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伯克段于鄢?”徐宁重复了一遍。她当然知道这个来自春秋时期的小故事。
当时郑国的夫人武姜,生下了两个儿子,因为长子也就是未来的郑庄公是难产而生,不招她喜欢,她钟爱次子共叔段。后来郑庄公登基,在武姜的要求下,将最肥沃的京郊之地封给了共叔段。
结果共叔段在京郊大肆违制扩建城墙,并把郑国的西边、北边的领土也占为已有。臣子劝郑庄公要制衡共叔段,但郑庄公继续忍让,表示共叔段多行不义必自毙。
后来,共叔段野心不断膨胀,决定攻打郑国皇宫,逼迫郑庄公让位。他秘密联系武姜,让她成为内应,当大军压城时偷偷打开城门迎接。这件事被郑庄公知道了,他终于点头,表示讨伐共叔段的时机已到。
因为大臣百姓都知道郑庄公平时对共叔段及武姜极其忍让,如今忍无可忍讨伐共叔段,占着大义,是正义之师,所以纷纷从京邑涌出加入,使得共叔段战败。共叔段逃到了鄢城,郑庄公又追击到了鄢城,最后共叔段只得逃离郑国。
“皇上是故意放纵胡惟庸么?”徐宁想到了胡惟庸与共叔段的相似之处。
“是否如此,我不知道,只是猜测而已。胡惟庸还在礼部时,为人谨慎恭谦,甚得父皇赏识。如今任左丞相经年,却已经目中无人,飞扬跋扈至胆大包天的地步。这岂是父皇当年升迁他的初衷?”朱棣端起茶盏饮了一小口。
徐宁一怔,忽然想起朱元璋是个极为强势的皇帝,这样的领导,一般不希望手下再多一个强势之人吧?徐宁想起了本朝的搭配,从建国开始太祖与周相,到如今的习总李哥,多数是一硬一柔,刚柔相济,一个负责打脸,一个负责给胡萝卜。若是两人都爱打人脸。那么后果可不堪设想吧?
“胡惟庸可能不知道皇上的初衷吧?他大概以为自己聪明绝顶,所以皇上才重用他。”徐宁犹豫了一下,觉得胡惟庸应该模不透朱元璋的心思。
“嘿嘿,他是不是这么想,谁知道呢?如今的张狂可是实实在在便摆在眼前。”朱棣带着些讽刺的口吻说道。
“他的权力还不是来自皇上?有什么可张狂的?皇上随时可以收回。”徐宁摇了摇头,对胡惟庸的短视表示不能理解。
“有时权力会让人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朱棣轻轻叹了一声。
徐宁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下来。可是,没多久徐宁便神色一变。她想到了胡惟庸如果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权力来自朱元璋,又如此猖狂,目中无人发展到极致。不知道会不会造反?
“朱棣。你看。他会不会……造反?”徐宁吞了口唾沫,还是说出了被朱家人禁忌的词。其实便是禁忌,也挡不住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朱家是造反起家的。
朱棣一楞。虽然很多人诸如徐辉祖,一直认为他会谋反,但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两个字。但他知道徐宁并非有意,便认真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吧?便是他敢如此大逆不道,也需要手中有兵力方可成事。如今京卫皆在父皇手中,绝不会听命于胡惟庸。”
徐宁听了,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么。从海外借兵,有可行性吗?”
朱棣闻言一呆,“海外借兵?”
“比如高丽、倭人什么的?只要掌握了京中,那么万事可待吧?”徐宁什么也不了解,只是凭着现代那些雷人古装片的剧情。胡乱猜想。
那知这一说,却提起了朱棣的警醒。他立刻坐直了身体,说道:“徐宁,你所言极是。胡惟庸身为左相,掌六部之首权,与这些属国来宾交往甚密,实在不可不防!”
“可是他太狡猾了!一定不会让你的所察觉的。你看,我们所知关于他的所有劣行都没有证据可以指证。送寒参给你,过了时限,那礼单上可是显现得清清楚楚,若你不小心服了,便是你自己的错处。而收买我府上门阍,也是由他的管家出面,而且没有人证物证,完全搭不上他。”徐宁不禁感叹胡惟庸干起这些坏事,真是手段高明。
“怎么没有劣行?徐宁,有些朝中之事,你并不知晓。胡惟庸身为中书省丞相,掌握表笺签批审注。据我所知,他可是时常有隐匿之举。徐将军想必也对你说过,前些日子吴伯宗上奏直斥其非,表笺便被他几乎烧毁!”朱棣淡淡地说道。
“啊!确有此事。”徐宁一下便想起了当日徐宁怒气冲冲地回府,便是因为此事与胡惟庸起了冲突,被胡惟庸在朱元璋面前诋毁言行。
“此事仅为浩繁之一。他甚至胆敢不奏闻父皇,便私自直接行使生杀大权。这些事,日后都会成为他的催命符的。”朱棣微笑着说道,“所以,现在,暂且让这小人嚣张一时吧。”
“绕过你父皇?”徐宁听了直咋舌,“这些你父皇知道不知道?”朱元璋可是一个权力欲极强的皇帝,从他手里夺权,那可是会让他抓狂的。
“知道一点吧?但应该并无确凿证据。”朱棣沉吟了一下,有些不能确定。
徐宁沉默了一会,忽又神气活现起来,得意地说道:“你看看!当日我让你别和他来往,说他必然玩完,你还不相信我!你还置疑我!现在证明我目光如矩了吧!”
