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拥挤的人群仿佛无形中被人开出了一小条道李孟尧轻而易举就进到了最里圈
跳傩舞的一共四人均着紫红宽衣长袍戴着各式不同的狰狞面具有的持大棒有的挥长鞭有的握宝剑有的持玉板摆开架势边手舞足蹈着边念念有词不像传统意义上的祭祀驱鬼倒像是融合了江湖卖艺的傩舞表演
他们的动作并沒有多复杂但表演得很细致认真舞姿刚劲有力节奏明烈而气势磅礴配合得亦十分默契吸引着大家津津有味的目光和源源不断的叫好声
李孟尧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表演或者说是看着方才出现在马车窗口的那个面具舞者的表演和其他三人的威武雄壮不同他的舞姿明显优雅舒展得多掺杂其中非但不突兀反而使得整个表演张弛有度、刚柔并济
可偏偏他所戴着的面具又是大名鼎鼎的钟馗
她的眸光不由自主地便在他在身上多加停留而更有意思的是“钟馗”分明察觉到她的目光却不作任何闪躲面具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透过两个圆孔黑洞洞地与她坦然对视
一阵紧锣密鼓地齐齐高声长喝后表演以一种意犹未尽的方式结束那四人分开四个方向围观的人群讨要赏钱
“钟馗”竟径直走到李孟尧面前对她伸出了翻背的铜锣
近看之下他所带面具之像更加恐怖他的眼底亦益发浓黑如墨李孟尧静静地与他对视半晌忽然开口问:“世上真的有鬼神吗”
对方显然有片刻的愣怔随即他望定李孟尧古井般幽深的眼眸恳切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闻言李孟尧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而后转为失望淡淡地从唇中丢出一句:“驱鬼之人都不确信鬼神之说这赏钱不给也罢”
说完李孟尧转身准备离去时正撞进始终沉默不语的祁元承饶有意味的凤目中她置若罔闻自顾自往人群外走
“钟馗”怔怔地盯着渐渐消失的女子清丽的背影面具后的唇角忽而勾起了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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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离开傩舞表演所在的人群后李孟尧只是漫不经心地随意游走眼角余光中那截属于祁元承的月白衣角一直缄默不语地相伴其左
街上的人很多熙熙攘攘之下推推搡搡在所难免可她身周的三尺之内却都无人靠近只是偶尔有路边的小摊贩壮着胆子朝她身侧的祁元承吆喝
就这样不知逛了多久祁元承蓦地在一座酒楼前叫住了她:“望湖楼的糕点很是精致既然路过不妨进去尝尝有什么喜欢的也可以带点回去”
边说着他边伸手将她斗篷的帽檐拉紧了些挡住显然冻得略有些发白的面颊声音暖容浅笑的模样衬得他的目光愈发柔和超绝的风华引得身周來往的行人频频注目
而李孟尧却仿佛被这如若春风的面容忽然扎了眼目光不易察觉地闪了闪后她依旧沒有出声应答只是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她这才一点头祁元承便自然而然地拉过她的手往望湖楼里走去似是一点也沒意识到两人之间的举动在外人看來甚是亲密
祁元承拉着她一路如若无人地直奔二楼而去
一个雅间门口允明正恭候着而一跨进里头自下马车后便消失了的疏桐和九如重新出现立即迎了上來帮李孟尧和祁元承各自月兑去身上的斗篷和披风而后她便被他领着坐到了桌前
雅间里暖烘烘的李孟尧坐下一会儿就缓过來了可九如依旧坚持着在她手里塞了个暖炉桌上摆放着叫不出名字的七八种精致糕点而离她最近的是最普通的绿豆糕以及一壶泡好的碧螺春却是她这段时间在山庄里午后惯有的搭配
桌边临着的小窗位置绝佳既能将一楼所设小舞台上的表演看得一清二楚又无法让外人轻易窥探到此处李孟尧抬眸时祁元承正神情愉悦地看着楼下咿咿呀呀的戏文似是沒有发觉她的目光
她神色微恻低下头挑了几样糕点细嚼慢咽呡了两口茶心窝处这才觉得彻底暖了起來
小半个时辰之后众人收拾着准备回山庄
马车已在酒楼外候着从雅间下去也就一小段路程疏桐和九如两人却照例将李孟尧裹得严严实实才肯罢休
祁元承则早一步在门口等着她了
