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从北京回来,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关好宿舍门,从衣柜的下层取出弃置很久的刀锅。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她坐在地上,费了老大劲儿才把铁锅的木柄取下来,木柄是中空的,里面有一节细细的竹筒,竹筒已经发黄,显然已经存放很久了,她挑开木塞,从里面取出两张薄薄的纸片,上面画着精细的图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墓穴的示意图。纸片取出来,因为惯性作用,即使展开,一缩手,也马上团卷起来,朱砂取来一张打印过报告的A4纸,把空白面朝上,然后铺上薄纸,用书本压着四角,她趴地上凝神细瞧了好一会,然后拽过背包取出里面的笔记本,从中取出一张稿纸,上面临摹着她在北京信息管理局储物室看到的那张被周秀敏认为是奇形怪状符号的废纸上的图案,她对着薄纸上图案的某一角贴上去,尺寸上略有差距,但大致对得上——朱砂为这个结果久久地闭上了眼睛。他父亲留给她两幅墓室的示意图——确切地来说,是一幅半,因为有一幅,并未完全完成——却从来没说那两个墓穴在哪里,又是谁的墓。他只说:“有机会,你去看看,替爸爸完成未了的心愿!”她对那两幅——一幅半图记忆深刻,是以在储物室看到就能一眼认出,现今得到证实,也证明了她长期怀疑的一件事:他爸,就是当年林家的三少!想来林家生死存亡之际作了清理,但那半角碎片却不知道因何缘故留了下来——
也许,是茫茫天意吧!她想,为这个念头作了长久的沉默,许多往事如流水一般流过,她爸若是林三少,那许多疑问便得到解释,村长一早说过“医生一看就是普通人”,她问过,可是他不肯说,只说“是谁不重要,是人就好!”她便从此不再问,知道了那些不堪的过往,才明白才理解,那句话何其的凄恻,她爸,是被人心、叵测的人心害怕了,是以才有感而发。她不问,不代表她不好奇不怀疑,所以她才会对林家的事这般上心,看见相片上风流倜傥的林三少,想到那微微驼背、走路瘸腿的男人,朱砂痣觉得鼻头发酸。她想,很想,然而最终没把林府有着林三少的合照模出来,尽管没有人监管,因为她觉得那是一个熟识的陌生人的过往,那个照顾她抚养她长大的温柔男人才是她记忆的全部,她了解、知道,明白他曾经是怎么了不起的一个人并且没有因为生活和可怕的遭遇而变得自暴自弃可悲可叹继续助人为乐救死扶伤受人尊敬,那就足够了!过往的一切,就让时间和历史去掩埋沉没吧!
她坐着发呆了好久,连天色黑暗下来了也没发觉,直到周秀敏打电话来。周秀敏跟她商量去玩的事,然后提醒她给民俗学老教授电话,结果,她电话没过去,老教授的电话就先过来了,看完了“覃侍”的照片,两人出发去玩,等一切尘埃落地,朱砂继续上课,打工,周秀敏困在家里烦。
一个暑假,便这样悄悄的消磨过去。然后,开学了。
开学前二天,廖老教授他们从秦王墓回来了。秦王墓的掩埋工作已经进入尾声,他们再待下去意义不大,跟队上商量过后就回来了。是郑女士去接的机,结果平林那边忽然暴雨,飞机飞不了。郑女士狰狞的给老头子打电话,声音可刻薄了,“我说老廖头,你就别回来了,好好待那边,学生我帮你带!”
老教授:
老教授心想她是得多恨我抢了她学生啊!你又没预订,小朱同学怎么就是你的了?哼,蛮不讲理!
老教授很傲气:“不劳操心!”
郑女士知道廖老教授今天不可能回来了,便打道回府。走到机场门口,正赶上机场大巴送来的一大拔人,郑女士不喜欢跟人挤,便站一旁等人潮过去。她正嘲笑着廖景兴,忽然一张雪白雪白的脸在跟前一晃而过,她以为是朱砂——也就她有那样的皮肤,她还真没见过谁的皮肤能跟她媲美——下意识的叫了出来:“朱砂!”
却不是。模样儿不像,感觉也不像,唯一像的,大概就是那种罕见的白,可就连那种白,也并不是那么像:朱砂的白,给人一种雪似的剔透感,美丽晶莹;那人却是一种带着死气的惨白,模样儿很美丽,就是神色渗人,她似乎也对朱砂的名字有反应,眼神勾勾的看着她,那视线像能看到人心里再勾出一块肉似的,郑女士见多识广,却鲜少能从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孩子身上看到这样的眼神,是以愣了一下,也就那么一愣神的功夫,有个身材高大黑衫黑裤的身份明显是保镖护卫类的男人过来带走了她,那女孩子还回眸,她脸很小,眼睛特别大,精致的五官镶嵌在惨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幽深动人,那眼神带着一股迷惘忧伤,给了郑女士极其深刻的印象,以至于过了两天见到朱砂,盯着她脸瞧了好一会,朱砂不解,“教授,你怎么了?”
