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现任杨大夫人柳绿和她的孙女杨宇楠。于老夫人怎么也想不到,这杨大夫人竟横冲直撞到了溪书院!
子萱与于老夫人对视一眼,都知道杨大夫人的来访是木颖盈搞的鬼。
木颖盈是木府二房的嫡长女,母亲杨思雅,外祖家自然是杨府的庶长房。可她成了太子妃之后,只承认自己的外家是杨爵府,不肯认杨安成为外祖,更是不许母亲与他们来往。
至于木颖盈为什么能如此及时的找杨府的人来闹场子,这就要说到上午在路上的偶遇了。
木颖盈本是要去木府,远远的看见于老太太的马车,本不想理会,可仔细分辨,马车竟像是从木府方向而来,她疑心重,命令驱车之人不准让路,只走路中间,如此一来,即使老太太的马车靠边跑也不得错身而过,两辆马车竟有小半边要相撞。虽然驱车人技术不错,及时刹住了马车,可到底惊扰了于老太太。老太太挽起车帘,就看到了对面的木颖盈。
木颖盈低姿态的快速下了马车,走到老太太车前赔礼道歉,并呵斥车夫这么宽的路,为何非要赶到路中间?车夫忙跳下马车,跪倒在地,一句也不敢分辨。老太太被木颖盈这一系列的动作弄得莫名其妙,索性只看着温顺的太子妃行礼道歉,并不言语。
木颖盈站在马车下仰视老太太,远远看去,倒像是老太太倚老卖老欺负小姑娘,众人又听不到两人说些什么,这一小会的功夫就有不少商贩行人探头探脑。
子萱见此情景,看了看对面马车上的皇家标志,眉毛挑了挑,探出身,伸手将老太太扶进马车里面,自己跳下马车,反身将车帘放了下来。
她正规大方的给木颖盈行了个宫廷礼,清清冷冷的说:“太子妃客气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就该我府上的马车给您让路。”
说完状似无意的看了看两个马车的位置,接着说:“只是,京城道路只有这么宽,还望太子妃不要怪罪。”言罢又正经的行了一礼,她行为举止都十分的恭敬,只有站在她眼前的太子妃,才看得到她眼里流露出的轻视。♀
木颖盈后知后觉的看向围观的众人,见众人正指着两辆马车窃窃私语,仔细听来风头竟偏向了于爵府。
木颖盈羞愤交加,一脚踢向还跪在地上的车夫:“狗奴才,连个车都不会赶!还在这丢人现眼?还不快回去。”
车夫惶惶恐恐的起身站到了马车旁边,不多说一句话。
木颖盈整理好心情才像向对面的子萱看去。子萱站直身子,任凭木颖盈打量,脸上挂着的微笑竟是分毫不动,倒显得木颖盈太不懂礼貌。
木颖盈心思沉了沉,然后越过子萱,向着马车里的老太太行礼,言辞恳切的到:“晚辈莽撞,马车冲撞了于老夫人,还望老夫人不要跟晚辈计较。”
于老太太受封一品诰命夫人,太子妃眼下也不过是正一品,在品阶上,两人旗鼓相当,只是年老为尊,木颖盈的这个礼,她还是受得的。当然,若是太子妃诞下皇孙,宗人府就会为她请封正超品,等皇上在奏折上敲个红戳,那时她若再见到太子妃,就只得先下车行礼叩拜。
老太太听到木颖盈的赔礼,只得再探出头,在子萱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面对面的于木颖盈交谈了几句。
路人见双方都客客气气的,没有热闹可看,才三三两两的散了。
木颖盈得知了于老夫人去木府的目的和子萱的身份,目送老太太的车离去,便转身上了马车,催促车夫快马加鞭的往木府赶。在木府待了小半刻的就离府而去,而几乎在她离了木府的同时,一辆挂着木府牌子的马车急速的往杨府赶去。
