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记 第六十七章 恰似春风相欺得

作者 : 小皮瓜

徐宁闻言一呆,但脑子不知怎么转的,竟月兑口而出道:“只选对的,不选贵的。”胡椒粉可比辣椒贵上一成呐!她旋即发觉失言,转头便看见了木隶那张熟悉的脸,双眼含笑,正看着她。

徐宁俏脸一红,尴尬地离开木隶的怀抱,敛衽一礼,恭敬道:“木同知别来无恙否。”

木隶听徐宁称呼他的官职,知她想借势压人,心中好笑,摆摆手道:“徐姑娘无需多礼。发生什么事了?”

他俩一番做作,却都未曾留意到,远处的景清,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讶之色。

那三人听得木隶带有官身,顿时一凛,相互看了一眼,均在心中暗道麻烦。明朝初定,大明军士皆饱经战争之老兵,悍勇无匹,虽有朱元璋颁下的严厉军纪约束,但若觉得自己占理却被人欺负了,那么蛮横起来,连地方官也惹不起,要不怎么有句老话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呢?

这些催债人四处活动,惯会看人眼色,先前见景清似乎有功名在身,便略作收敛,但区区一文人,仍旧阻止不了他们为非作歹。可如今木隶却是实实在在的官身,指挥同知那可是军中实权高官,绝非他们可以开罪得起的。

那人便掏出先前那张契约,强调是张玉违约在先,他们只不过是据章办事。而《大明律》确实规定,典当财物逾期未赎还,可收归承当者所有,典当方不得有异议。

众人自是早就知晓此律条,此时人们又是淳朴善良,并不如现代这般,是非颠倒,欠债人反而成为老大。面对催债人的指责,无法反驳,一时竟全都陷入沉默。

那人见状,知众人无话可说,便吆喝一声,挥手招呼其余二人,准备继续接收张玉房屋。

徐宁见他们占了上风,不禁有些着急,暗恨平时自己偷懒,没有继续热爱专业,找本《大明律》来读读,如今竟不知有何规条可以制止这些恶霸。她又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有限的明代法律知识,只可惜也一无所获。张强见众人无计可施,便又挣扎着想要冲过去阻止。

“且慢!”木隶忽然出声,问道,“不知张玉何时向你们抵当所典当房屋?”

那人不明木隶用意,说道:“今年开春。”

“哦?契约给我看看。”木隶淡淡地说道。

那人犹豫了一下,但见木隶凛然生威中隐隐透着贵气,心中倒也相信木隶应非那般耍无赖的小官吏,便将手中纸张递了过去。

徐宁连忙凑过去浏览一遍,字斟句酌想看看有什么空子可钻,奈何那契约是制式印刷,只需填上人名、典当物便可,连利率都是一成不变的制式比例,真是乏善可陈。她不由有些失望。

木隶仔细地看了一遍,着重看了其中一部分,立刻便露出冷笑。他抬手抖了抖这张契约,揶揄道:“每月取利五分,不知贵所竟有此担当,真是可敬可佩。”

徐宁听这话依稀是指责抵当所放高利贷,但具体常利几何并不得知。在旁的景清听得木隶此言,面露喜色,大声道:“《大明律》规定‘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以余利计脏,重者坐赃论。’”

“哈哈!”徐宁登时笑出声来,“好大的胆子啊!五分利!你们抵当所这利率都快翻倍了,足够你们抵当所掌柜将凤阳县的牢底坐穿了吧!”

那人却硬着脖子说张玉是自愿签下的。♀徐宁大声道:“那便去凤阳府理论理论!”那人瞪了徐宁一眼,目露恶光。

徐宁吓了一跳,往木隶身后退了一步,胆色又壮,便又高声骂道:“你们这些高利贷,净会吸穷苦百姓的血,告到皇上那里都不怕!”

木隶冷冷道:“你们只抵出二百贯宝钞,一月时日便想要人房屋,未免欺人太甚。今日他在军中当差,未及得归,我先替他偿还。”说着从马背上的包裹里模出几个金元宝,不容质疑地道,“这里有黄金六十两,你们拿了后便不得再来纠缠张家。”说罢便将几个金元宝掷给那三个催债人。

那三人面面相觑,只觉理想过于丰满,现实过于骨感。这一好好的一幢房屋,竟缩水成了黄金六十两。但捧着金元宝欲待拒绝时,又听徐宁威胁道:“拿了金子还不走?有银钱拿就算不错了,你们这样违律放高息,那是要坐监的!还没和你算打伤小强毁坏房屋的赔偿呢!”

