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别跟我来虚的,我虽人不在边关,但那边的事我也清楚几分,你可别忘了麒麟武馆姓什么。”于老爵爷说完,不紧不慢的喝着茶,一点也看不出刚刚戳穿谢天亮的谎话。
据于老爵爷所知,这些年老天爷开眼,边关风调雨顺的,那些蛮子虽还是不富足,但也没饿死人。在这种情况下,蛮夷之族绝对不会拿鸡蛋碰石头,侵犯王朝。
谢天亮微微一滞,也端起了茶杯喝茶,一时间倒无人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谢天亮才开口道:“姑父,我此番借着接诏书的缘由携家带口的回京,也不过是全个形式,京城却不是我能久待之地。现在谢府的兵权都在我的手上,若是久待,这兵权是交还是不交?”
“自然看圣上的意思。”于老爵爷淡淡的说。
“就怕圣上也不清楚如何是好。姑父,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开诚布公的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今朝真真是有两个太子,一个占了名分,一个占了嫡位。这事坏就坏在,嫡子出生时,大皇子已经是太子了,若是大皇子无过失,哪能剥夺其储君之位。可自古立嫡不立长,眼下看不论哪个即位都名正言顺的。”
“你是担心太子或四皇子拉拢你?”
“那倒也不是,反正不管谁来劝,我谢府保持中立也就是了。”
“你这般想就对了,咱们四爵府,无须像其他官员一样选队,从龙之功虽然显赫,可咱们都不必冒这个险,都是世袭的一等公爵,与天朝同寿,没必要为了一时的繁华冒风险。”
“可万一,圣上给我下密旨,我接还是不接?我谢府虽不比另外三个爵府地位高,但不可否认,我手里的兵权完全可以决定最终谁能上位。按理说,谢府效忠的是当朝圣上,密旨这种东西是必须接的。可万一圣上过些年出尔反尔,泄露密旨消息,到那时我谢府该如何自处?”
密旨这玩意需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接旨,但这密旨的效力并不是绝对的,如果圣上反悔了,只需在朝堂上解了密旨内容,那这份密旨自然是失了效力。
“这是什么意思?”
“哎!您也知道,我与圣上同娶木家女,而圣上又立了我长姐为妃,不论哪一方面来看,圣上都是我姐夫。虽说我成亲后就离了京城,但我与圣上私交匪浅,时有书信往来。五年前,圣上曾传我书信,透漏出几分让我辅佐太子上位的意思。可是约一年前,也不知道宫里发生何种变故,圣上竟说,若四皇子想取太子而代之,就让我助四皇子一臂之力。”
“此话当真?”
“句句属实。只是圣意难测,毕竟只是普通的信件,但也不难看出圣上的挣扎之态。虽说圣上的最终决定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若是等他下了密旨再撤,我谢府如何自处?若是密旨内容与最终的赢家相符倒还罢了,就怕圣上传位给了一位,却公布密旨内容是辅佐另一位,到那时,坐上那把交椅的,却要如何忌惮我谢府。”
“圣上金口玉言,断不会发生你想的这些事。”
谢天亮苦笑一声:“但谁也不能保证,唯今的万全之法就是避开任何可能接密旨的时机。我刚回京便已经入宫谢了恩,今日访毕,在京再待个一日半日的,便回边关去……”
“不行!”老太太听到这里,颇有些恼怒的说:“你父亲为了你能回京,费了多少心机,最起码要等玉姐办完及笄礼!”
