靶朝李承乾走去,瞥见离靶子二十米之处那一小摊洼地,忍不住又笑了。
“太子神勇,四郎佩服!那四郎就乖乖让尺之后再射。”
遗则站在太子身后一尺之处,举起弓,凭借脸颊微妙的感触,评估着风速和风力,稳稳搭上三支雁翎长箭,凤眸一张,这架势俨然与房乔如出一辙,嗖、嗖、嗖三下,三支箭头尾相连,相衔而去,将箭靶之处原本插着的三支长箭打落,一支接着一直稳重了红心!
李承乾看着房遗则这射箭的架势,下巴像是要月兑臼了一样,张着嘴巴合不拢了,万分怀疑这小子动了手脚,极不甘心上去夺了遗则的弓,掰开遗则的手,检查了一遍。
“要说射箭,我阿父才是第一能手。我这不算什么,阿父可以将五种射术合在一起完成,且能闭目射猎,像这种静靶,就算是再远十步,不在正前方,他也能射中。”
“我不信!那种神乎其技的东西,这世上不可能有人真能做到!”
“那等我阿父回来,你亲自看过就知道。”
“那你阿父人呢?”
“这……他得了重病,我娘随他一同去看病了。”
“呔!病猫一只,还能射箭?”
“总归肯定比我好。”
“七日后我与六皇叔去城南苑囿比射猎,你要不要来帮把手?”
“……也好!”
遗则颇为无奈答应了,若他真放任这太子独自去比试,只怕大唐国君的脸面,全都会被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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