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清风携带着海边特有的咸湿味道飘过高耸的城墙。♀
索顿城外的小路上,十几个身穿着皮甲的彪形大汉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一边大声笑闹着一边朝着城门的方向走。
笔直站立在城门一侧的守兵抬头望了望天色,催促道:“嘿,伙计们快点。关城门的时间要到了!”
汉子们依旧懒散地踱着步子,就在守卫不耐烦地想要再次开口催促的时候,一只强健有力的胳膊不知何时搭上他的肩,稍微有些用力地勒了一下。
守卫惊悚地侧过头,就看见一张年轻而俊俏的脸正面对着自己咧着嘴坏笑:“嘿,克林。你还是这么胆小啊!”
一股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利欧!”被称作克林的守兵不满地甩开他的手,伸手正了正自己头顶上有些歪斜了的帽子之后,他才斜着眼瞟了一下眼前的半大少年,嘲道:“你小子怎么搞成这样?别告诉我是因为把精力全部挥洒在女人身上了。”
似乎完全没听懂克林语气中的讽刺,半边胸甲全部被血染成暗红色的少年开朗地笑了笑,俊俏的眉眼稍微还带着一丝青涩,勾起的唇角却已经有了阳光一般璀璨的味道。
他说:“别担心克林,这些不是我的血。”
“别废话了小子,快点跟上来!”一道粗哑的呵斥从前方传来。少年抬头一看,才发觉所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跨过城门,踩过半条青石路了,领头的男人半侧着头,表情有些不耐地看了他一眼。横贯了左眼到右嘴唇部位的狰狞疤痕带着毫不遮掩的煞气。被他眼角余光扫到的居民们,都不自觉畏缩地低头避开他的眼神。
利欧耸耸肩,冲着同样僵立住的守兵微笑着道别:“那么我也走了。再见,克林。”
克林回过神来,看着少年加入那群气焰嚣张的彪形大汉,一群人大摇大摆地从青石路面的最中间踏过,消失在转角。好半天,才低着头,狠狠啐了一声:“该死的佣兵!”
伴随着落日的余晖,那群满身血腥的男人们闹哄哄地涌进一家外表老旧的店铺里,木制的门板被粗鲁地推开,撞在墙壁上发出粗噶的呻、吟。
“休斯,出来照顾一下我兄弟。”领头的黑发男人随意地踏进店门,然后用独特的粗哑嗓音喊道。
往日喧闹的医馆内一片寂静,片刻后,才从房间内的另一道半掩的门内传出了一声回应。
布雷迪缓下脚步,将手搭在了挂在腰间的剑柄上。他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四周,敏锐地察觉到,这里的气氛和以往有些不同。
片刻后,布雷迪突然就明白了原因。
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从门后跳了出来。
“是谁受伤啦?”小姑娘跑到布雷迪面前,仰着头脆生生问道。
小姑娘有着一张精致可爱的圆脸蛋,深褐色微卷的长发乖巧地别到耳后,湛蓝的大眼清澈得一眼可以望到底,似乎所有人都可以从中读取到小女孩的心情。
“……”布雷迪张了张口,硬是将要月兑口而出的脏话哽在了喉咙里。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这种地方会跑出来个小女孩!?
“是谁受伤啦?”小姑娘看他没有回应,又问了一次,眼巴巴地看着他。眼前的男人脸上那道贯穿整张脸的刀疤似乎一点也不能惊吓到她。
在女孩的注视下,黑发的男人仍然保持着面无表情,只有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就站在布雷迪身后的利欧有些好奇地伸手戳了一下自家团长的背,好笑地发现是手指下的触感僵硬得简直像块石头。
就在这时,终于有人出来打破了这尴尬。♀
“是布雷迪啊,今天有几个人受伤?”穿着一身紧巴巴白袍的老者疾走几步,从后门出来招呼他,满是褶皱的面孔上勾出一个慈和的笑意。
“三个。”布雷迪的视线转向他,简单地回答。
“受伤了的跟我来吧。”老者点点头,转身朝着这房间的一个角落走去。
尽管受伤的只有三人,但是这些大汉却是一个不落地跟了过去。
“辛西亚,你留在外面照顾其他的伤患。”老人慢悠悠的声音止住了小女孩跟着迈动的脚步。
“是的,休斯爷爷。”辛西亚乖巧地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看这片区域安置的十几个伤患。
这里放着的都是些伤势严重的,已经在这间医馆躺了不短的时间,女孩早就和他们熟悉起来。
“兰斯哥哥,你的伤口又崩裂了。”辛西亚明亮清澈的视线首先落在半坐在床上,眼神还往窗外瞄的蓝发青年身上。
“啊。”赤着上身腰间缠满绷带的青年懒洋洋地应了声,任由女孩靠近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拆开已经被血浸污的白色绷带。
