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昆被谢洪几人起着哄拉走了,屋里看新人的小姐夫人恭维了几句于珊也都撤了。
于珊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趁着旁人不注意,轻轻拍了拍自己发热的脸颊,只是想到那碗面,她的手一僵,脸上的热度不用任何处理就退了下去。
她兀自坐在床上想着,究竟是谁在她新婚第一天就‘恶作剧’。
她知道她在谢老太太面前体面不了,可谢老太太好歹是一品诰命夫人,绝不至于做下这么明显的蠢事;木蓝蓝呢,她只小时候见过一面,印象里是个极美的女人,一举一动都像是在作画,一看就是聪明人,也不是明着打人脸的;还有一个谢二夫人齐氏,这个倒是说不准了,齐氏是二房的,按理说不会作难她这个长房新嫁娘,可齐氏在木蓝蓝离京后,有名有分的做了二十年的谢府当家主母,而且,齐氏的另一重身份也不能忘,她可是齐贵妃的嫡亲妹子,而且于府还打了她侄子,那她给于家女难堪倒是合理;至于谢三夫人宋氏,往日里就听说是个娇憨的人,她也曾见过一面,这宋氏可是谢老爵爷亲自挑选的儿媳妇,与不着调的谢天博堪称绝配,两人在谢府里是最逍遥的,也不像是沾惹浑水的人。
于珊这般一想就觉得头大,谢府人际关系简单也只是相对的,这大盛王朝双亲在不分家的规矩谁也没有挑战过,所以谁家的媳妇入门的时候都是面对着一大家子的,谢府也只是胜在各房各脉都是嫡系,不曾有庶出罢了。
于珊想来想去倒只有齐氏最有嫌疑,可是,就像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一样,最不可能的人也是最可能的人。
“大少女乃女乃?大少女乃女乃?”于珊脸色不佳,倒让谢府的几个丫头忐忑了一番。
于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称呼指的是她,等她抬头看到面前站着两个丫鬟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大少女乃女乃’这个称呼以后就安在她的头上了。
这两个丫头都是一身浅绿色的衣衫,容貌皆属上乘,单从面相上看,一个干练一个温柔,至于心思,人心隔肚皮,这是看不出来的。在这两个丫头后面还跟着四个穿青色衣衫的,那四个丫头一直恭恭敬敬地低着头,让人打探不到容貌。
“什么事?”于珊一改先时的沉重,像是变脸一样,脸上挂上微笑,连语调都是温温喏喏的,任谁也看不出于珊的笑容是假的。
面前的两个丫头,温柔的那个轻轻松了口气,干练的那个却是皱了皱眉头。不过,这两个丫头都不是第一天当差,任何表情都是低着头的时候才展示出来,让于珊捉不到把柄。
“大少女乃女乃可要先洗漱了?”干练的那个一出声,于珊就知道适才不是她喊的‘大少女乃女乃’。这声音里带了几分坚硬,不够柔和,可是很奇怪的,她有种这丫鬟不是针对她,而是生性如此的感觉。
“你叫什么?”于珊这会倒是不着急了,虽不至于将院子管起来,可也不好连院子里丫鬟的名字都叫不上来。
温柔的那个嗓音柔柔的,声音里有些忐忑,抢先回话道:“奴婢青晴。”
于珊面上微微一笑,心里却有些不喜欢。原因无它,她问的是干练的那个丫头,而不是这个自称青晴的丫头。于珊心里不满,面上也不表现出来,笑言道:“这谢府的丫头倒是有意思的很,两个丫头还轮流着说话。”
于珊也不是瞎说。适才她想着心事,是这个叫青晴的叫醒了她,可当她问话的时候,青晴又不回话了,为什么?无非是担心她心情不爽,迁怒于她。可当她问名字时,她倒是抢先回话,就怕旁人抢了她在主子面前的体面。这样耍着小聪明的丫鬟,若是于珊还喜欢,那才是怪事一桩。
“大少女乃女乃?”青晴听到于珊的话,身子一颤,有些难以置信地抬眼去看,却只看到于珊漫不经心的微笑,一时又觉得自己多想了,可她刚才的确有一种,因为她抢在青英前面回话,被于珊所不喜的感觉。