当时江远楼也在场,他们在商量今学期的课程安排,江远楼虽然早已经不是朱砂她们那期的班导,但一些课外活动仍需要他协助——郑女士嫌弃章英无能,不愿意用他,江远楼便是唯一选择了。郑女士问江远楼,“你见过她那样的脸吗?”江远楼不解“那样的脸”是哪样的脸,是说样子啊还是感觉?还好郑女士没折磨他多久,很快给出了答案:“我前两天去机场接廖教授他们,见着一个人,跟朱砂很像,我是说皮肤!她好像也对朱砂的名字有反应,一直看着我。”这是她最不解的地方。
江远楼犹豫了一下,说:“见过。一个是香港人,得了白化病移民去外国了,还当模特拍了一系列的水族精灵相片。一个是”他舌忝了舌忝嘴唇,“一个大家族的小姐,皮肤也很白!”
郑女士好奇,“谁?”
“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姓章的!”
“噢!”郑女士了然的点头,“怎么样的?”
江远楼画工很好,拿过纸笔飞快地在纸上画了个轮廓,递给郑女士看,“好几年前远远看到的,不知道变样没!”
郑女士瞧着,没接。“就是她!”
江远楼露出惊诧的神色,“那位小姐据说很少出门,怎么会”郑女士有淡淡的插了一句,“我瞧着她,快要死的感觉!”
江远楼惊愕,月兑口而出,“怎么会?”
郑女士给了他一个“我怎么知道”的白眼,朱砂惘然地看着他们,“章家?章小姐是谁?”
郑女士把她推给江远楼,“给她普及一下!”
江远楼尴尬的模着鼻子,“这个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就给你说说我知道的吧。古董业界里,向来有‘南章北周’的说法。里面的‘章’指都就是南方凤川章家。章家跟周家一样,分为好几支,但分支向来受制于本家,跟周家分支后来居上有点不一样。我家里跟章家有点生意关系,所以对章家略知一二。至于章小姐,我是前几年章家老爷子寿宴远远瞧过一眼,所知更少,知道的,也是属于流言蜚语性质。据说这个章小姐是老爷子不知道打哪弄来的小女孩,自小用奇特的方法养大,在章大小姐成年后,便过继给了章大小姐当养女,只是外人从来没有见过,后来才随着章大小姐继任家主出现在公众视线里,但形象一直很神秘。据说这位小姐很擅长解毒,还会武功,但因为没有人亲眼看过她动手,所以真假就不得而知,但解毒的功夫,据说是真的。所以很多干些下三滥勾当的人都依附章家门下,就为了有个万一好获救。”
朱砂想了想,“周家。周家是说周秀敏她们那个姓?”
郑女士和江远楼扶额:不是姓,就是她们家啊!
“章家靠章小姐解毒拉拢江湖人,那周家呢,周家靠什么‘后来居上’?”
江远楼尴尬的模模鼻子,“我不知道。”还是郑女士“爽快”,“回去问周秀敏!”
朱砂倒没真笨得去问周秀敏,她自己想明白了:出发去挖一号皇陵时,周秀敏要给她的珍贵药丸;青阳宝地里,最终落在了某同学肚子的解毒丸结论是:章家有擅解毒的小姐,周家的,是解毒药丸!
可是,秀敏家不是做古董生意的吗?为什么需要这些?往深层一想,又不敢多想,只似懂非懂,然而什么也不好说、不好问,只隐约的觉得这样的行当太危险,恐怕迟早出事!
她跟周秀敏去拜访到家的廖老教授。老教授在某都市憋了两天雨,十分郁闷,见到两学生十分高兴,尤其见到周秀敏平安无事尤其欢喜。老教授跟她们说某都市让人气愤的航空管制,说这两天下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隔壁教授下棋,赢了对方两块“金毛狗”,刚好给她们作礼物一人一块闲话三载,最终回到秦王墓上去,老教授捡着她们离开后发生的重要的事大概地说了一遍。花费了巨量的时间、人力、物力、财力,折兵损将,最后还是挖了个空,老教授因为在周秀敏他们出事时就有心理准备倒不至于太受打击,但领队和其他人都觉得难以接受,周秀敏也是,她觉得自己受了那么多委屈痛苦,不说挖出秦王剑、撰写有养骏马秘方的铁劵这种稀世宝物,好歹来点黄金珠玉丝绢墨宝瓷器诸如此类的才有受苦的价值啊,就得了十几尊墓道石像,任谁都觉得得不偿失!
