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珊回到静安堂的时候已过傍晚,老太太看于珊回来了,就吩咐摆饭。饭菜上桌,于珊看了看拿着筷子站在自己身边的孙妈妈,实在别扭,便说道:
“孙妈妈,你身子还没好,先下去吧。我自己来就好了。”
老太太晚饭本来吃的有点心不在焉的,有一口没一口的,听到于珊开口,停著看了看于珊。于珊小小的身子,坐在昨天刚从库房拿出的高凳上,半个身子露在桌面以上,端着小瓷碗,碗里菜堆的高高的,正用勺子往口里推。虽然吃相很不文雅,老太太却看的眉笑颜开,正奇怪于珊小碗里的菜怎么都是于珊手边的,一看,孙嬷嬷拿着筷子呆愣的看着于珊。孙嬷嬷很是无语,自己的筷子还没夹菜呢,于珊已经麻利的夹了手边的菜端起碗就开始吃。
“孙嬷嬷,收拾了一天了,下去吃饭吧,让春香照顾珊丫头就行了。”老太太从谢府的事里拔出心思,专心的吃饭,顺便叮嘱于珊:
“珊丫头想吃什么让春香给你夹,不要急,吃饭要细嚼慢咽。”
“可是,古人言,食不言寝不语的呀,不能跟春香姐姐说话。”
老太太听得此话,不由得乐了,说道:
“无妨,你还小,再说,跟女乃女乃吃饭,也没那么多规矩,孩子吃饭就是要吃的香才好。等你大了,桌上的规矩我会找人教你的。”
“嗯,女乃女乃吃山药,山药养胃。”于珊见老太太眉眼舒展开来,忙夹了一筷子山药往老太太碗里饭,可小短胳膊怎么都伸不过去,正想站起来,就见筷子下面多了个碗,却是老太太见于珊夹的辛苦,自端了碗去接。于珊松了筷子,抬起头来,笑眯眯的看着老太太,一副等着夸奖的模样。
“好好吃饭。”老太太淡淡的说道。
于珊也不是非要夸奖,只不过是看老太太吃的心不在焉,又不能像个大人似的劝说老太太,只能演出乖巧来,哄老太太开心。♀
老娘俩你给我一筷子我还你一勺子的,吃的也开心。
饭毕,于珊陪着老太太在房里聊聊天,看时候晚了,于爵爷还没回来,于珊估计今晚上她爷爷是不会宿在静安堂了,就缠着老太太要跟老太太一起睡。老太太虽然对于珊这么磨人感觉挺奇怪的,想到可能孩子小没有安全感,也就随了于珊。
老人家觉少,搂着于珊睡着了,自己却没有睡意,遂起床去了外间。春香本是在外间守夜,看老太太起身,忙扶老太太坐下,添了一杯热水给老太太。
“怎么今天还是你守夜?”
“老夫人言重了。今天本来是夏竹守夜,这不是四小姐跟您一起睡,我怕夏竹不仔细,就跟她换了换。”
“嗯。夏竹处事麻利,能约束的院子里的小丫头们安分守己,但对付孩子还真不细心;冬梅是个爽快的,帮着打探个消息,也不至于让我成了睁眼瞎;只你跟秋菊是屋里伺候的,样样细心周到,可这两天我看着,秋菊对孩子也不是有耐心的。说起来,我若调了你去帮珊丫头,你可有怨言?”老太太认真的问道。
春香看了看老太太的神色,直觉这话不是随便说说的,春香觉得,老太太这心思怕是从四小姐昏迷不醒就起了,只是这两天事多,不曾向自己提起。春香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在老太太身边再伺候个四五年估模着就能求个恩典放出府去。可是若是伺候在四小姐身边,没有个七八年是别想外放了。虽说四小姐很得老太太的宠爱,可爹不疼娘不爱的,身边又没有个帮手,估计老太太是怕再出什么意外。
春香的心摆的很正,奴才是干什么的?奴才就是给主子排忧解难的。既然老太太不放心,自己去服侍四小姐也是应该的。想到这,春香就跪倒在老太太身前:
“老太太说哪里话。♀四小姐聪明伶俐,又是长房嫡女,亲哥哥以后就是咱府上的爵爷。拨奴婢过去,是奴婢的福气,奴婢哪有不愿意的。”春香边说边偷偷看老太太的脸色。春香这话说的很直白,但春香服侍老太太五年了,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越是夸大在于珊身边的好处,老太太心里才安稳。其实老太太和春香都知道,不管于珊的将来是怎样的,伺候老太太远比伺候于珊来的体面。
果不其然,老太太听完春香的话亲自扶了春香起来,和和气气的道:
“我知道你是好的。珊丫头心思单纯,以后你多费费心。万事跟孙嬷嬷商量着来,实在拿不准再来禀我。只是一点,你也知道我向来要求奴才忠心,珊丫头的丫鬟我也是这个要求,我既把你给了珊丫头,珊丫头就是你的主子,万事以珊丫头为首。”
春香明白了,这意思就是别当“间谍”,在老太太面前说些四小姐不想让老太太知道的事。只实在为难的事情再来找老太太拿主意。
“奴婢明白。说起来,四小姐也是孝顺的。”春香这么说不仅仅是因为春香觉得于珊真的孝顺,更重要的是点明,老太太的利益跟于珊的利益是不冲突的,虽然以后自己听于珊的,但是也绝对危害不到老太太。
老太太看看了卧室里已经睡着的于珊,轻轻点头:
“我知道,我也感受的到。她小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这个孩子跟我投缘,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可她对我恭敬有加却不亲切。可此次回来,又经此事,我眼见着这孩子性情变了,通透了开窍了,不冷清了。还别说,我这心里暖融融的。”
“老夫人,您放心吧,四小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今天晚饭后我去看孙嬷嬷,孙嬷嬷正哭呢。”
“这话怎么说的?”老太太奇怪的问道。
“没什么事,只是感慨四小姐像是一夜长大了。听孙嬷嬷说,四小姐以前都是孙嬷嬷伺候着吃饭的,怎知今天竟然能自己好好的吃饭了。”
“嗯,毕竟是经事了。”
“老夫人,时候也不早了,奴婢服侍您睡下吧。”
“嗯,轻点,别吵醒了珊丫头。”
老太太躺在床上,盯着于珊,于珊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好事,嘴角往上翘着。老太太一时没忍住,模了模于珊的小脑袋瓜子。于珊像是有所察觉,小猫似的拿脑袋拱了拱,喃喃道:“女乃女乃,晚安。”
老太太正琢磨这晚安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于珊挪啊挪的就把自己挪到老太太怀里。
于珊第二天醒来就听到外间有老太太跟于爵爷说话的声音,老太太虽然已经尽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能听到语气里的嗔怒:
“你这身上是怎么回事?哥哥有求于你肯定不会为难你。那就是你仗着自己有哥哥所需为难哥哥了?你也不看看你这身板,你为难的了哥哥嘛!”说罢,照着于爵爷的身子啪啪两下子。
“哎呀,疼!谁知道那老狐狸都已年近花甲之年了,还如此老当益壮呀!”于珊发誓,她真的从于爵爷喊疼的声音里听出了笑意。
“哥哥年纪是大了,但你以为你年轻,你也五十五了!”
“好了好了,别把丫头吵醒了,小孩子觉多,让她多睡一会。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于爵爷告饶道。
“嗯,你说。”老太太也不墨迹,她确实想知道于爵爷大早上的就跑到静安堂来能有什么急事。本来是一碰面就想问来着,可是看到他这满身的土,不自觉的就埋怨开了。
“老狐狸的想法确实跟咱们差不多,只是你也知道,谢老夫人已经不管事了,府里由齐氏把持着,是以一时半会查不清齐氏的手伸的有多长。只一点,昆哥儿洪哥儿来咱府上习武,怕是避不过齐公子,那齐公子十有j□j是要跟来的。”
“这是怎么说的,咱们跟齐府不沾亲不带故的。”
“嗯。齐府的意思是,车师傅病的突然,临时找不到合适的武学师傅……”
“偌大的一个齐府,堂堂吏部尚书,怎可能……”老太太只觉得这个理由太小儿科。
“不管齐府是不是受了圣上的旨意,咱们两府都没有拒绝的理由。那齐公子原本就与昆哥儿洪哥儿是师兄弟关系,没道理半路散了。总之,你让老大家的小心照料着吧。这事不急,反正目前两个孩子身子都不妥当,这些日子估计也就昆哥儿会过来。若是来此见礼,多余的话,你可要守住。”
“我什么时候嘴碎过?”老太太不满的道。
“原是没有的,可自从几天前养了珊丫头在身边,我倒觉得你唠叨了不少。”
老太太也不说话,只吩咐秋菊伺候于爵爷洗漱换衣。于爵爷见春香不在屋内,就随意的问了一句:
“春香那丫头怎么不在屋内服侍?”
“正要跟你说,昨晚春香守夜,我已经交代过了,以后让她照顾珊丫头吧,珊丫头手下没个得用的人,我不放心。”
“可以是可以,就怕儿媳们心里不舒服。”老太爷边洗漱边不甚在意的说道。反正内院的事情,自有小辈们管着,实在撑不住,还有老妻在,自己偶尔过问一句,证明一下自己心里还是挂念着的就行了。
“我哪管得了这许多,人心本来就是偏的。再说这次珊丫头受了惊吓,安抚安抚也是应该的,赵氏李氏不是计较的人,说不定巴不得我不往她们屋子里塞人呢。至于杨氏,那就更没什么话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等十八的时候我会跟她们说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嗯。”
听见两位老人的重要谈话已经结束了,现在醒来应该不会让老太太和老爵爷尴尬了,才一个骨碌的爬起来,带着睡意的喊了一声:
“女乃女乃。”
于珊想,真的跟前世不同了。前世自己醒来后多了四个半大不小的贴身丫头,是母亲拨了自己房里的雨冰给j□j的;而今世她有女乃女乃的呵护,有孙嬷嬷有疼爱,还将有春香的忠心。
于珊终于相信,这真的将是她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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