子萱早在两辆马车错身而过的时候,就请示老太太派小环盯着木颖盈。小环身手不错,赶到木府没多长时间,就见木颖盈的马车与木府的马车相继出了木府,小环选了木府的马车跟踪,眼见马车进了杨府,才急忙雇了马车直直赶回于爵府,将消息报给了老太太和子萱。
老太太与子萱对视一眼,才决定开蒙礼是一天也不能拖,此事宜早不宜晚。只是千算万算,竟没想到木颖盈找来的竟是上不得台面的伪贵人,她的亲外祖母——杨柳氏。♀
杨柳氏初初几年很本分却也很风光,杨安成娶了柳绿之后很是安分了几年,直到柳绿生下杨安成的儿子,杨思庆。后来杨安成又往返于妓院,无人撑腰,柳绿的出身又低,她的日子才难过起来。柳绿的苦日子一熬就熬了近三十年了,将女子最好的年华被迫给了风流种,眼见自己的儿子也如此不堪,她觉的日子没有盼头,破罐子破摔,竟到缘圆院大闹了一顿,顿时成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杨泼妇。
杨老太爷原本不满柳绿的丫鬟身份,但看在柳绿比刘氏能栓的住杨安成,而且也够贤惠,之后更是生下了他的孙子的份上,他也默认了柳绿的身份。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杨安成在柳绿生了杨思庆,儿女双全之后,竟又开始流连妓院。而柳绿更是丢人现眼的大闹妓院!杨老太爷不止一次想让儿子休了柳绿,可暂不说柳绿年纪大了无依无靠,就单凭柳绿生下了杨安成唯一的儿子,杨府——出帝师之家,就不能干这种违背道义被人戳脊梁骨的事。
而木颖盈的母亲杨思雅,撺掇继母柳绿的办法简单而明了:杨宇楠只要拜了子萱为先生,在子萱的盛名之下,前途将不可限量。
柳绿已经年过半百,说句不好听得,早就活够了,若不是放不下杨宇楠,她早就死了。杨宇楠是杨思庆唯一的血脉,大概是报应杨安成、杨思庆风流成性,杨思庆年纪轻轻就已然不育,杨成安这一支,到杨宇楠就算是断了根了。这也是杨爵爷对自己庶兄一家的荒唐容忍下来的原因,反正是一支废脉,百年之后宗谱里都找不到名字的人,有什么可计较的。
柳绿尽心的抚养了杨思雅和杨思庆两个孩子,杨宇楠因母亲早亡,也自小就养在她身边,她是真的喜欢这个极其肖似自己的孩子,这个不必她费心教养就很懂事的孩子——从不谄媚,也不抱怨,可也倔强的守着自己的本线。但若说逆来顺受也不尽然,因为这孩子一直以狐假虎威的方式改变杨府对她的不公正待遇。
说起来,整个杨府上,也只有柳绿和杨老太爷知道宇楠的好,可宇楠喜欢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柳绿。
眼下她明知道杨思雅和太子妃是打算让杨宇楠坏了子萱的名声,可她顾不了这么多,杨老太爷一死,就再不会有人给她们祖孙两个撑腰。眼下既然有机会让杨宇楠离了那龌龊地,她势必要为她拼一把。
柳绿见到于老夫人铁青着脸,惨笑一声,倒是规矩的行了一礼,说:“还请于爵夫人进一步说话。”
老太太看了看柳绿手上怯怯的孩子,不自觉的就想起了以前的于珊,忍下火气说:“先把孩子放开,你弄疼她了!”
柳绿茫然的看了看杨宇楠,急忙松开手,蹲子查看杨宇楠的手腕,竟已是一片青紫!柳绿心疼的直掉眼泪,说:“乖楠楠,你怎么不说一声!”
