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朱棣心中一动,发现徐宁所说的话,一字一句自己竟然都清清楚楚记得。发现了这个奇怪之处,他不由楞住了。
徐宁怔怔地望着朱棣,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朱棣眼见徐宁又迷糊起来,便不再多想,笑着说道:“是啊,你的话,我都记得呢!我还记得你三番四次诋毁我父皇。”
这话如同鱼雷入水,吓得徐宁红扑扑的小脸变得煞白。她立刻反手抓住朱棣的胳膊,义正严词地说道:“这话我可不承认啊!不承认!我没说过。你记错了。”
朱棣看着她一口抵赖的紧张模样,啼笑皆非。
徐宁见朱棣不表态,不由自主想起朱元璋的那些残忍手段,更是心惊胆战。她猛然站起,用力摇着头,双手乱摆,强调绝不承认。
哪知还没等朱棣说话,徐宁便觉得一阵眩晕袭来,身子晃了晃突然往后倒去。朱棣一惊,伸手快如闪电地抓住了徐宁的胳膊,将她用力拉住。徐宁前后摇晃,站立不稳,登时跌入朱棣怀中。
茫然中徐宁毫无自觉,只感到靠着了一个坚实稳定的地方,于是放下心来,缓了口气,伸手用力抚着额头,喃喃道:“头好晕……”
朱棣听了方知道必是徐宁饮酒过量,又突然站起,急剧摇头,使得酒气猛然上涌,一时支持不住,发生眩晕。
“你回房去躺着吧,别再喝了!”朱棣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
“我不要,我又没醉!我要喝光你的酒!”徐宁一边大声说着,一边挣月兑了朱棣的怀抱,挣扎着要去拿酒杯。
徐宁的声音惊扰了徐增寿与朱柚。这两人一个出身将门爱好吃食酒量不菲,一个遗传了酒肉和尚的酒量基因,对饮许久竟然都还清醒得很。
徐增寿见徐宁醉酒,连忙放下酒杯,走了过来,伸手要搀扶徐宁。
朱棣有意无意地避过了徐增寿的手。将徐宁扶到座位上坐好,半玩笑地对朱柚说道:“柚儿,你看,你将徐宁灌得这般醉,还不快将功补过,扶她去客房休息。”
朱柚正往这走来,听得朱棣的话,抿着嘴笑了一下,娇嗔道:“四皇兄,我哪有灌阿宁。不过。阿宁的酒量也忒浅了。”
朱棣无奈地笑了笑。将徐宁交给朱柚。又叫来两名侍女,一块将徐宁扶进了西厢客房。朱柚回来时,双手一摊,表示徐宁在半路上吐了一地。现在已经换过衣物睡着了,只怕今晚没法回徐府了。
因为今晚在燕王府吃饭,徐增寿已经告知谢氏,与徐宁共赴宴请,不回家吃饭了。如今不能回家过夜,只得遣人告知谢氏一声。徐增寿还好说,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在燕王府过夜。至于徐宁,只得再次将朱柚推到前面当借口了。
三人坐在一块又推杯过盏了一会,朱柚徐增寿再次陷入胶着。先前惦记着回家。徐增寿不敢放开酒量,如今明确在燕王府过夜,自然放心与朱柚较上了劲,两人非要比个高下不可。朱棣笑着看他俩争斗,不时被拉出当评判。指点左右。一晚上,朱棣却再不饮酒了。
当三人散去时,那俩吃货也喝得尽兴了。虽不象徐宁那般酩酊大醉,但也晕头转向,在丫环家仆的扶持下,进了客房倒头便睡了。
夜深人静,三更半夜,星星在漆黑的夜空中一闪一闪,燕王府中唯有小虫呢喃声不断,仿佛一切事物都陷入了沉睡,除了徐宁。
睡了五六个小时的徐宁,从梦中醒来。她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透过窗格,望着浩瀚的星空。圆月挂在空中,散发出淡淡的黄色光芒,犹为醒目,仿佛一块……大烧饼。♀
徐宁看着天空中的大烧饼,舌忝了舌忝嘴唇。今晚喝了许多酒,酒菜反而吃得少。后来又全都给吐了出来。这一觉醒来,感觉月复中早已空空如也,顿时饥火上升。
估模着现在已经是凌晨一两点,众人估计都睡深了。在这时候叫出丫环给煮东西吃,对于尚未被封建制度腐化的徐宁来说,完全干不出来。所以,她只好开始数山羊,企图用睡眠来欺骗自己度过饥饿。
当数到第五百零九只时,仍然毫无睡意的徐宁,一轱辘从床上爬起,决定还是不能自我欺骗,不如上厨房自己动手好了。
自从上次在燕王府养伤后,徐宁对燕王府的道路已了如指掌,很快便模到了宽敞的厨房。只是,她从未在夜晚进入过燕王府的厨房,因此,对火烛放置处却不清楚,只能就着月光,四处蹙模。
模黑行动的徐宁并不知道,当她踏出房门的第一时间,已经有巡夜的护卫在悄悄地尾随着她。她在厨房中一通乱找,也给护卫带来了一通迷雾。
对于这个不着调客人的神秘行为,燕王府护卫召来护卫长,两人盯着徐宁,最终还是决定报告燕王殿下。毕竟虽然客人是燕王邀请的,但护卫并不能因为她是客人便松懈了警惕。
宁可报错,不可漏报。这一向是燕王府的严律。
徐宁好不容易找到了烛火,才点燃,忽然听得有人说话:“你在干什么?”
