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达成,殷怡晴愉悦地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后才悠悠道:“江湖传闻,近日,有一队人带着奇珍异宝从梅谷出发,往琴集而行,引来绿林觊觎。♀以消息传出的时间来算,此人是半月之前从梅谷离开的,我梅谷从来不留生客,此人自然是熟人了。我思来想去,与我梅谷相熟、每年都来小叙、年纪相当、又有那般气势的,只有一人……”她的笑容里带了几分自满,“南陵王,明永靖。”
听到这个姓名,俞莺巧惊讶之余更心生敬意。这位王爷可谓家喻户晓。他原本是一介武将,虽先帝南征北讨,战功赫赫。又受先帝之托辅佐新君,因新君年幼,外戚作乱,亦是他一力镇压。乃至君权稳固,他自请卸甲,为先帝守陵。圣上感其功绩,尊其亚父,封其爵位,更赐南陵周边十郡之地,故而世人皆称“南陵王”。
如此一想,那一去东院拜会,实在是鲁莽之极!俞莺巧微微有些后怕,脸色也凝重起来。
殷怡晴见状,笑道:“妹妹是担心昨夜之事?呵呵,且放心吧,我虽未曾与这位王爷有过交往,但他与师尊是至交,也常常听得说起。虽然大多是‘粗鄙狂莽、不堪教化’云云,但也有‘不拘小节、慷慨洒月兑’这样的评价。想来这等了不起的人物,自然有些胸襟。”
俞莺巧点了点头,又问道:“这样的人物,为何会来这里?难道真是为了琴集?”
“哈哈哈……”殷怡晴拍桌笑道,“哪能啊。我不是说了了,师尊对他最多的评价,就是粗鄙狂莽啊。啊,对了,就因为这句,每每师尊叫我肖师弟会客,他都多方推搪。要不然,昨夜大家一见,哟,都是自己人,哪里还能打起来?”
俞莺巧从这话里听出了什么。也就是说,这殷怡晴知道一切,却偏偏不出场解围?
“不过呢,果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我见了王爷本人,倒是觉得师尊多少偏见了。这位王爷表面上的确是粗鲁蛮横,但其心思却是细腻得很。♀”殷怡晴说着说着,望向了俞莺巧,“哎,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这个我不开条件哦!”
俞莺巧带着无奈,点了点头。
殷怡晴满意一笑,道:“我梅谷是什么地方?如此贵客,竟让其行踪广曝天下,还引得绿林劫道?简直可笑嘛。以师尊和王爷的交情,若知道此事,岂有袖手旁观之理?即便不警示绿林,怎么也该派弟子随行护卫才是。何况我四师弟正要去琴集,可不是顺便的事。但师尊毫无动静,不就说明,这件事全在掌握之中么……”
“梅谷散人不是闭关了么?”俞莺巧揪住一句话,问道。
殷怡晴笑笑,理直气壮道:“哦,那是我骗你的。”
俞莺巧的心头五味陈杂,一时说不出话来。
殷怡晴清了清嗓子,道:“听我说完嘛。所以,依我看,这一路的事,说不定正是南陵王自己谋划的。他抓住那贼丫头,说要那贼老爹供出幕后之人,也是顺势而为。其中必然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待她说完,俞莺巧叹了口气,抱了抱拳:“多谢殷姑娘告知。”
殷怡晴又喝口茶,道:“不客气。其实我对此事也挺有兴趣的,待我再去查查那官船的底细,就能明白十之八/九了。到时候你若还想知道什么,尽管来问我,我再想些条件给你。”她说完,起身告辞。临到门口,她又站定,回身笑道,“妹妹答应我的事,可千万别忘了。”
俞莺巧又叹一声,默默点了点头。
殷怡晴这才满意离去。
俞莺巧将方才殷怡晴的话又整理一遍,虽不知其中到底有何阴谋,但知道了南陵王的身份,若以后再见,心里多少有底。她定下心绪,又想起殷怡晴的条件来。她实在弄不明白,殷怡晴到底是针对她,还是针对肖让?无论怎么去想,不说话,又怎么样呢?本来她与肖让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
她知道自己猜不透殷怡晴那弯弯绕绕的心思,便不再去想。♀忙碌了一个上午,多少有些疲乏,她稍微整理之后,便打坐休息。
待到傍晚,侍女前来传话,说肖让请她一同吃晚饭。她想起跟殷怡晴的约定,只觉得若是同桌只怕为难,于是推说疲乏,让侍女传话,更另外取饭菜来在自己房中吃。侍女也无他话,答应一声便离开了。
没过多久,侍女送来了饭菜。俞莺巧吃过晚饭,也无旁事可做,又无困意,便闲闲地坐到梳妆台前。珠钗花钿、香粉胭脂,俱都可爱。她一一把玩,待拿起眉笔之时,却有了微微的怔愣。还记得第一次见时,他硬拉着她画眉,那时候她只想着有求于他,也不好生硬拒绝。如今想来,那些举动,实在于礼不合。她笑笑,执笔对镜,略摆了摆姿势。镜中的自己,浅笑温柔,竟有那么几分陌生。她正入神,却听敲门声响,吓得她落了手中的笔。她不禁面上一红,慌忙捡起笔来,起身去开门。待到门前,她又迟疑,这种时候,不会是肖让来找她罢?若是他那怎么办?不能同他说话啊……
正当她纠结之际,门外之人开口,唤道:“妹子?睡了么?”