柳绿本是在正屋安静的等着老太太,可杨氏进了屋,她还不曾开口说话,就被杨氏一顿抢白。
杨氏挺着个肚子对着杨宇楠就是一阵羞辱,什么“野种”“杨思庆不能生”“败坏家闺”这种话张口就来,柳绿气急,她不怕别人看不起她。可是小楠楠虽然母家不显,但却是正经的杨爵府的血脉,她的亲祖父,可不是杨安成那个风流种,而是杨爵爷杨安泽!这是这话说不得,若弄得人尽皆知不仅自己月兑不了乱棍打死的下场,就是楠楠也活不成了。她不能对着孕妇发火,所以才横冲直撞的找于老太太!
杨氏本是大家闺秀,但她怀有身孕脾气本就不稳定,现在眼见自己仇恨六七年的人,自己准备老死不相往来的人,正大光明的站在自己眼前,才口不择言!可见自己的“大伯母”一句话也不说,竟抢门而去,嚷嚷着找于爵府人,偏偏有丫头吓坏了,稀里糊涂的竟给指了路。眼见柳绿冲着溪书院就去了,杨氏才慌了神,急忙跟着过去。
老太太听到李氏说明原委,气不打一出来!可见到挺着大肚子的杨氏惶恐的模样,又不知该说什么。早知如此就不让杨氏过去接待了,她本来觉得李氏一个人去接待,太草率了,毕竟是长房的娘家人,所以才在杨氏赵氏里犹疑不定,可她眼见赵氏慈爱的看着于倩于静,料想赵氏不想错过这开蒙礼;又见杨氏对着于珊可有可无的模样,才决定让杨氏陪同。
老太太上前一步,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京城有名的杨泼妇,想了想,才说:“杨大夫人来府上,可有什么要事?”
柳绿抬起头,苦笑一声:“于夫人,叫我柳绿就好。公公大限将至,杨安成也活不了多久了。他们一家子,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杨氏听得如此大逆不道之话,勃然色变。杨老太爷命不久矣?为何府上竟不曾有人来说?就算娘亲不喜欢自己,可她的两个兄长为何也无消息传来?肯定是这泼妇乱说!想到这,她指着柳绿骂道:“杨泼妇!如此大逆不道直言,你怎么说的出口!咒你自己的那不成器的丈夫死也就罢了,竟还连带着诅咒自己的公公,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柳绿讽刺的看了看杨氏,说:“杨老太爷病了一年有余!你那孝顺爹爹天天请医延药,却日渐严重;你娘天天服侍在老太爷身边,却巴不得他快死。等着吧,也就这几天了。”
杨氏气的浑身哆嗦,举手就要打。柳绿见杨氏这架势,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把脸伸到杨氏眼前静等着。
老太太急忙捉住杨氏的手,喝道:“老大家的,你放肆!杨大夫人再怎么说也是你大伯母,你的长辈!雨冰,扶你家夫人回房休息!”
雨冰急忙扶着杨氏,一边劝慰着,一边踉踉跄跄的往回走。
老夫人转头看了看目瞪口呆的众人,说道:“珊丫头还没完成开蒙礼,暂且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溪书院,一时间只留下了老太太、柳绿、子萱、于珊、杨宇楠,其余的主子奴仆都退下了。
老太太转头看了看余下的几人,把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往旁边一拨,就眼带疲惫的靠在书桌上,不再开口说话。
于珊担忧的站起身,走到老太太身边,握住了老太太的手。老太太才觉得心情顺了点,扯了扯嘴角,刚想开口说话,只听砰的一声,竟是柳绿跪在了自己面前。一旁的杨宇楠眼见自己祖母跪下了,也跪在了柳绿身旁。
老太太苦笑着闭了眼,却没有伸手扶起两人,子萱站到老太太身边,也没有说话。
老太太闭着眼,有气无力的说了声:“柳绿,你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有什么话说就说,不必如此。”
柳绿本以头触地,听得声音,急急抬起头,却只看见了老太太嘴角的苦笑。她本想直接站起身子离开,不为难老太太,可看了看旁边跪着的杨宇楠,她咬咬牙,这是楠楠唯一的机会,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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