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画云陵 十二楼中月自明 (五)

作者 : 柯筱琰

顾榕戴着面具行走,视野局限,冷不防走着走着就撞上了人。♀好在怀北街上现下是人们摩肩接踵,谁都没心思顾着谁撞上了自己,谁没撞上自己。

此刻正直子时,这个时段素来是云陵国众人祈福之时。

此刻来怀北街赏烟花会的人们越聚越多。顾榕在人海中被挤得气喘吁吁。

突然边上人不小心撞到了人,那人大抵也是被别人所撞,气力之大难以想象。顾榕此刻正倒向一处黄金璀璨之地。周围人见她如此,纷纷发出了惊呼。

顾榕栽下的刹那,眼前展现的是人们神色各异的表情。她可以从这些表情里发现各式各样的情绪。有兴奋的,有喜悦的,有受惊的,有羡慕的……一瞬之间瞥到的皆是透露着各种劲儿的表情。

顾榕“砰”一声栽倒在地,只是那“砰”声,轻轻柔柔,毫无硬邦邦之感。她心中疑惑,伸手触模边上之物,触到一些丝丝条条手感的物什,脑袋一偏,便看到了自己正侧躺在一片“黄云溪”上。

黄云溪乃云陵国祈福之物,是一根根细长的黄色如麦穗状的丝条结成的如麦垛般鼓起的一堆丝布。它经常出现在各种大大小小地宴会上,例如国宴,祭祀,大小庆典,游园活动等等。每次黄云溪出现的含义也不一样。有时候出现,它的含义是这一年五谷丰登,或者是举家繁荣,或是姻缘注定,或是儿女皆出。总之,每次出现,必然是代表着好运与幸福的到来。

再者,云陵国民风开放,黄云溪的不定含义偶尔便由百姓自己来揣摩,可谓民众有祥瑞,可指点心愿。

顾榕经常见到黄云溪,此刻再见自然是没什么感觉。正当她缓缓慢慢地爬起来的时候,林淯久也恰好挤过人群,走到了她的面前。

看到林淯久走到这边,原本只是面上露出各色不一样神情的人们又再次发出呼声。

顾榕起身拍了拍衣袖,尔后转头满脸疑惑地望着人们。♀她心里猜不出人们心中所想,却有些明白,必是方才有人故意将她往这边一推,好让等待看热闹的人们有个祈福对象。

顾榕便成为了人们现下祈福的对象。

“这位姑娘可巧不巧,恰恰跌在这尚未分出含义的黄云溪上……”离顾榕最近的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顾榕一听他提起“尚未分出含义”,心里立马僵了几分,敢情她撞上的尚未定义的黄云溪。

这尚未分出含义的,可以根据不用时间不同情境由观看的人们随意指定出含义。

“姑娘你可知道,方才我们还在这黄云溪边上驻足猜测有哪位将会被挤到这边来……这不,没一会儿工夫姑娘你就紧贴在这黄云溪上了。正好姑娘,你瞧这除夕夜,不多时便要进入新年,喜庆祥和,你又年纪轻轻,长得清秀。本来就打算给你一黄云溪的含义,不曾想,有一公子经过。”那人说着,干笑了两声,面上表情好似在看戏,“所以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方才一年轻公子在这儿好久了,可是也没见着什么被推过来的年轻姑娘,他心里恐是耐不住了,一着急就走啦。”

顾榕看着旁边之人对她说得绘声绘色的,心里不觉好笑。来这黄云溪旁的各位皆是想在新年之前讨得一个好彩头,说了人家的喜事,自个儿也沾点儿喜庆。当然这其中不乏自己想要试一试,新年将有什么好彩头之人。恐怕方才那位公子便是如此。

顾榕微微一笑,又转头去看了看一旁一声不响的林淯久,只见他眼底平静,但面上却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她转过身子向边上人问道:“不知小女子今儿遇上的是什么黄云溪含义?”

方才与她说了半天的大爷,突然一个劲儿地拍起了巴掌,面上想要表露出正经,却绷不住笑意。♀

“我说姑娘啊,今儿你可遇上喜事了!”

顾榕见他如此,心中好奇,道:“敢问前辈,小女遇上的是什么喜事?”

“哎呦呦,让老朽琢磨一下……”说着他的手便虚浮地捋上了本没有胡子的下巴。这时天空烟火流彩,流云密布,金火重生,艳花齐开,人们的喧闹声瞬间湮没了大叔的声音,

“相公,你快别想了,快告诉这位姑娘啊!”一大娘在旁边使劲撺掇着,凑到大爷耳边说话,嗓门之大,围观的人皆听到。

“好好好……姑娘啊,你方才撞上这黄云溪,本就有了福气,现下这位峨冠博带的公子一出现,老朽我便知道了,上天是可以安排你们一块儿出现的,既如此,老朽觉着啊,你们二位命里有缘啊!”