朱棣正端起茶盏往嘴边送,心里仍在计较着朱元璋究竟是否知晓,猛然听得徐宁追讨旧账,不由得手一晃,茶水四溅而出,弄湿了他的衣襟。他急忙连声说道:“好好,你洞若观火,行了吧!快点拿帕巾来!”
徐宁得到了朱棣的肯定,这才从袖里出帕巾,用力擦拭朱棣衣襟上溅湿的茶渍。她边擦还边语重心长地劝道:“朱棣,你可是燕王,以后可是要掌管一个偌大的藩国,可不能再这样毛躁啊!好在现在没有其他人,若是有其他人在场,看了你这般举止。哪能对你心生敬畏?只怕还会暗中月复诽呢!”
朱棣想要反驳,但一想到可能招致徐宁更多的唠叨,只好长叹一声,无语地闭上了眼睛,任由徐宁上下其手。
“好了!”徐宁认真地擦净朱棣的衣襟,并且仔细地替他整了整衣领后,满意地笑了。“虽然长得一般,都好在衣服都挺不错的。”
朱棣再度无语。
“对了,今日这表笺,你可知道是谁上奏的?”徐宁想起了重要的问题。如果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敌在暗已在明。那可是非常危险之事。
“你猜猜看。”朱棣嘴角含笑。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徐宁。
“是……黄子澄吗?”徐宁迟疑了一下,吐出了一个名字。在现代的工作中,也不乏这样背后出刀之人。但是大凡此类事件,无非是嫉妒之心作祟。有间客栈迅速崛起。受威胁最大的便是城中的五味楼。五味楼背后便是黄子澄,他若不出手,反倒有些怪异了。
“孺子可教也!”朱棣见徐宁片刻之间便说出答案,忍不住赏了一句。
“若不是他还有谁?”徐宁叹了一口气。有间客栈初建时,五味楼便派了人来捣乱。徐宁想起了那些捣乱的人如今早已被冒名顶替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不由看了朱棣一眼。
朱棣接触到徐宁的目光,知道她是想起了那些人,便淡淡地说道:“徐宁,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吧。”
徐宁抿了一下嘴。只能点头称是,毕竟在这古代,政治斗争更加残酷。
“黄子澄这一出手,还有其它人响应吗?”徐宁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若是有人响应,那么谁是tai子党。便一目了然了。
朱棣摇了摇头,说道:“徐宁,当日开业之时,何保已打点过一众人等,并无太多人响应,无非是早已知晓的那几人。只要咱们不乱,有间客栈能举善行,造福百姓,那么他们这几条杂鱼,便翻不了什么大浪。”
“嗯,有道理。稍后我会想些法子,让有间客栈在众人面前塑造出一个好形象,可不能成日与奢靡纠缠不清,免得招致你父皇注意。”徐宁连忙表示了接下来的计划。
“父皇通情达理,必会理解的。”朱棣点头说道。
见朱棣理所当然地点头称赞朱元璋通情达理,徐宁忍不住月复诽,若真是通情达理,徐达的蒸鹅传说就不会甚嚣尘上了。
想到徐达,徐宁立刻表示,朱棣应该在朝堂之上多加配合,毕竟两人今后将成翁婿,可要并肩作战了。
朱棣啼笑皆非地看着徐宁,说道:“徐宁,你操心的事可真多。我对徐将军一向敬重,他为人正直不阿,所奏之事皆属必行,我岂会不予支持?你若不相信,可以回家问问徐将军,看看有哪一次他的奏议,我没有支持过?并不需要等到什么成了翁婿方才互相扶持。”
徐宁脸一红,咬着唇,勉强说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们好!”
“好了好了,就属你最好!”朱棣忍俊不禁地说道,“对了,徐宁,今日你不要去看看莫问吗?这一段时间他常常提起你没有给他新图纸。”
徐宁一拍脑袋,懊恼道:“最近都在忙着有间客栈的事,新图纸根本还没画呢!”
“那你快回去画吧,早些画好交给莫问,省得他老来烦我。”朱棣连忙打发徐宁回家。若她继续在这里呱噪,朱棣担心自己会被气晕了。
“嗯,这是正事。”徐宁转身便走,到了门口,忽又停下,热切地问道,“你巡视直隶,可会去见温柔?带上我好不好?”
朱棣想到刚才徐宁的唠叨,嘴角扯了一下,吐出了两个字:“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