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于老夫人于杨氏宇楠有教养之恩,看顾之情。念其祖孙情深,特恩准杨氏宇楠遵先祖父母意愿,以当世于爵爷为父,于爵夫人为母,至此过继于府,登名造册是为于楠。又及四皇子乃太后幼孙,深得太后喜爱,特恩准,于楠以准四皇妃之身份,即日起入宫常伴太后,承欢膝下聊以宽慰。钦此!”
一式两份圣旨,同时由皇宫发出,不仅杨老爵爷在府上发了脾气,于老太太也闷闷不乐。
杨老爵爷想不明白,圣上为何如此明着偏袒于府,于老太太进宫一求,圣上就罔顾杨府对杨宇楠的生恩。虽说于府确实对杨宇楠有教养之恩,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有杨府给她的血肉之躯,于府难不成还能对着一个名字施养恩!
老太太没杨老爵爷那般老学究,钻进生恩养恩里不出来,她只是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何不是遣个教养嬷嬷教导杨宇楠宫中礼仪,反倒是入宫伴太后,老太太百思不得其解。
这圣旨传到于府,于老爵爷做主,趁着香案未撤,当天就开了宗祠,将杨宇楠记在了大杨氏名下,所以,杨宇楠与于珊三兄妹也算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了。
“这会若是有酒就好了,可你们,哎……”于华从宗祠出来就有些遗憾,放眼周边,与他合拍的人——老爵爷是老人,于安是小孩子,于珊和杨宇楠是女孩子,这喝酒都找不到对酒的人。
杨宇楠,不,于楠却眼睛一亮,轻哼道:“大少爷,莫道女子不如男,想当初……”
“楠姐姐这话欠打,那是哥哥,不是大少爷!”于安叉着腰,不等于楠将话说完,就摇头晃脑地纠正于楠。
于楠还不曾说什么,于珊就先不满了,眼见于安像个武夫一样叉着腰,又像诵诗一样摇着脑袋,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她丝毫不客气地蹲□将于安叉在腰间的手打落,斥道:“正经些,你看你这是什么样子!”
于安立时就有些委屈,抱怨道:“楠姐姐说错话,你怎么不打她?”
“你哪里比得上你楠姐姐。说起来,你若是挣个功名回来,我也打不得你。”于珊说这话的时候,看都不看于楠,于楠盯着于珊的后脑勺有些哭笑不得。
唔,其实于珊潜在的意思是,她现在是准皇家的人了,打不得。这话若是不了解于珊的人去听,还以为于珊是在吃干醋——酸她,可于楠却知道,于珊这是担心她,怕她在宫里应付不过来,所以都不想跟她说话了,于珊这会若是跟她说话,直接就是咆哮了,更容易让人误会,所以连看她都不看。
“我若是有了功名,还让你打,好不好?四姐姐不要生气了。”于安见于珊心情不好,眼泪瞬间蒸发了,他扯着于珊的手摆来摆去求饶。
“我若是再说错话,做错事也让你打。”于楠眼见于珊瞥过来一眼,轻笑着说。
“哼!”于珊白了于楠一眼,脸上的神色好看一些了,只是眉头还是皱着。杨宇楠的未来在哪里?那凤冠霞帔又哪里是常人穿的起来的。
众人有了一小会的安静,老太太和于珊对视一眼,都有些闷闷的,比起荣华富贵,果然人更让她们舍不得。
“父亲,母亲,媳妇身子不适,便先告退了。”小杨氏趁着孩子们不再打闹的功夫,轻声请辞。她一副受寒的样子,脸色苍白,这会连站都不能站了,只能倚在丫鬟身上。
老太太的眉毛一皱,有些不耐烦。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小杨氏就这般‘弱不禁风’,每次的说辞都是一般无二,若她果真体虚也就罢了,可每次回去总要找个由头发作个半个的丫鬟婆子,弄得长房乌烟瘴气的,好像于府有多么亏待她一样。实不知,是她自己心太窄,放不开,总是妄想不属于她的东西,她越是这般顾影自怜,才越让人怜惜不得。
小杨氏的心思不难猜,她定是以为杨宇楠若是过继于府,必定是记在她名下。杨宇楠是准四皇妃,肯定要记成长房嫡女以衬身份的。可圣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好好的活人不用,非要顶个死人的帽子。看看圣旨说的‘以当世于爵爷为父,于爵夫人为母’,连于昭轩的大名都不提,不知道还以为圣上老糊涂了,连个人名都记不清了。
“嗯,也罢,老大,你陪她过去。”却是老爵爷吩咐于昭轩陪同。
于昭轩进不得宗祠,一直在祠外候着,见几个小的出了宗祠说说笑笑的,尤其看着于安不停地耍宝,心里挺舒坦,只觉得爵府事事安顺。实际上,他心里清楚,与其说他与大杨氏多了个女儿,倒不如说老爵爷和老太太借着他与大杨氏的名义收了个孙女,这于楠跟他的牵扯大不了,只不管怎么说,添丁进口,总是值得庆贺的。
他正想提议摆个宴,也藉此讨好老爵爷,顺便拉近他与于楠的‘父女关系’,就听见小杨氏可怜兮兮的说着身子不适,他感觉很不耐烦。他甚至开始想,这小杨氏,摆明了就是不知进退、不会办事的娇惯女,五年前,他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觉得她貌美如花,知礼大方。
为了她,他在慕容莲月受了四年的苦楚,被老爵爷和老太太所厌弃,被嫡子嫡女不耻,甚至因他逼得长子离京,这一切,可值得?若是她果真爱重他也就罢了,可到头来不过是为着他的身份地位,眼下他除了顶着于爵爷的帽子还让别人看一眼外,几乎一无是处,他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老大?”老爵爷见于昭轩眼睛愣愣的,出口唤了一声。
“啊?”