那三人心头火起,但见木隶是硬茬绝不能惹,徐宁又嘴尖牙利“仗势欺人”,周围邻里也愤愤不平,心知今日之事已无法如愿,其中一人使了个眼色,三人只得愤愤地拿着金子回去覆命去了。

木隶将契约在手中轻轻一揉,便见它碎成纸片,纷纷扬扬地洒落地上。他大踏步走向张氏,扶起张强,看了眼那凌乱狼藉的庭院,温言道:“张大嫂,这屋子只怕暂时无法歇息了。”

徐宁知他心意,开口道:“先来我家住吧。小强和苏苏是同窗,苏苏下学回来,也可以将当日先生所教的内容讲给小强听。”

“对啊对啊!张大婶和小强可以到我们家住。”马丽苏拍手道。徐宁的院子原为木家客院,房间众多,倒是不嫌拥挤。而且,小强如今“落难”,“侠肝义胆”的马丽苏自不会袖手旁观。

木隶见徐宁邀请,便不再言语,在他看来,张氏母子住在徐宁家确实比住在他家好,毕竟他家并无女眷,张氏一人入住,虽带着孩子,但也多有不便。

介绍完大明律条便一直未出声的景清,此时也上前劝道:“张夫人便往徐姑娘家借宿几宿吧,待屋子收拾好了再行搬回便可。若担心小强学业有滞,清可亲往教授。”

张氏本不想麻烦徐宁,但听得景清可亲自前往教授小强,不觉有些意动,在她心里,小强的长进,可比她自己重要得多。周围邻里也纷纷劝说,张氏终于同意先搬至徐宁小院暂住。

她勉力站起,擦了擦脸,整了整衣衫,深深向木隶一礼,哽咽道:“木四少爷大德,小妇人无以为报,待张玉回来后,定如数奉还。”

“张大嫂勿多挂虑。”木隶急忙接话,他脸色有些黯然,自责道,“若我平日与张大哥多些言语,也不致有此一事。”

张氏复又想起刚才那些狼狈不堪,心中酸楚,眼中不禁红了起来。

徐宁见气氛有些伤感,便笑着道:“好啦!屋子乱可以再收拾嘛,你看今天的小英雄张强受伤这许久,要赶快让大夫看看才行。”

张氏方收了泪,谢婶等邻居搀扶着这可怜的母子二人,齐往徐宁家去。

徐宁见事情圆满解决,十分高兴,竖起大拇指,笑嘻嘻地称赞道:“木同知好威风!”

木隶一阵无语,遂抱拳道:“徐姑娘好眼力。”

无论是借势压人还是提议暂住,二人均未发一言,却对彼此想法心领神会,还能配合无间,这种朋友间的默契,殊是难得。

“哈哈!”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景清有些郁闷地看着徐宁亮晶晶的笑眼,心中阴霾渐起。适才他一直悄悄关注着木隶。见木隶威逼利诱便赶走催债人,更三言两语将事情了结,手段十分干脆,这张家日后定会因此感恩戴德,成为他的死忠。景清念及于此,心中大为发愁,好一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只怕忠厚老实的东宫,绝不是这位的对手。

徐宁见景清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便拉了他向木隶介绍。木隶听得景清竟自陕西真宁前来,心下一怔,便问及景清恩师是哪一位,景清不亢不卑地以暂未参加天下大比有失恩师脸面为由,拒绝透露。他向二人行了个礼,借口社学还有事,便匆匆先行离开了。

“徐宁,你认识他多久了?”木隶忽然问道。

“两三个月了。”徐宁一愣,不知木隶为何发问,但还是老实地回答,“当时他才刚来濠村呢。”

“哦?倒是我耳目闭塞了。社学怎么想起来聘请这位远在天边的西席?”木隶又问道。

“这个,不知道。”徐宁摇了摇头,社学那班封建老顽固,连苏苏都不让进学,怎么会愿意与她交谈。

“怎么啦?”徐宁有些狐疑,木隶怎么如此关心景清,难道他有断袖分桃之?y?要知道,在古代,龙阳之风并不鲜见,别说皇宫,便是高门大宅里也常豢养有娈童以供嬉戏,甚至各朝有些风流人士还大加赞颂。木隶似乎正是高门大户之家,若有此癖,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言之隐。虽说他已有曾妙锦,但左右逢源之人又不是没有。

徐宁也是只腐女,却只是轻量级,看书时幻想一下艺术美可以,若身边真有男子喜爱捡肥皂,她断不会觉得这是风雅之事。因此,她担忧地看向木隶,却见木隶望着景清且行且远的背影,若有所思。徐宁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别是真的吧?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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