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子病情和缓了些,已经能用些正常饮食,只是用的极少,且下不得床。请使用访问本站。
梓蓉去的时候她正在看医书,窗户大开着,阳光暖暖的照进来,照的一室俱是春意。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来,见是梓蓉,脸上立时就带了笑,“怎么,忙完了?”声音依旧虚弱,却是难得的温软。
以前她待梓蓉向来都是严厉的,经此一番生死,态度变了不少,对梓蓉宽容许多,再没有往日的诸多要求,向来清冷的眉眼最近也温和了下来。
这样的娘亲梓蓉很喜欢,她也软下了神色,盈盈眉眼间透出几分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该有的稚气和娇俏,“嗯,忙完了,都挺顺利的。”
沈娘子略点了点头,柔柔道,“那就好,方才我听说吴公子来了,不知所为何事?”
“好事儿,”梓蓉脸上的笑又明艳了些,“娘亲前些日子不总嫌我忙不能陪你么,以后就好了。吴公子知道咱家的难处,同意以后让咱家给惠康药房长期供药,这样以后我大多数时间都会在家制药,正好能多陪陪娘亲。”说完,便微微仰脸望着沈娘子,娇颜如花,眼眸异常明亮,红唇边绽出俩小小梨涡,笑容又甜又软,一脸‘求夸奖求表扬’的讨好模样。
沈娘子脸上的笑容浓了些,眉眼间显出几分满足之色,显然,很吃梓蓉这一套,“蓉儿真是能干,比娘亲强多了,”她拉了梓蓉的手,笑道,“如此,咱真要好好谢谢那吴公子了。”
她卧病多日,脸色依旧苍白,唇色粉中透紫,脸更是瘦的只有巴掌大小,看上去羸弱不堪,然面上并无一丝颓色,浅笑低语间,俱是慈母柔肠,乍一看,竟也能瞧出几分当然的风华来。
随后进来的江梁见了,不由叹气,事情若真是这样就好了,那吴公子分明是居心叵测,他上前沉着脸道:“夫人。”
沈娘子一瞧他神色便猜出是怎么回事儿来,略挑了眉头笑言,“看样子你还是坚持认为那吴公子不是好人。”
江梁一皱眉,“他的确……”
“好了,”沈娘子打断了他的话,接着道,“且不说那吴公子人品究竟如何,他于沈家总归是有恩的,咱们非但不知报恩反而去挑剔其人品,本来就不合适。”
“娘亲说的太对了,”梓蓉连连点头,她原本还担心江梁进‘谗言’会让沈娘子误会,如今一听自然附和,“不管他待别人如何,待咱总是有恩的,且那些传言未必就真,而且这合作的事儿对咱有利,咱因为些许无谓传言就放弃这机会,不是傻么?”
“蓉儿说的是,”沈娘子一笑,望向江梁,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
江梁会意,只得闭了嘴。
梓蓉彻底放了心,唇边再次绽出俩小梨涡,甜甜笑道,“之前因为事情没定下来,我不想让娘亲白惦记这才瞒着没说,如今既然吴公子已经许诺了,那我就和娘亲好好说说之后的打算。”
“嗯,那娘亲就洗耳恭听了,”沈娘子拉着她的手轻轻揉搓,似乎是很喜欢这种亲近。
梓蓉被她摩挲的很舒服,身子便忍不住贴了上去,半靠着沈娘子将事情一一细说,那种全心的依赖和信任,一如小时候。
梓蓉说的很细致,说完,便觉口渴,江梁早就倒好了水,见状,将杯盏递上,她接过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喝完,利索的一抹嘴,笑意盈盈道,“现在咱们虽然不能帮助太多求医之人,然若是事情顺利,将来,沈家未必就不能在大雍医药行当里占上一席之地,到时候,咱家要名有名,要利有利,无论是办乡学还是建义庄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当然,我这也并不是说咱现在就要见死不救,我想好了,以后咱家每月义诊三天,平日照常收取诊金,急诊例外,娘亲以为如何?”清越声音中满是自信,澄澈双眸透着浓浓的欣悦,雪腮染了层薄红,原本就精致的五官显得越发动人,乍一看,真真是明艳不可方物。
“蓉儿果然是长大了,”沈娘子柔柔的看着她,眉梢眼角处尽是满足,老天待她不薄,赐给了她一个这样好的女儿。
梓蓉从小挨罚比受夸多,闻此,一双杏眼笑得弯弯如月牙,“那当然,也不看是谁教出来的。”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像极了偷到鸡的小狐狸。