“还不快去。”
于昭轩欲言又止,有心留下却苦于找不出借口,最后只能讪讪地走在小杨氏身后,一路护送她回了梅苑,于华看着于昭轩的背影,眼里什么神色也没有,更不会开口挽留,他们父子的关系虽说不是势同水火,却也很少能谈到一起去,于华越来越不喜欢听之乎者也,于昭轩偶尔与他说说话,他都是能避则避,仿佛,偌大的于爵府只有静安堂这一方小天地与他相容。
于安蹦蹦跳跳着,见气氛有些尴尬,开口道:“既然楠姐姐这般有志气,不如今晚咱们在静安堂摆个宴?”
若是于昭轩还待在这里,定然大加赞赏,看看,小儿子与他想到一块去了。
“哈哈,也罢,既然安哥儿对楠丫头这般有信心,那就让老头子看看楠丫头的酒量是不是赶得上她的胆量,来人啊,摆宴!”
于老爵爷眼见于华和杨宇楠听到于安的提议,眼睛都亮了起来,连于珊对此也是一副感兴趣的样子,便允了于安的请求。其实刨除于楠将要离府不提,杨宇楠过继于府,终是喜事一桩,庆贺庆贺也无可厚非。
酒至半酣,老太太看着很是无状的几个小辈,难免就想起了圣旨的内容,老太太十分的苦恼,她轻轻敲着桌子,漫不经心地猜测道:“莫非是太后娘娘的手笔?可太后娘娘早已不问宫中事,怎会这节骨眼上插上一脚?”
杨宇楠,不,于楠坐的离老太太较劲,听老太太又在纠结此间事体,开口打岔道:“女乃女乃,您就不要多想了。其实入宫伴太后,于孙女一定利大于弊。”她的脸的脸红彤彤的,煞是美艳,只是一看她双眼迷蒙,就知道她喝了不少了。
“这些年,孙女时时听着您的教诲,对宫中局势虽说不能了然于胸,却也知晓一二。您有句话,孙女一直铭记于心:皇宫是木家女的天下,我一定会小心。其实于孙女而言,入宫习礼仪是小事,模清人脉才是关键。至于我的安全,您问问于珊,我可不是愚钝的,除了她,谁都能爬到我的头上!”
于楠说着,轻轻碰了碰于珊的杯子,仰头把杯中酒又喝了个精光。于珊也不甘示弱,紧随着于楠干了。
“楠丫头,你少喝些;珊丫头,你,你也停下;华哥儿,你跟着起什么哄!”
老太太眼见于珊和杨宇楠一口一杯的喝酒,于安那个小的也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打着鼾,于华还甚是积极地看着谁的辈子空了,就立即给满上,偏于老爵爷也不知道在乐呵什么,万事也不管,她非常头疼。
说白了,这几个,又有谁是真的开怀。
杨宇楠迷蒙着眼,眼光涣散,突然一头扎进了老太太的怀里,起初的镇定一下子月兑了干净:“呜呜,女乃女乃,我想女乃女乃了。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总说,白瞎了我这么个女圭女圭,竟是姓杨的,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楠丫头?”老太太眼见于楠几乎接近崩溃,说话都颠三倒四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等大了,我才想到,许是她一辈子摆月兑不了杨府,所以死后也不肯再见杨家人,我怕极了,唯恐死了也见不到她。眼下,我终于摆月兑了杨姓……我高兴!我今天很高兴!”于楠又哭又笑的,仿佛老太太的一声楠丫头彻底击碎了她的防线。
老太太却滞住了,她从来不知道,于楠这般介意她的姓氏。
想当初,老太太为着智浅的‘异姓三娃’,也是为着保留杨府庶支唯一的血脉传承,她从没想过给于楠改姓,夺杨府的子嗣。她一直以为于楠是不在意的,可谁知道,于楠存了死后再见见柳绿的念想,竟是担忧了这许多年。
老太太这会很是懊恼,她伸出手,轻轻拍着怀里的女娃,可拍着拍着,竟然拍了个空。
老太太目瞪口呆地看着于珊赤红着眼,扯着杨宇楠的胳膊,将她摁在座位上,与她面对面,一字一句的说:“楠楠,你听我说,你一定不能被慕容腾那个渣子迷惑了,他一心帝位,百般算计,装的无欲无求,实际比谁都喜欢那个位置。将来,将来的某一天,若是他要娶平妻,你也一定要稳住,护住自己的孩子,不要傻到为别人让路……”
“嘻嘻,于珊,我不是你,我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种地步,你要相信我!莫说是我,就是你再走一遍曾经的路,你可还会带着你的骨肉慨然赴死?”
啪!
静安堂里里外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