一听这个声音,她松了口气,开门笑道:“符大哥。”
符云昌见了她,欢悦道:“妹子你果然还没睡。”
“符大哥找我有事?”
“也没事。就看你刚才没来吃饭,所以过来看看。听丫头说你累了,不要紧吧?”符云昌问。
“多谢符大哥关心,我没什么事。”俞莺巧笑答。
“那就好。对了,下次你再出去一定叫上我!”符云昌认真地要求。
俞莺巧只好点点头。
“呃……”符云昌看了一眼屋内,略有些小心地问道,“我不能进去说话吗?”
俞莺巧倒也没想到这个,被他一提起,不禁尴尬。她侧开身子,刚要请他进屋,却听肖让的声音响起,含笑道:“小符你真是的,巧儿都说累了,你还这么粘她。”
这一番话,让符云昌的脸一下子红,他蹙着眉头,不满地嘟囔道:“谁粘了?我就是一天也没跟她说上几句话……所以……”他支支吾吾地说不下去了。
肖让只是笑,也没再多说。他走到俞莺巧身前,笑问:“你今日淋了些雨,别受了寒才好,我嘱咐厨房替你熬了姜茶,喝了再睡。”
俞莺巧本还在看肖让的衣装,早上他的衣衫略微沾了泥水,午饭时估计就不痛快,这会儿果不其然换了身新的。听肖让这么一说,她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他手中端着的姜茶。她忙将茶接过,刚要道谢,却想起了自己的承诺,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只笑了笑,低下了头。
肖让见她反应奇怪,问一句:“怎么了?”
俞莺巧尴尬地看了看他,摇了摇头。
肖让微微不解,却没追究,他笑了笑,道:“累了就早些休息吧。”他说罢,拍了拍符云昌的肩膀,“你也别耽误人家太久。”
符云昌眉头一皱,不悦道:“我当然知道这些!”他又换了温和语气,对俞莺巧道,“妹子你睡吧,明天我再来找你。”
“嗯。”俞莺巧略略答应了一声,又看了肖让一眼。
肖让察觉她的目光,也未多言,只回以微笑。
俞莺巧心头微微一沉,待他二人离开,她退回房中,低头看着那碗姜茶。暖意随热气氤氲,轻拂过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她开始后悔,而且,越来越后悔……
这般情绪,让她一夜不曾好睡。第二日,她打定主意,今天无论如何都不出门。索性避开,也好过不说话带来的尴尬。可事不凑巧,偏偏就是今日,东院遣人来请她和肖让。
俞莺巧正烦恼,出门时又遇上了符云昌。问过她的去向,他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一起。俞莺巧也不好再拒绝他,加上想到若只有她和肖让,只怕难免窘迫,便答应了下来。
两人去时,肖让恰好来了。见他二人,他含笑招呼一声:“早。”
俞莺巧心头一怯,只笑着点了点头算作回答,而后便低下了头去,不敢再看他。
这番举止,让肖让和符云昌都不明就里起来。符云昌满脸疑惑,问道:“妹子你怎么了?那里不舒服么?”
“没有。”俞莺巧摇了摇头,道:“不是要去东院吗?我们快走吧。”
符云昌听她这般回答,也不多疑,只又笑问:“对了,我倒忘了问,那东院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来请你?”
俞莺巧也不想隐瞒什么,便将那夜之事去繁就简地讲给符云昌听。说话之时,她小心地看了肖让几眼,却见他正边走边欣赏风景,似乎并未在意,稍稍有些安心。
而符云昌听着听着不乐意起来,“什么?遇上这种事你也不找我?”
俞莺巧忙解释道:“事出突然,我也没想到会动起手来。本来只不过是拜会一下罢了。”
符云昌依旧紧皱着眉头,转而对肖让道:“娘娘腔,你竟然也瞒着我,想独占好处么?”
“什么话。我能占什么好处?”肖让笑答。
“英雄救美啊!这种事应该是我排在前头吧!”符云昌不依不饶。
“事情紧急,那里顾得上前后?你说是不是,巧儿?”肖让转头,问了俞莺巧一句。
俞莺巧抬眸,只是点头。眼看着疑虑之色染进他的眸子,她满心无措,第一次觉得自己竟是这般笨拙。
“这次算了,下次要是还不叫上我,我跟你没完!”符云昌恶狠狠地放话。
“好聒噪。还是不叫上你为好啊。”肖让调侃一句,又对俞莺巧道,“我们走。”
俞莺巧没有别的回应,依旧只是点头。
肖让见她这样不自然,正要询问。符云昌几步上来,略带嘲讽地说道:“别‘我们’‘我们’的,看不出来么,妹子根本不想理你。”
俞莺巧被这句话吓到了,一时也忘了开口,只是摆着手,万分紧张地望向肖让。
肖让微微有些怔愣,但这情绪不过须臾,他略低了低头,勾起唇角,轻笑道:“原来如此,明白了。”
俞莺巧整个人都僵住了,心里无声大喊:别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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