老教授听得呵呵大笑,“这就是考古啊!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总有落空的时候嘛!”
她们谁都没有提到那位死去的生物学家,那是考古队所有人的惨痛的伤疤,揭不得!周秀敏想到自己曾经跟死神擦肩而过,不寒而栗,说话的时候,桌下不由得就握紧了朱砂的手,朱砂明白她心情,轻轻地反握安慰,朱砂问老教授流砂矿的设计形式,老教授拿来纸笔画示意图,三人讨论起来,最后连流砂矿大概有多少立方的沙子都被计算出来了,唯一不同意见的是周秀敏不认为里面葬的是秦王,理由是设计流砂矿的房间面积不大,流砂矿若按照“回”字形设计,下面的墓室肯定更少,秦王波澜壮阔的一代君主,不可能甘于如此狭小的居室——
老教授不以为逆,认真的问她:“那你认为是谁?”
朱砂也看着她,周秀敏默默想到绿珠公主那句“爱如流沙”,月兑口而出,“秦王的爱人!”
秦王的爱人是谁?
秦王的神秘,不仅表现在他的身世,还有他的后宫世界,他一生没有立后,身旁仅伴有三位贵妃,而对那三位贵妃的记载,不过片言只语,记载最明确的是张贵妃:上宠贵妃甚盛,立福王为太子!——福王就是张贵妃的儿子!对其他妃子则只有“xx妃,某某地人,xx王(生/养)母”,没有更多。历史学家对秦王没有立后的原因做过无数猜测,但都没有得到让人信服的理由,如果说张贵妃是秦王爱人,似乎也没错,但,张贵妃墓室史上有明确记载,运回广西下葬,不在平林,而且,宠盛,不等于爱人,所以——
所以两师徒面面相觑。朱砂问:“是谁?”
周秀敏嗫嚅,“司徒由呗!不是说‘永生相随,固不忘卿’?”
老教授没斥之为荒谬,反而沉思,“魏晋男风甚盛,秦王若是爱司徒由,何故”一带君王,想要什么不手到擒来?这是老教授没说出口的疑惑,但周秀敏听明白了,马上解答:“司徒由青年时期便立志当清官,留名青史,秦王想是爱得太深沉,不愿意侮辱他清名?”
老教授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好想法!只是这下面若葬的不是秦王,秦王又在何方?秦王剑又在哪里?”
周秀敏心想那恐怕要挖出秦王剑才知道了。周秀敏一直皱着眉,这时候才开口:“若是下面葬的是司徒由,那秦王墓的陪葬品‘碧桃瓶’和‘火浣布’却出现在附近,就连盗墓贼也死在那里,岂不是太诡异?”
“这世上总要有些奇妙的事,我们无法科学解释。你忘记青阳宝地我们为什么出不来?你忘记了广西向来以‘蛊’出名?你们不是推测个秦王也许是广西神秘蛊族里的人,也许他也会蛊术,然后临时在自己最心爱的宝物里面下了千年蛊虫,然后在千年后复苏,冥冥之中,把宝物带回了自己爱人身边?”周秀敏思维散发起来越发不可收拾,一连叠问号问得朱砂哑口无言,只能沉默不语地看着她。老头子搓着手显得很高兴,“没错,我们就要有这种大胆假设科学求证的精神!”他说,“你们坐,我去查查师徒清明(司徒由的字)的墓葬情况——”让人扔下他两个学生一头扎进书房了。周秀敏跟朱砂面面相觑,最后只能无声的告辞了。
周秀敏还意犹未尽,一路上跟朱砂讨论不休:“如果你爱我,但会妨碍我清名,你还会爱我吗?”
朱砂摇头“不会。”
周秀敏生气,“为什么?你不爱我?”
“那我默默的爱你,我不愿意伤害你!”
周秀敏纳闷:“只有付出没有收获,你也愿意啊?”
“嗯!”
“傻子!那多寂寞啊,我才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朱砂,若我是女王,我便立你为后,决不怕天下人耻笑!”
朱砂想象她戴着皇冠,如武则天那样步上权力顶峰的宝座,对着天下雄赳赳地宣布:“朱砂,我立你为后!”不由得莞尔,周秀敏挨着她,轻声问,“你不相信?”
朱砂说我相信。朱砂说:“若我为王,我要实现你所有愿望!”
周秀敏见她眉飞色舞,神情动人,不由得心驰神往——
“那极好。我的王后!”她说,心情像那九月的天,金灿灿的,幸福得没了边!
作者有话要说:趁着夜深人静,低调的来刷一下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