“姑母,您放心,后天我独自离京,蓝蓝会陪玉姐在京办及笄礼。姑母,不是我非把着兵权,我巴不得跟父亲一样卸下兵权,在京尽孝。可咱们谢府,自初代就是将门,虎符从不离身,若是我再卸了兵权,岂不是陷圣上与不仁不义之地。再说,若是谢府没了权利,那姐姐在宫中岂不难为。”
“你这般打算,可曾与哥哥明说?”老太太想起谢老爵爷为此做出的努力,难免心疼。
“今日与父亲谈过之后,我才忆起密旨这回事。因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父亲倒是支持我早日离京的。咱谢府不比杨府一个老师可同时教导两个皇子,也不比木府可同时嫁两个女儿与皇室,这般处事也是不得已的法子。”谢天亮颇有些无奈的说。
“也罢,待朝堂安稳,你再归京不迟,只是苦了老狐狸。”于老爵爷总结道。
可是在场的谁不知道,若想朝堂安稳,必须等个十年八年,四皇子和太子分出胜负才行。
木蓝蓝从头到尾就没说一句话,眼见重要的事说完了,才说道:“姑父、姑母,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这就回府了,改日再登门造访。”
“行,我们也不留你们了。”老太太想到这一家子今日刚入京,谢府八成已经等着了,她也不吩咐摆宴了,直接放人离开。
谢天亮一家五口离开于府也不往谢府走,直接又去了木府。于府的恩已经谢过了,木府的账也有必要算一算了。
也是赶巧,京城四爵府,今夜倒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谢天亮走后,于老爵爷越想越觉得圣心难测,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于昭轩现在的朝堂状况,便安排人寻于昭轩去书房等他,怎知安排了人出去,半天没找到于昭轩的人。一圈圈打探出去,于昭轩竟是踏着黄昏去杨府了。
“嗯?半晌不夜的,他去杨府干什么去了?”于老爵爷疑惑地问。
“这个,回禀老爵爷,似是杨老爵爷来人相请,爵爷便急匆匆去了,至于什么事……”回话的小厮支支吾吾不肯说。
于爵爷不疑有他,淡淡吩咐道:“知道了,下去吧。等老大回了府,告诉他,我在书房等他。”
“是。”小厮轻舒了一口气,倒退着退下了。
于珊在谢府几人离府之后就回了静安堂,得知于昭轩真的被请去了杨爵府,心里那种不妙的感觉越发强烈了,饭毕于老爵爷前脚一走,她后脚就与老太太话闲话,似是不经意的,就将下午的所见所闻跟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越听脸色越是不好,到了后来,她将于珊撵走,一边吩咐夏竹去追于老爵爷,一边吩咐秋菊去假山取画。
于老爵爷还不曾走远,不一会就回到了静安堂。
“衿容,可是身子不舒服?脸色这么差?”于老爵爷纳罕地问,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一小会的功夫就白了脸。
“我问你,这些日子,老大都做些什么?”老太太的手抓紧了于老爵爷的手,手上青色的血管一根根尽皆显出。
“能做些什么,前半个月将他的狐朋狗友拜访了个遍,这之后就与杨三哥探讨探讨学问。他倒是无心权利,只是贪图个爵爷的名分。”于老爵爷说道这里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
“他袭爵快两个月了,就干了这点事?还有,他怎么与杨府亲近上了?”老太太的记忆还停在于昭轩袭爵之前。
“这个,投了杨三哥的缘?”于老爵爷忍不住猜测道,毕竟都是文人,估计共同话题不少。
“投缘不投缘的还未可知。你可知,珊丫头今日在假山那听到了什么?都当那假山是安全的,却不知,那才是个藏污纳垢的场所。”老太太的声音带了不安。
“这是怎么说的?”
老太太正要答话,见秋菊拿了张宣纸回来,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拿过来,老大画的谁?”
秋菊咬咬牙,将宣纸铺在了老太太旁边的桌子上,于老爵爷和老太太同时探头望去。
“咳,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呢,不就是做了张杨氏的肖像。虽说画工不怎么样,眼睛有些跑偏,但好歹看的出轮廓,说起来,老大也是长情的……”于老爵爷说着说着便有些说不下去,因为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拿起了茶杯,双手攥地紧紧地。
“老爵爷,这,这画中之人不像死去的大女乃女乃,倒有几分像大女乃女乃的庶妹……”秋菊见老太太随着于老爵爷话越多越恼怒,赶紧趁着于老爵爷话停的功夫解释道。
“哪是有几分像,分明就是!”老太太听秋菊说的含蓄,便将话挑明了。
于珊认不出画中人是杨思瑶,那是因为她见多了现代的照片,对古代这种只有黑白两色的图片只有模糊的轮廓,就算于昭轩画的再逼真,她也认不出人。可对老太太和秋菊两个看惯这种话的人来说,一打眼就能认出了画中人。
“嗯?你们说的是杨三哥那个老来女?”
于老爵爷并不曾见过杨思瑶,只是杨老爵爷曾为她逼的兵部尚书与长子断绝父子关系这事,倒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嗯,安哥百岁那天我见过这姑娘,与画中人丝毫不差。”老太太的脸的也不好看。
“荒唐!他如何敢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我倒是想知道,老大怎么对这杨思瑶这般熟悉,难不成他在杨府竟经常得见不成!”老太太言罢,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几滴茶水溅在画中杨思瑶的嘴角,墨色渲开,画中女子顿失美感。
“不管怎样,等他回来,先问清楚再说,急不得,我这去书房等他回来。眼下已近戌时了,你早些安歇了。”于老爵爷轻轻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膀,拿了桌上的画,没什么神色的出了静安堂。
于老爵爷越想神色越阴沉,他是早知道于昭轩到了杨府寻不到杨思逸就与杨安泽在一处的,只是他并不曾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杨安泽干过的那些个荒唐事,才觉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