雪又开始不紧不慢地下了起來一会儿功夫便将景物重新覆上了薄薄的白衣就是在这样素淡的背景里祁元承一身月白华服深黑的厚实披风微微地偏过头來看她一片飘悠的雪花恰恰落在他的眉间便亮出了他另一番夺人眼球的清逸风致
李孟尧有一瞬间的愣怔
世间有一种俊美不在容颜而凝聚于流动变幻的气质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是气质之美的佼佼者
就在这时愣怔间的李孟尧看到祁元承的神色略有微变同一时刻她感觉到自己的裙摆被什么拉了拉
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衣衫单薄且瘦骨嶙峋的少女她蜷缩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努力地仰着张一半惨白一半发青的尖尖小脸蠕动着两片冻成紫黑色的唇瓣小手有气无力地扯着李孟尧的裙摆气若游丝地喃喃着:“姐姐……救……救……”
少女的话还沒说完疏桐和九如立即护着李孟尧往后退了一步允明也一个箭步跃了过來二话不说就朝少女的心口踹了一脚她顿时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掉在了雪地里
一滩殷红的血迹如花绽开在纯白的画纸上一如此前熟悉的画面闪电般从眼前飞过李孟尧的瞳孔猛地一缩好似被踢着的是自己的胸口一般忽然紧紧捂住了心头
“怎么了吓到了”祁元承关切的语声在耳畔响起同时扶上她的肩还有他的手
李孟尧却如避蛇蝎般蓦地躲开他的触碰看着他的眸底掩盖不住的满满惊慌和恐惧
祁元承如遭电击地僵硬在原地静静与她对视的凤目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下一刻他的脸上怫然泛起一丝冷意允明、疏桐和九如等人忽然全部跪到了地上恭谨不敢言语
唯独只剩李孟尧一人静静地与他对立而站仿佛对周遭斗转直下的气氛丝毫未察随即便见她当先避开了对视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不知是死是活的少女身上
那眼神空凉而悠远仿佛呈现在她眼前的画面远不止如此她周身笼罩着的冷漠的气息宛若满蕴着力量无形中将人阻隔在外
或者说只是将他阻隔在外
她明明沒有做其他任何举动只是淡淡地盯着那少女看可一切到了祁元承眼中却是做了不仅做了还做得一目了然
对峙良久之后祁元承忽而眯了眯凤目冷冷地一甩衣袖当先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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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辘辘慢行在雪地里重复着单调而乏味的响声车厢里的气氛较之下山时一模一样却又截然相反
一模一样在于还是两人各据一角不言不语
截然相反的是静默的温馨荡然无存换作冷若冰霜的僵持
少女沒有死准确來说是还沒有死但气息微弱、奄奄一息此时已被置放在后头与疏桐和九如一辆马车
李孟尧从上车后就靠在窗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一般可是就在这看起平静的表面之下她的心潮在波浪滔天着
无数痛苦的画面控制不住地纷纷杂乱地一股脑涌入脑海接连不断地一帧帧闪过噩梦重现如再次身临其境沦陷于漆黑无比的无底洞里有一双冰冷得沒有一丝温度的丹凤眼旁观着她在绝望中缓缓沉溺却始终无动于衷
手腕蓦地一疼她下意识地睁开眼闯入眸底的正是那双前一刻还在噩梦中的凤眼
“你在怕我”他平静地问出口
李孟尧无波无澜地与他对视着缄默不语
“你在恨我”他再次平静地问出口
李孟尧仍旧无情无绪却是别开了目光
下颔骤然传來温热的触感他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颔力道不轻不重只是恰恰能够将她的脸转回去
李孟尧不挣扎不抵抗省事地直接垂下了眼皮子
他带着茧子的指月复轻轻地抚了上來沿着她脸颊的轮廓缓缓地勾勒复杂的目光在她隽然的眉眼间逡巡似在细细描摹着她的清冷沉静的模样
和缓的眉头看似温软实则眼角微翘的眸子抿得平直的唇线
他已经想不起來她的唇角噙上笑容时是什么样子
下一秒他蓦地靠了上去在她的唇边轻描淡写地落了个印
女子的身体刹那间僵硬如石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