“兰斯哥哥,都是因为你这么喜欢乱动,伤口才总是好不了的。”女孩低着头,熟练地给他上药、然后双手绕过他的腰,重新缠上一圈圈崭新的绷带。
她好像天生就该是个救死扶伤的医师一般,低声说话的时候,声音里总有股令人内心熨帖的温柔,就算因为声线中还存着的一丝稚气而打了折扣,也不影响她在伤患中的受欢迎程度。
布雷迪背靠着冰冷的墙面,有些惊讶地看着女孩顺利又熟练地给一圈熟人换药上药,而就连他认识的最暴躁的家伙也对她露出笑脸,简直像是被施了什么法术一样。
女孩的笑颜在暖橙色的烛光下毫无瑕疵。布雷迪却只觉得莫名有些不对。他的眼光有些探究地看着那个女孩,直到身旁有人刻意大声地咳了一声。
“利欧,干什么。”布雷迪看都没看他,眼神仍然落在辛西亚身上。
“咳咳,团长啊。”他的佣兵团中年纪最小的半大少年搞怪地将声线拉得长长的,莫名给人意味深长的感觉。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白袍的老者早已经治疗完毕,此刻正乐呵呵地朝着他的方向看来。
老者用白色的布巾擦擦手,说道:“没什么大伤,看来这次运气不错。”
细细检查看来,一个是手臂上大约一尺长的刀伤,伤口有半寸深;另一个是被火魔蚁咬上;最后一个是胸口被什么野兽给撕下一大片皮肉。事前已经都经过简单的处理,止住了血。
没有生命危险、甚至没有致残。这对佣兵来说,确实已经是运气不错了。
做佣兵这行的,显然已经对伤痛都习以为常。那三个受伤的甚至能满不在乎地一路没事人一样从距离这里有三天脚程的克顿城赶回来。而在不痛不痒地接受完治疗之后,他们还有心情左右瞄瞄,鬼鬼祟祟地交头接耳。
“喂,你刚才看到团长的样子没有?”
“看到了……眼睛都直了!”
“你看他那副样子!怪不得以前咱白塞个女人到他床上都没反应,原来好这口啊……”
“诶嘿嘿嘿嘿。”
眼角狠狠抽搐了下,布雷迪干脆利落地按住那两个讲的最兴奋的家伙的脑袋撞在一起,一声恐怖的巨响过后,他松开手,狞笑着看着周围原本还一脸兴奋的众人。
最终一行人在团长的恐怖威压下沉默着付钱离开,走在最后一位的利欧在最后一刻突然回过头,恰好对上辛西亚投射过来的视线。
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后,他冲她露出天然开朗的笑容。有些自来熟地挥挥手之后,消失在半掩的门扉外。
而辛西亚只是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那群佣兵离开之后,医馆又开始安静下来。
辛西亚连着打了两个哈欠,被老人催着回房间睡觉。
她踏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属于楼上属于自己的小屋的时候,直接软软地扑倒在柔软的床铺之内。
伸手扯住枕头,然后将脑袋狠狠贴在上面蹭蹭,少女的脸上在这一刻终于褪去几分刻意的稚气和天真,变得放松起来。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进入这具陌生的身体,但是上天既然愿意再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她当然会好好珍惜。虽然……这具身体的主人原本就已经陷入了一个大麻烦的样子。
辛西亚·巴特利特,出身于商业贸易小国爱尔兰达的最有名的巴特利特家族,是家族族长唯一的女儿。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和家人的宠溺,对外界的事物和环境并不了解。
直到她十五岁生日那天,一切都发生了变化。爱尔兰达的王室发了疯似的朝巴特利特家族挥起了屠刀。从出生起就被严密保护着,从未公开露过面的辛西亚被忠心的老管家带着逃离了爱尔兰达,横渡了整个波西海域之后混入柯西王国,才勉强摆月兑了王室锲而不舍的追杀。
尽管如此,管家却仍然不放心。他带着辛西亚四处流浪,直到不久前因为在野外的一场遭遇意外身亡。
娇生惯养的辛西亚在月兑离管家照顾的第二天就因为误食毒果差点死去,被人救活之后,就变成了现在的她。
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又没有谋生技能的她被救了她的老医师休斯收留,留在了他的医馆里。
也正是在医馆的这几天,残酷的现实打碎了她所有美好的妄想,逼得她将所有的潜力都用在如何保住小命上。
扰人的飞蛾打断了辛西亚的回忆。她不悦地挥了挥手,一道由细细的水流汇聚而成的水箭猛地朝它击打过去。
那是足以将它击昏的力道。
数十秒后,飞蛾重新扑腾起来,歪歪扭扭地飞远了。
辛西亚一手托腮,心酸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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