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歌这么一说,虽然那头尤三姑娘又是被退婚,又是自杀的,但人有亲疏,林家这儿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贾琏外头养了人,凤姐姐可该怎么办。
凤姐会怎么办?凤辣子当了这么多年的当家女乃女乃,靠的可不光是一张嘴,背景手段她是样样不缺的。这种男人在外头纳小的事儿,从来都是妻子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饶是琏二女乃女乃也不能例外。高高兴兴地打娘家回来,听得兴儿几个在嚼舌头根,一口一个尤二女乃女乃的,叫平儿听见了,气得肺都快炸掉了。他们几个还苦苦求着平儿别告诉凤姐,却不想平儿这些年替他们担事,多得也是些小事,如今贾琏在外头养人,平儿且还算他屋里人呢!
只是如何说给凤姐听,她却是斟酌了一番。
凤姐听了,宛若晴天霹雳。她自得了哥儿,又有放例子的事儿叫林沫知晓了还提点了一番,自然敛了心神,把那张牙舞爪的气势去了一些,便是贾琏也赞她改了性儿,做起贤妻良母来了,两人很是蜜里调油了一番。谁知道,终究是改不了脾性。凤姐现在只有冷笑了:“以前在外头找人,说是为了儿子,因为我不贤淑,如今又是为了什么?我这边还没死呢,那边二女乃女乃都叫上了?看来是盼着我死呢!”一边说一边哭道,“前些日子,见天地说东府上敬老爷没了,去那头帮忙治丧,我还总担心他冷着饿着累着,原来是忙的这个!”
巧姐正好醒了,见了妈妈在哭,也不知发生什么事,也跟着哭了起来,凤姐见了更是伤心,搂着女儿掉眼泪。
平儿懊悔自己到底说得重了些,只得一边哄巧姐一边劝道:“女乃女乃也别生气,那尤家二姑娘是什么人?单看她老娘就知道了。一般人没了丈夫,不说守一辈子,好歹得守完孝吧?她倒好,前脚守了寡,后脚就带着两个女儿改嫁了。这样的女人教的出什么女儿来?女乃女乃犯得着为这种人生气?”
“犯得着!为什么犯不着?”凤姐发狠道,“不然一个个地都指着我早死,我还有什么活路!”
她生着气,脑子倒还清醒,叫小红去把兴儿旺儿叫来,仔仔细细地把前因后果盘问清楚了。兴儿旺儿自知躲不过,只得说明白了,磕着头求凤姐恕罪,凤姐气得直哆嗦:“恕罪,恕罪,叫你们那个二女乃女乃恕你们的罪去,我这个早该死的,哪有胆子问你们的罪!”
“女乃女乃,现如今怎么办?”平儿问道。
“怎么办?去东府,问问我那好哥哥好嫂嫂好侄儿,怎么办!”凤姐怒道。
宁国府倒是一派祥和,尤氏是不管她老娘妹子的,贾珍贾蓉两个荒唐,她又不敢劝,只得关上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见了王熙凤来倒还挺高兴:“今儿个吹的是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给吹来了。”又问,“怎么不把巧姐同薇哥儿带过来玩?”
凤姐强笑道:“有事呢!珍大哥哥和蓉儿在不在?”
贾珍是整日里在家里吃喝玩乐的,也没别的去处,倒是贾蓉,前几日不知怎么的得了允郡王水汲的青眼,常邀他出去坐坐,这几日允郡王没得闲,他也在家里看戏,同丫鬟们逗乐,故而尤氏派人去请,父子两个倒是前后脚都来了。
贾蓉油嘴滑舌的,先给凤姐请安:“婶子好容易来一趟,也不给侄儿带点礼。先头秦氏还在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对我的。”贾珍尤氏知道他们婶侄二人是经常玩闹的,倒也没阻拦,见凤姐笑道:“哦,你对婶婶有多好呢,婶婶要给你备礼?”
贾蓉笑道:“我对婶子还不好?”
凤姐道:“多好啊,都把你二姨给了你叔叔呢,你对婶子,可真是好得很啊!”说完便变了色,厉声道,“我来就是想问问大嫂子一声,你们尤家的女儿是嫁不出去还是怎么的,我还没死呢,就往你弟弟房里塞?塞就塞了,我是不容人还是怎么的,偷鸡模狗的,什么行事?你公公才没了几天,你倒是大方呢!”
