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画云陵 阴湿寒冷镜中影(五)

作者 : 柯筱琰

玉萱向顾榕道了林淯久的说法,顾榕万万没想到林淯久会对玉萱说此话,下意识捏了捏被单,觉得不可思议。♀

玉萱见顾榕反应,以为顾榕心下害羞,不由说道:“姑娘不必娇羞,只是让公子多多照顾你。今日公子还去镇上买了些吃食,打算未时之时让我们做些好吃的给姑娘。且,玉萱听说,姑娘昨日晚上没有吃饭,这可怎么使得?姑娘现下正生的病,恐怕不单单是与冷热交替,雨夜湿凉有关,恐怕还与体力不支白日疲惫息息相关。”

顾榕听着玉萱说着这些话,心里百感交集,却又无法理清自己的心绪,面上露出感激的笑容,整张脸也因这笑容而微微红润了些。“多谢玉萱姑娘的关心,要不是今日玉萱姑娘前来看我,还为我煮药,我怕是一连几日都会在这床上浑浑噩噩。再者,姑娘告诉我与药材有关之事,减轻了我与他遇阻的几率。顾榕现下说不出别的,只是想感激姑娘。”

玉萱见顾榕这般,想到昨日对她那般冷淡,似是当她不存在,心中自是不好意思,便欠了欠身。“姑娘说的那儿的话,这都是我的本分。”

二人又寒暄了两句,玉萱便离开了屋子让顾榕好些休息。

客栈大厅内,一名老妇正揪着掌柜的衣袍,脸上老泪纵横,嘴里不停念叨着:“我儿啊,我儿……我儿本就走的早,如今闺女也没了,这都是个什么事儿啊……”

掌柜的脸色无奈,又隐着一股子情绪,想发作却没有发作出来,一个劲儿地安慰着身旁老妇。

那老妇身后跟着两个男子,不停地争执着。其中一个拉着另一个人的衣角,表情不满地说喊道:“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整人滥用?!”

被拉着衣角的那人看着个子小小,嗓门却无比之大:“我说的有错吗?!什么劳什子的鬼话,无非是‘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他说这话时满目憎恶,边上那人继续扯着他的衣角,骂骂咧咧。

大厅里弥漫着一股火药气息,辛辣且酸涩。

林淯久方才去镇上买了些祛寒药,刚走进客栈,便看到这番场景,老妇抓着掌柜的哭诉,两个男人在一旁争吵着。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站在离老妇与掌柜较近的地方。

掌柜的神情不忿,气愤且无奈地说道:“他娘的,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我活了这么久,先前在别的镇上过活,后来见相颉镇发展繁兴,故而来此镇与妻子开了个客栈……”话未说完,这时老妇将头低下来,使劲儿叹息,眼泪不停地从脸上流淌到脖颈,哭中带笑,更显得她此时此刻苍老心酸。掌柜一把将她扶住她的肩膀,叹息道,“老婆婆,请万万要怀有希望,不是没有希望了!”

“……我儿已死,我儿已死啊……”老婆婆听了掌柜的话,一个劲儿地摇头,口中重复着先前说的话。

林淯久方才才来,完全不知道他们所说为何事,他虽然心性冷,但是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对这些纷争便要格外小心才是。他正要开口询问发生何事,只听见不远处传来玉萱的声音,那声音急切而紧张,她从楼梯上急急走下来,喊道:“夫君,药煮好了,你快些去看看!”她将视线一转,看着那位老妇道,“老婆婆,你先跟我来吧,现下那间空置的房间已经腾出来了。”

掌柜一听玉萱所说,连忙与老妇说了些宽心话,便匆忙上了楼。

“闺女……”老妇抹了抹眼泪,看到玉萱过来,颤抖地喊了声。♀

玉萱大约是在柴火房里忙活了半天,脸上,衣袖上,皆是黑乎乎的烟熏痕迹。她温婉地扶过老妇,眼里含笑,仿佛没有看见之前情形。

她转身之时,眼前有个身影挺拔高大,站在边上一动未动。眼眸一转,她便看见那风姿绰约的公子站在一旁,他的手里拎着一袋物什,应是外出为那生病了的姑娘买吃食去了。

玉萱看了眼林淯久,见他也看着她,冲他点了点头,尔后转过身去。

“大娘,您随我来吧。”她边说边引着老妇上楼。

大厅里还剩下争执不休的两个男人。大抵是这客栈里的客人,不知为何而争执。林淯久心里明白,争执各有来由,来由复杂自有程度。只怕是无事可做,无事生非。

他的眼角瞥了瞥那二人,不动声j□j上楼去。

哪知那二人一把将他拉住,无休无止地让人旁观他们之间的纷争。

林淯久转过头听那二人说话,那二人说起今日采药时遇到的艰辛,据一人说他前去山上采药,遇到官兵阻挡,告诫他们山上药材不让采,说那药材缘是相颉镇之物,应当由府衙之人处理,老百姓私自采集药材,不仅会使得药材流失,亦会使小镇经济收到损失。故而,一有百姓去采,便会有官兵阻碍。