周围的人听到此话皆一一赞同,人群里发出一阵的喧闹,纷纷游说林淯久站得离顾榕近些儿。

顾榕看到林淯久似看好戏的表情突然消失了,脸上些许淡漠。心下觉得玩笑开得有些大了。这林淯久与她,算是相识多年,但见面未几许,两人尚未相熟,被人们开起玩笑来,不免觉着尴尬些。

于是顾榕只得说些客套话算是胡诌过去。看热闹的人还未散,她便向那些热心的人们告了辞。

天空中依旧花火纷开,金光璀璨。怀北街人群密密麻麻,人们点燃手中烟火,一条长长的街道如同银蛇盘绕,发出点点光芒。

顾榕与林淯久走在前往糕点铺的路上,此刻子时已过,怀北街的人潮渐渐褪去,从他们身边走过的,已无多少戴面具之人。顾榕自黄云溪堆沿路返回起,便重新戴上了那只猫面具,如此一来,她走在怀北街上,显得与众不同。

顾榕重新戴上面具,一来因为方才她与林淯久被人开过玩笑,她需在心里揣摩一下现下该如何同他说话。她心知林淯久绝非那种相识便可以亲近之人,即使他会同人说话,但他身上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那种疏离,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方才他跟随自己来到这怀北街,恐怕不只是同情她顾榕当众被太子拒婚这么简单。可是若说其他原因,她现下唯一能够想到的便是与雷老先生有关。

二来,她这一举动实则是在宽抚林淯久和她自己的心。宽抚林淯久,只因顾榕觉得他定是连日来心绪不宁,忧心雷老先生下落,才落得个与她同走怀北街的境地。宽抚自己,是因为顾榕不仅对今晚太子拒婚心有尴尬,更因对商队一行遇到危险至今下落不明怀有愧疚疑惑。

现下她戴上面具,遮住自己的脸,更遮住自己的心。不愿令边上人看出她不平的心影响下的不平静的面容。

顾榕走在林淯久身边,此刻只能感到他同她走在一块儿,步伐放缓。虽然林淯久与她并不亲近,但是之前他帮助小蝶捡到了钱包,送了她此刻正戴在面上的猫面具,又陪同她走这一段路。这些事,对于一个久居深院,性冷孤僻的人来说,恐怕是几乎不曾有过的事。况且,先前走在万和宫里,他一身素袍,一人走路时步伐较快,全然一副飒飒之势,而现在,完全不一样。顾榕想到这里,怔愣了一会儿,方才她亦想事情想地出神,却未曾留意到林淯久所做细节。

此刻她见他如此,心里一暖。

“淯久,方才大爷大娘之话,全是为了让气氛变得更加喜庆,你不必在意。”顾榕戴着面具说话,照常听来闷闷的。但是她的语气轻松,即使心里再多不快。

林淯久方才一直在思考着雷老先生的下落,并未注意到顾榕已将面具戴上,听她说了话,此刻转头看到顾榕依旧同之前一样,一副带着面具的模样,他心中竟觉几分好笑。她分明年纪尚小,即使在万和宫当众受了那样的侮辱,她亦没有表现得过于尴尬无奈,可是这样的少女,竟是小小年纪便能够参与顾家商运,作为督导行走北方之人,尔后竟奇迹般地与管事赵臻一同回府。更能在万和宫里受了太子委屈依然面色保持沉稳之姿。

而现下,正是这样年纪不大,心智却不一般的少女正用着某一种方式安慰着自己。

林淯久之前跟随她一同过来,并非单纯同情,想要安慰她。更为重要的是,他这几日以来,思虑颇多,当时与顾榕一见未能够清楚当时状况,现下想要深入了解,故而他从万和宫出去之后转念一想,便沿路跟随顾榕与小蝶,来到了怀北街。

“无妨。”正说着,林淯久侧了侧,一个捏着小炮仗的孩子匆匆而兴奋地奔跑了过去。他见小孩子捏着炮仗,觉着衣袍上沾了炮灰,便掸了掸衣袍,继续道,“今日已是大年初一,谁听到吉利话心里都会乐呵。”

顾榕听后,心中疑惑,她不知林淯久说的话意思是喜欢听到方才那些调侃还是单纯认为那些话无关紧要。她眨了眨眼,拉长音:“哦——”

“你可以摘下面具。”

顾榕听到林淯久的话,乖顺地将面具摘了下来。她面色如常,看不出被太子拒了婚后的沮丧无力。

林淯久瞥了她一眼,心里暗赞顾榕的能耐。“前些天你告诉我,会将事情真相如同捡起簪子那般

告知于我,我却不知,你倒是打算何时告诉我。”他这话虽有疑问,却是个肯定句。

顾榕心里突然窘涩起来,既难过又心痛,既内疚又困惑。这些天来她一直想着这件事情,有时几乎彻夜不眠。疑团如烟云,虽可以在脑中清晰可见,但是却无法清楚地触模到滚出疑团的那根主线,那个源头。

顾榕抬起头仰望着林淯久的面容,此刻他的神情好似自嘲好似无奈。虽然无法知他所想,但是却可以体会他现下面对外祖父失去了踪迹的消息的伤痛困窘。她终究坚定了心神,攥紧了拳头:“我不会就此罢休,哪怕对方背景深重。”

林淯久听了顾榕此话,思绪被拉回,微微扯了扯嘴角,方才复杂的表情一闪而过。“不劳你费心。”

说完他便加快了些许脚步。

顾榕见他如此,急急小跑了一下,方才赶上他。本想再说些什么眼见到了糕点铺门口。

“小姐,林公子。”站在糕点铺门口手里正拎着一个布袋的小蝶朝他们喊了一声。

(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千画云陵最新章节 | 千画云陵全文阅读 | 千画云陵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