尤氏可委屈得很,这事她倒也有所听闻,只是一来,贾珍她不敢管,贾琏就更管不着,二来这尤老娘是她继母,自打她爹没了,不过是面儿上的情分留她们母女在宁国府住着,连尤三姐没了,她都没怎么过问,这贾琏要纳尤二姐,做娘的都没管,她能说什么。
贾珍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讷讷道:“妹妹先别生气,这事原是我们不对……”
“哦,那大哥哥给我说说,这事怎么办?”
贾蓉早已是唬得不敢说话,贾珍却也是尴尬,这事怎么办?他能有什么主意?原先二姐还是他先看上的呢,倒是尤二姐到底是他小姨子,得避避嫌,偏偏二姐又是个要名分的,所求的是终身有靠,也明白自己给不得,立刻就与贾琏看对了眼。这两人可是正经拜过天地的,如今要拉扯开……
只是这凤姐的手段,他们也见识过。别的不说,可卿丧事的时候,那一团乱麻,全赖凤姐打理,井井有条秩序井然,只怕多少男儿也及不上。她叔叔又回来了,王子腾那是什么人?会由得贾琏胡来。
孝期里头,停妻再娶,这说出去,贾琏能有好果子吃?
凤姐冷笑道:“我单知道你们是我的好哥哥好嫂嫂,嘴上说得好听,使唤起我来,只恨不得我有八只脚,有事情要瞒着我的时候,又恨不得我是聋子哑巴。怎么着,现在给琏儿找了个好媳妇了,我却不肯挪窝让位,碍着你们的眼了,珍大哥哥,好哥哥,你连一个屁也放不出来了?”
王熙凤自小没读过书,说话便有些粗鄙,只是她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往日里因为当家,也收敛不少,只是如今气上头了,便什么话都骂的出来了。
贾珍被她骂得狗血喷头,又不敢说话,只好踹了贾蓉一脚:“你干的好事!还不给你婶婶赔罪呢!”贾蓉被他踹得滚了几滚,灰头灰脸地跪下来:“侄儿糊涂,求婶子责罚,只是婶子要打要骂,侄儿都受的,只求婶子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凤姐唾了他一口:“你以为我舍不得骂还是舍不得打?”又道,“便是把你打伤了,又有何用,你那个好二姨,亲婶婶,往你二叔耳朵根上吹一阵风,指不定我们这些上不得台面见不得人的,还得来您蓉大爷床前头磕个头谢罪呢。”
贾蓉道:“婶婶这样说,可要了侄儿的命了。”
凤姐骂道:“走吧,珍大爷,珍大女乃女乃,蓉大爷,倒是领我这不能见人的,去给琏二女乃女乃请安呀!”
“这——”尤氏面露难色,与贾珍面面相觑,见凤姐怒容未消,只得说实话,“好妹妹,姐姐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是真不知道我那便宜妹妹住哪儿,不然,哪能由得他们胡来?”
凤姐虽然迁怒尤氏,倒也明白她是真做不得主,瞪了一眼贾珍,贾珍讪讪的,只得叫人领路,亲自扶凤姐上马车,往贾琏置办的那小院儿去了。
那尤二姐同尤老娘,本来也在家里做着活计,贾珍的小厮早跌跌撞撞地跑马过来,只说:“要死了,琏二女乃女乃知道了,正同我们爷、女乃女乃往这边来呢。”二姐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俏脸惨白,不知如何是好。倒是尤老娘劝道:“咱们行得正,坐得端,原也是姑爷起了兴,说那头二女乃女乃身子不行了,要把你扶正的,才许了他,难道是咱们的错?你不是正要找她?倒有什么好怕的?”
尤二姐心想也是:“我只以礼待她,想来她也不能奈我何。”
“看看你的样子。”尤老娘道,“要是你三妹妹还在,哪里还用得上怕。”又是一叹。尤二姐想起妹妹,亦是酸楚。三姐也是一步错,步步错,自入了宁府,跟贾珍父子两个厮混起,名声就没好过,后来纵为了柳湘莲守身如玉,情郎却也不信了,即使舍了命来证清白,人没了,又有什么用?她想起那日郎中来验了三姐身子,对柳湘莲道:“柳二爷倒也不必懊恼,这确实不是个干净姑娘。”就脸上一阵**,自觉矮了一头。
贾蓉把二姨说给贾琏,原就是为了与二姐、三姐鬼混得更方便些,那院子自然离宁国府不远。不过几步路就到了。凤姐却叫马车停,尤氏同她一辆车,紧张地道:“妹妹怎么不走了?”
