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六宫最靠北的一个无名院落,高门上朱漆剥落,门梁上伸下几丝蜘蛛网,一直挂在院中杂草丛中。请使用访问本站。
“皇上,奴才先打扫下这里。”
李德全的声音,惊醒了角落两个宫人的美梦。一咕噜爬起来,他们远远跪倒:“给皇上请安。”
声音中带着颤抖,两人心里想的都一样:乌雅氏以前可是四妃之一的德主子,皇上也惯是念旧情的。他们这些年,对同是宫人的乌雅氏可没什么好脸色。万一万岁爷这次来是想起她的好,他们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前面带路。”
声音中听不出明显的怒气,两人松一口气,相互搀扶着起来,往冷宫深处走去。
冷宫外面还能维持着基本的富丽堂皇,越往里越是荒凉。不过康熙年少登基,什么龌龊没见过,走在李德全特意开的路上,他转动着扳指。
该不该来这一趟呢?
以他的敏锐,大致可以确定此事。他有些害怕,事实一旦揭开,他如何去见九泉下的表姐。还有那为了让他顺利得到孝庄庇护,甘愿吞□弱之药的生母。
“滚,你也是老四派来监视本宫的。那个孽障,当初有了老六,就该掐死他,让他去陪他那短命鬼的额娘。”
“本宫可是永和宫德妃,皇上最喜欢本宫了。”
康熙伸到门边的手缩了回来,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来人,把他俩带下去。”
“皇上饶命。”
求饶声刚喊出口,从暗处飞出来两人,捂住俩太监的口鼻,迅速拖了下去。康熙正准备转身离开,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伺候乌雅氏的唯一宫女走出来,见到龙袍忙跪倒在地。
“她这样多久了?”
“回皇上的话,自从四福晋前年来看过后,乌雅氏过一两个月,就会来这么一出。今个,正好赶上她发病。”
透过门缝,康熙略微扫一眼里面的情况。见乌雅氏躺在那,他还是走了进去。
“乌雅氏。”
“皇上来看妾身了,快挡屏风,妾身如今这病容,不能污了皇上的龙目。”
乌雅氏眼前出现了幻觉,她仿佛看到刚生了小六被封德嫔,迁入永和宫时,皇上来探望她。露出最为温婉和母性的笑容,她一定要留住皇上的心。
以前她姿色上佳,做出这番情态,自然别有一番韵致。可如今她皮肤枯黄,整个人被笑怡养的虚胖,完全是一幅营养不良的黑胖子模样。见惯了各色美人的康熙,一想起他宠了这女人将近二十年,甚至破格将她一个包衣封为高位德妃,就忍不住想要作呕。
他究竟是怎么样鬼迷心窍,才会被这么个女人蒙蔽了双眼,任由她换走表姐的孩子。
“乌雅氏,你怎么看老四。”
乌雅氏面露哀怨:“他总归是妾身身上掉下来的肉,虽然皇贵妃照顾的很精致,但妾身还是忍不住想他。有时候半夜醒来,这颗心都揪着痛。还好如今有了小六,妾身也算有个寄托。”
这番话如此耳熟,正是因为她这片慈母心肠,数九寒冬躲在景仁宫外一个时辰,只为看下学回来的胤禛一眼,他才破例晋封她为德妃。现在想想真是笑话,这女人做戏做到了骨子里。
“哦,朕准备给老四改玉蝶,反正他本来就是皇贵妃的孩子。”
乌雅氏依旧沉浸在幻觉中,听到这话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老四要成为嫡子,他们母子终归是相遇,瞬间愤怒充斥着她的心。
她大笑起来:“佟佳氏,你这个贱人,最终你们母子还会团圆。你等着,本宫不会让你好过的,不管怎么样,宫里都知道,本宫才是他的生母。”
康熙彻底没了耐心,拿过旁边的脸盆,一满盆水泼到了她身上。凉水顺着头发流入脖子,乌雅氏总算恢复了点清醒。
睁开眼,她如遭雷劈。刚才她都说了些什么,皇上都知道了?