前去采药材却受到阻碍的人回到客栈同他人说起这件事,他觉得官兵有错,而那人自觉官兵府衙皆无错,有错的是采药之人。这二人便就此事展开了争执。

林淯久清晨听闻玉萱说起有关药材之事,心里已有所明白。山上那些稀有的药材,确是可以治人之古怪奇病。府衙素来掌控着小镇上的经济命脉,这上等的药材被人发现了药用价值,便会遭到大量无序开采,因而,派官兵去看管,也是一良好计策。

话虽如此说,但是这只是单单从事情表面上得出的结论,恐怕真实的原因没有这么简单。

他是透彻之人,听了几句话便将事情看得明白。

林淯久听那两人争执不下,便淡笑了一声,眸中亦笑意深浓。

“官兵府衙之事,与经济相溶。这位兄台采药被阻,不代表就此绝了采药后路。譬如古来进谏之人,彼君王忽视,此君王却欣悦接纳。物有轮回,事有倒置,不必急于一时。君王之事,哪有盖棺的定论?同理,采药之事亦然。”他说话间流露淡淡笑意,说完后笑意转瞬即逝,面上有一股冷冽之气。

那二人见林淯久说话如此大胆,皆不再吭声,自以为不能再比他说的更好了。

“这位公子好口才,在下佩服。”其中一人见林淯久欲走,急忙抱拳说道。

林淯久点了点,便转身上了楼。

此时顾榕尚且躺在床上。方才她亦听见了外面的声响,心里有些茫然。她前几年跟着学习货运经商,走的地儿多了,见到的事物也多,像方才男子的吵闹声,老妇的哭泣声,她年岁虽然不大,但亦听得许多。

这世间总会有人过着艰难的生活,在别人难以想象的处境下,过得如履薄冰,过得贫苦寒凉,过得食不知味。别人看着他们,只是看到他们普普通通的外在,怎么会想得到他们内心的悲苦。

顾榕虽说现在身在达官显贵之家,但是在顾海眧做官之前,他们顾家只是一小门小户,很多时候也同其他百姓一样,吃不饱睡不好。那样艰难的日子,实是持续了很久。故而她与别家的娇贵千金有异,能耐得了苦,会体恤别人的难。

顾榕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忽然屋门被打开,她听到木门的“吱呀”声,睁开眼,看到林淯久手里拎着一个袋子走了过来。

林淯久将袋子放在桌上,见顾榕已醒,便同她说道:“方才出门购置了药材,待会儿煮给你喝。”

顾榕正欲坐起来,林淯久走上前虚扶了一把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坐起。他望着顾榕,只见她脸颊酡红,有虚寒之症状。“阿榕,清晨我去买了些食物,待会让店家做给你吃。”他语气温和,较之平时,显得温暖,直直融入人心。

顾榕面色微红,头脑还未清醒下来。她见林淯久眼瞳深邃,夹杂关怀,心里渐有波痕。她对林淯久尚且不算太熟,与他相识不过是由于他常年住在她家中。与他打交道是因为北上运货遇到意外,他的外公雷老先生同商队中多数管事一样失了踪影。与他来这镇上,自是因为他通晓药理,又怀有一定武功谋略,虽然他少年时体弱多病,但这并不影响他而今洒逸。

可是面前这个面容俊秀之人,虽然说话有礼有节,做事得体大方坦然,聪慧通达,时常面露淡淡笑容,但实则心性偏冷,性子孤傲。顾榕回宗执府那日见到他轻轻一笑,便觉着,即使他露出笑容,亦有冰冻三尺之感。

那笑容,带着疏离和淡漠,看似平易,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只是此刻,他眼神清澈,关怀溢于言表。顾榕静了静心,眼下,他为她买了食物,购置了药材,特地在清晨看望她,她心下感激,不作他想。

“谢谢淯久。”顾榕微微一笑,整张脸愈加红。

林淯久见顾榕脸部潮红,知她还在发热中,便说了些关怀之话,离开了房门。

傍晚时分,顾榕自然睡醒,脑中渐渐清显,看来起了药效,她转了个身子,看到林淯久正倚靠在床前檀木桌上,桌边摆了一盏烛台,将他的脸照耀地如同暖月一般温静。顾榕下床披上衣袍,走到桌边,看到桌上还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心里不由觉得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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