“啊!”徐宁好无防备之下,登时吓了一大跳。双手紧紧握着细细的蜡烛,猛地转过身来。
“啊!”来人也被吓了一跳,小声惊呼。原来,徐宁趁夜行动,没有特意梳理发髻,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散落脸庞两旁,再加上烛火摇曳,将素颜映衬得甚是恐怖,不由得让人心生寒意。
“朱棣!”徐宁终于看清了来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三更半夜打扮成这样在厨房干什么?吓人吗?”朱棣被护卫长吵醒,来到厨房一探究竟,哪知竟被徐宁的样子给吓了一跳,顿时睡意全消,口气不由得有些生硬。
徐宁自知理亏,低头看着脚尖,有些委屈地说道:“我饿了。”
……
一脸委屈的徐宁,睁着无辜的双眼看着朱棣,朱棣再一次感到阵阵无力。
“好了,跟我来吧。”
“可是,我想吃东西。烧个水下个面什么的。”
“等你烧好水,太阳都出来了。”
“可是……”
“我房里有糕点。”
“……早说嘛!”
糕点是平日里徐宁送来的,每天一换,今日因为夜宴,所以朱棣没有吃,正好让她填饱肚子。
徐宁坐在桌边,一手捏着一块栗子戚风蛋糕往嘴里塞,一手便要去拎桌上的茶壶倒些茶水。
“啪!”朱棣一把拍掉她手,不满地说道,“水早凉了。”
“现在是夏日,凉水正好解渴。”徐宁不解地说道。
朱棣皱起了眉头,斥责道:“徐宁,我记得你在濠村时,有一次曾经肚疼得连我和柚儿也不见,是不是?你这寒底的身子,还敢深夜喝凉水,不要命了吗?”
徐宁猛地想起确有此事,不好意思地笑了。
朱棣继续说道:“你过去总让徐将军如何持之以恒保养身子,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子?”说罢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又向着窗外大声道,“瑞甘,去提壶温水来。”
“是。”窗外传来一声好听的答应。
“……这时候还有丫环候着?”徐宁不可想象地看着窗外。
“吃你的吧!”朱棣没好气地说道。
徐宁咬了一口蛋糕,快活地吃了起来。这时,她才有心思四处张望,发现竟然是书房。
“你今晚住在书房?不会这么认真在看书吗?”徐宁吃着蛋糕,口齿不清地问道。
“嗯,习惯了,看一会书才睡得着。”朱棣舒舒服服地斜倚在书房的圈椅中,看着徐宁吃东西。
“看什么书呢?”徐宁瞥了一眼书桌上的书,《贞观政要》,不由一楞。
朱棣自然瞧见了徐宁的表情,自嘲地说道:“闲着也是闲着。”
徐宁却听出了他话里那份辛酸,想起他一直尽最大努力想让朱元璋好好重新审视他,一刻也不敢松懈,连今日这样饮酒作乐之后,仍坚持着看会书才睡觉,心中一阵酸楚,坚定地说道:“好好看,这些书啊,终有用武之地!”
朱棣一怔,想不到徐宁竟会如此劝说,凝视着徐宁半晌,才说道:“别胡说了。快吃吧。”
这时,瑞甘提了温水来。朱棣接过后便命她退下。他随手拿起一个杯子,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徐宁。
徐宁就着温暖的水,吃着甜丝丝的蛋糕。可才咬了几口,她还是停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朱棣,认真地说道:“别这么对自己,太辛苦了。放轻松些。”
朱棣苦笑道:“你不明白。”说罢自己也倒了一杯水,轻轻啜了一口。
“我明白。”徐宁抿了抿嘴唇,坚定地说道。
朱棣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徐宁。
“千帆竞流,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只有把小舟变成大船,才能稳稳当当。”
“别总觉得你醉倒街头会没人理,我就算在天边也会飞奔到你身边,拽你回家!阿寿也一样!”
“所以,别这样苛待自己。别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太辛苦了!”
徐宁咬着蛋糕,口齿不清地说着。
淡淡地月光,穿过窗棂,落在朱棣的眼中,微微闪烁了一下。
“知道了。”朱棣看着徐宁的眼睛,心里的一个角落忽然柔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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