“你做的好事。”
以前她还能梨花带雨的哭一场,但现在乌雅氏明白,皇上是对她厌恶到骨子里。当年之事,皇上想查一定能查出线索,她没法狡辩,只能尽可能的拖那贱人的儿子下水。
“奴婢自知罪孽深重,可皇上还不知道,老四精着呢。他前年就知道了自己身份,一直隐藏着不说,还不是想太子倒了继承皇位。这孩子奴婢知道,他最是能忍,以前能忍着妾身百般刁难,让满宫都说他孝顺懂礼。现在又把这一套,用在了皇上身上。
皇上现在是不是觉得欠了老四的,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忍住身上的疼痛,她放肆的说着最为刻薄的话。不管是为了报复佟佳氏,还是为了防止老四得势后报复她的十四,她都得这么做。
“一派胡言,不是朕欠了老四的,而是你。是你将他从尊贵的嫡子,变成一个包衣所出的卑贱庶子。”
摆月兑乌雅氏的思路,康熙豁然开朗。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平心而论,这些年他未曾亏待过老四,虽然他比不上太子,但在一帮儿子中算比较得他重视的。
“是奴婢又如何,最关键的,老四想着你底下那把椅子。”
乌雅氏尖声着,一口气道出积压了几十年的怨恨:“奴婢是想报复佟佳氏,要不是那个贱人,奴婢不会有那么不堪的过往。凭什么她就高高在上,奴婢只能跪着给她洗脚,伺候她喝茶。我就要让他的儿子,背上一个包衣生母的身份,永远在那些母族强盛的阿哥面前抬不起头。我还要让他子嗣不丰,一直绝后。佟佳氏,你看到了吧,你的儿子被我随意揉搓,就像你当初对我那样。”
康熙掐上乌雅氏的脖子,这女人竟是如此偏执。
“你有什么理由恨她,佟养性跟着太祖征战时,你乌雅一族的人在哪里?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表姐她生来就比你高贵。朕也是生来奴仆成群,难不成也要被你记恨。”
微微用力,看到乌雅氏涨紫的脸色,他还是放开了手。
“你这样的,给表姐洗脚都不配。”
松开手,他却止不住自己的怒气。这个女人把他当猴耍,这么弄死实在是便宜了她。
“李德全,割断她舌头,挑断手筋脚筋,把她扔到城西破庙的乞丐堆。找人看好,记住,朕要她长命百岁。”
他要让乌雅氏在世上最低贱的泥潭里挣扎,用余生来为她的所作所为赎罪,平息他的怒火,弥补对老四和表姐的亏欠。
“这个,也送去跟那俩太监作伴。”
康熙指着伺候乌雅氏的宫女,却见她跪下来:“皇上,奴婢有要事相告,还请饶奴婢一命,回家给爹娘养老送终。”
“哦?你有跟朕谈条件的权力。不说,诛你三族。”
宫女摊到在地,此刻她才意识到皇权的可怕。不过想起弟弟的死因,还有以后老无所依的爹娘,她怎么也得为他们报仇。
“奴婢这就说,奴婢是四福晋放在冷宫中的人手,这些年常来看望乌雅氏,不过每次来都会关门对她冷嘲热讽。现在想想,似乎她一早就知道此事。而且奴婢知道,宫中还有不少费扬古大人所掌管旗下的包衣,他们都听从雍郡王和四福晋的命令。”
“还有?”
“奴婢知道的就这些,至于是何人,奴婢并不知晓。”
“恩,赏你个全尸。”
康熙耷拉下眼,瞅了眼被暗卫敲晕过去的乌雅氏。他不会因为一个宫女隐晦不清的一席话,就去怀疑老四。水至清则无鱼,这宫里关系错综复杂,各宫主位哪个没有些眼线。一切等他查明情况,再做惩处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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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乌雅氏所在的冷宫起了火。”
出巡前一天,笑怡接到了这消息。左眼皮再次跳起来,她总感觉哪里不对。
“今日上朝,皇阿玛看爷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四爷也说不上哪儿不对,可他本能的觉得危险。两人对视一眼,彼此了然的点点头。
“爹,你那些人手,该收敛一下。必要的时候,甚至主动告知皇上。”
芷瑾的思维跳跃永远那么大,当别人在想起因时,她已经跳过结果,直接说出应对方案。这样虽然省了不少事,但还是让夫妻两人深深感觉到智商上的差距。
四爷无奈的纠正:“说了多少次,要叫阿玛。”
“我不喜欢,好难听。满语跟道士作法时要喊的经文一样,太难听了,我要说汉话。”
四爷依旧拿女儿毫无办法:“都依你,不过在外面,你可不能漏了陷。”
回应他的,是芷瑾转过去的小。笑怡抱住钻在怀里的女儿,整个人放松下来:“这么多年,她终于消失了。爷,妾身想叫上十四弟妹,去庙里给她做场法事。”
“行,爷去跟十四弟说。”
四爷很会抓重点,这法事主要是安慰十四弟的心。至于乌雅氏,谁会去怀念她?
提笔记下来,笑怡抱紧女儿,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不管乌雅氏死没死,她是真的消失了,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生活中,给她添堵。
最近再没有什么消息,比这更好了。
随手翻着册子,她看到那五十两银子。是什么事来着,她想起来了。派去监督乌雅氏的宫女,前年死了弟弟,那是他们家唯一的男丁。再之后,那两老似乎离开了京城,去向不明。
当时她没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却觉得特别诡异。两人都是旗下包衣,当年跟随八旗一同入住京城。到他们那一代,从小就生活在京城中。怎么会因为死了一个儿子,就突然要回荒凉的关外老家。
“爷,我觉得乌雅氏身边的宫女,有可能会泄密。虽然不一定,但咱们得做好万全准备。”
四爷听后,眉头拧成一团疙瘩。笑怡很少经历这方面的事,所以不明白。但他却看多了这种人,他很明白,在这种情况下那宫女为了保命,什么事都有可能做。
“你先别着急,不一定就那么巧。即使有事,五格和多西珲都不在京中,不会有太大问题。爷现在就过府,在出巡之前,同岳父商议好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