“我有些话,同大哥哥说说清楚。”凤姐道,“大嫂嫂,你这二妹妹,是许了人家的吧?”
这尤二姐原先也不是姓尤的,她亲爹在时,给她同皇粮庄头张家攀上了女圭女圭亲,只是张家却败落了,尤老娘嫌贫爱富,自然是想法子退了亲,贾琏同二姐成婚前,倒也给过那张华几吊钱。
贾珍不大明白这一番由头,他是只管吃饭不管抹嘴的人,倒是贾蓉清楚,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听得尤氏也面红耳赤,抬不起头来。
“倒是好得很。”凤姐冷笑道。
那头,二姐却迎了出来,凤姐一眼望去,只见得个温婉秀丽的美人儿,瑟瑟地站在寒风里头,身段妖娆模样标志,活生生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儿。她也不客气,越过二姐,直接坐了主座,还叫身边的平儿:“你也坐,你在二爷房里这么多年啦,好容易也熬出头,当一回姐姐,陪我坐着,喝一回茶。”
平儿道:“这怎么好,我是做奴才的,这位到底是珍大女乃女乃的妹子呢?”
凤姐冷哼一声:“偏偏有人好好的亲戚不当,硬要上赶着来给你当奴才,你难道要拦着?”
这平儿也是个利落丫头,竟真在凤姐身下坐下了。尤氏狠瞪了尤二姐一眼,简直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
这二姐早听说了凤姐厉害,今日亲眼所见,却是吓得魂飞魄散,只见这凤姐一身大红金凤绣褶裙,头上戴着貂皮帽儿,身上挂着刚炸过的黄灿灿的金项圈,腕里又是赤金襄祖母绿宝石的时新镯子,眉眼虽是比她差些,但这通身富丽堂皇的气度,却是叫她不敢直视。
凤姐同平儿一唱一和地,先把二姐给贬到了尘里,才问:“你这儿服侍的叫什么呀?”
这么一问,她却又笑了。你道为何?原来在尤二姐这儿服侍的,也是凤姐的老熟人,乃是鲍二同他媳妇。这鲍二先头的媳妇,浑名多姑娘的,便是同贾琏厮混,叫凤姐撞破了,自己上了吊,他倒也不计较,还在这儿伺候着。
“鲍二,去叫你琏二爷来。”凤姐把玩着手里的镯子,不咸不淡道。
尤二姐听说贾琏要来,心里的石头坠了地,以为有靠,忙给鲍二使眼色,要他快去。结果凤姐下一句话,却叫她吓得瘫坐到了地上:“大哥哥,你的人不是去请那个张家的人来接他们媳妇回去了吗。手脚倒是利落些,给他们配匹好马,咱们等等没关系,别叫琏二爷等久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凤姐跟尤二姐的故事,同原著有了很大的出入。主要是设定的问题,一来凤姐在这个故事里有了儿子了,贾琏“求子嗣”的说法不成立,本就是处在道德劣势,二来王子腾未死,还回了京,能给凤姐撑腰。
原著里头的尤二姐是个可怜人,我同情她的遭遇,却也得说一声,她同她妹妹的悲惨,也是自己的选择。若是不想着当贾家的姨女乃女乃,甚至正房女乃女乃,不嫌贫爱富,纵然过得苦些,哪有后来的周折。
贾琏在贾家的公子哥里头算得上是好人,贾赦为了几个扇子夺人性命的事儿,他看不惯。也没见他有什么强抢民女之类的,比起薛蟠贾珍来,简直是不错了。多姑娘自杀,他还瞒着凤姐给钱给鲍二家的让他办桑,比起金钏儿投井后只敢偷偷地凭吊,一句话不敢说的宝玉,像是有担当了一些。
但是这么个贾琏,也是个喜新厌旧的花心的男人,狗改不了吃屎,哪怕是有了儿子,哪怕是凤姐贤淑,他的性子,看到了漂亮的姑娘还是要凑上去的——我是这么理解的。
望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