沈娘子的目光越发温和,“如此,我就放心了,制药是个辛苦琐碎的活儿,既然吴公子肯给这个机会,你千万不能辜负了,当认真去做才是。”
梓蓉自然是连连点头,“娘亲放心,我晓得的。”
沈娘子是久病之身,受不得累,说的话多了些脸上便显出疲态来,梓蓉不敢让她多费神,“娘亲先休息,我把咱能配置的要筛选一遍,若是有不懂的再来问娘亲。”
“也好,”沈娘子倒真是有些累了,闻言便点了头。
待她兴冲冲的去了,沈娘子微微眯着的眼便再次睁开,一双乌瞳仿佛寒潭般,清冷透彻。
江梁这才上前,担忧道,“夫人,那吴公子实非良人啊。”
“我知道,”沈娘子神色淡然,全无方才的温软欣然模样,“她上来就说那吴公子的好话,显然是没将你的话听进心里,那我多说也是无益。”
“那夫人为何……”江梁不解。
“为何不阻止蓉儿?”沈娘子脸上的笑容很浅淡,若不是仔细根本就看不出来,她缓缓道,“此事真能成,倒也不失为一条出路,蓉儿是有主心骨的人,断不至于给人为妾,所以不必担心她,至于吴家公子,他若是真心相助自然是好,若真是冲着梓蓉来的,那更得含糊着了,他诸般作为只为讨蓉儿欢心,若是知道不成,怕是容易狗急跳墙,到时候我们反倒是不好应对。”她的声音有些沉,似乎是真的倦极了。
江梁忙将她身后的靠枕撤了,扶着人慢慢躺下,又将被子细细盖好,动作温柔又细致,待忙完这些方道,“所以夫人才装作不知吴家公子为人?”
沈娘子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蓉儿能安安心心在家制药,也免得嫁人前再横生波折。”
“唉,就怕、就怕小姐嫁了人,那吴公子不会轻易放过沈家啊,”江梁愁眉不展,若是吴公子真冲着小姐来的,到时候扑个空,如何不急?
“梁哥,”沈娘子轻扯嘴角,露出个苍白的笑容来。
这还是少年时的称呼,已经久违,江梁微微一震,忙望向她,“夫人直呼我的名字就好,这是、这是……”
沈娘子摇了摇头,叹道,“算来,我也拖累你许多年了。”
“夫人别说这个话,不过是相依为命罢了,算什么拖累,”江梁见她这般,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些发慌。
“九睿是个好孩子,蓉儿若能嫁给他我便也安心了,然如此一来,沈家便只剩下你我,我也还罢了,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可梁哥你还未到不惑之年,若是回去……”她说的很慢,声音沉沉,带着浓浓的疲倦之意。
“夫人!”她还没说完就被江梁打断,“夫人这是什么话?你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只要好生调养,定然能恢复如初,怎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梁哥,”沈娘子的目光里带了几分轻微的责备之意。
“我知道夫人是怕拖累别人,小姐也还罢了,毕竟已经到了年龄,又有九睿那孩子一心相待,可我、我……我早已经被逐出宗族,哪有家可回呢?”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伯父伯母想必早就原谅你了,你若回去,他们必、必然是开心的。”
听她提到自己的父母,江梁也是怅然,他自幼读孔孟圣人书,自然知道百善孝为先,可、可……他望着床榻上羸弱不堪的妇人,只觉心中酸楚难当,“夫人,江梁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这个时候你让我走,岂不是小看我的为人么?”
沈家现在正是最需要人手的时候,若是小姐嫁人,自己再走,那么偌大的沈家便只剩下夫人一个了,她病重如此,万一、万一……江梁不敢再想。
沈娘子却依旧平静,她缓缓道,“这么多年,再大的恩义也、也该还清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梁哥,咱们、咱们也该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