“奴婢青英,原就是伺候大少爷的。这是如画、如玉、如水、如风。如画和如玉原是老太太身边的,如水和如风原是爵夫人身边的。”青英见于珊不搭理青晴,反倒将目光转向了她,她眉头一挑,脸上带了几分笑,不急不慢地介绍道,只是声音还是有些硬朗。
于珊听罢,抿嘴轻笑,这青英,不太会做丫鬟呢。若是旁人,定要觉得她是在炫耀她原先的地位,可于珊却与旁人想法不一样,她倒是觉得,这青英只是想快些让她了解环境。
“请大少女乃女乃安。”四个丫鬟听得青英介绍了,连忙俯身见礼。
“免了。”于珊这新嫁衣都没有离身,自然是尚不能打赏丫鬟的,她不自觉地按向自己的太阳穴,却只碰到坚硬的凤冠。
说起来,谢府曾派人到于府问过于珊会带几个丫鬟过府,当时老太太就对谢老太太的行事有些不满。谢老太太不是为了要丫鬟,不过是想先打探一下于珊会带几个丫鬟,然后按照谢府各级主子的配置,看一下她能插几个丫鬟进来罢了。眼下看来,谢老太太比谢爵夫人略胜一筹,因为她成功地插了一个大丫鬟进来。
于珊原本只想着带上春香就行,毕竟也只有春香一直跟着她,情分是自小的,就算春香在她成亲前嫁人了,她也是要带上春香这一房的。况且,她喜欢去边关,可不意味着旁人也喜欢,带多了丫鬟到谢府,将来又不能都带去边关,不过是一些累赘罢了,她将这层意思与她的丫鬟一说,那些小丫鬟虽然舍不得她,却更舍不得京城的繁华,所以,到最后竟只有春香和荷花这两个本来就是大丫鬟的愿意跟着她。
“大少女乃女乃可是要洗漱了?”青英见于珊的面上有些疲惫,想着于珊也累了一整天了,便又开口问道。唔,明明是好心好意,可怎么就能将话说的这把生硬呢。
好在于珊也不计较,应声道:“也罢,劳烦青英姑娘了。”言罢,又觉得少了些什么,接着说:“还请青英姑娘将我那两个丫鬟唤进来。”
“大少女乃女乃折煞奴婢了,还请唤我青英即可。”青英虽然因为于珊对她的称呼皱了皱眉毛,可得了吩咐就立即出去办事了,所以她没有看到于珊微微翘起的嘴角,这个微笑比先时的笑脸真实了很多。
青英办事相当利索,春香和荷花很快就回来了,两人的脸上带着笑容,倒是看不出什么不妥。
“那丫鬟可还好?可伤到哪里?”于珊见了春香就站起身,拉过春香问道。
“她只是受了些惊吓,没什么大碍。”春香轻轻拍了拍于珊的手,摇头。
于珊嘴角又翘起来,虽是笑容,却有些冷,因为春香这意思是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想来也是,那丫头绝对不会承认她是旁人指使的。甚是简单的道理,若是于珊因为新婚夜吃了一碗生面闹坏了肚子,追究起来,完全可以推到水土不服上,虽说都在京城,水土不服有些可笑,可是各府的饮食习惯是不一样的,新嫁娘到了婆家,身子不爽利也是难免的。
而且于珊绝对不会闹开,因为闹开了丢脸的可是于府,旁人只会说于府不自量力,将个娇滴滴的小姐嫁到谢将军府去。说不定,谢昆离府的时候,于珊直接就不必跟去了,省的将来于珊死在了边关,两府闹僵得不偿失。
于珊灵光一显,咦,难不成这才是目的,那碗面不是恶作剧也不是下马威而是一个铺垫?不过越想越觉得可能性不大,谢府代代都是主母跟随守边关的,换言之,没守过边关的主母当的是名不正言不顺,谢府应该没有人有这闲心思坑害她吧?毕竟她不离京,对谁都没有益处的。损人不利己的事,肯定没人喜欢做的,那么,果然那碗面只是一个恶作剧。
于珊还是决定先抛开这些不提,但是并不意味着她会将此事就此放下。左右她在谢府至多也就待一年的时间,这一年她是不会忍气吞声的,有人想玩,她就陪着玩玩,反正一年后就要抛开诸事去边关了,傻子才会委曲求全。当然最起码要先搞清楚,究竟是谁想跟她玩。
不一会,青英就带着几个丫鬟抬了一个空的大号红木桶进来,然后几个粗使丫鬟开始一桶热水,一桶凉水的往里倒。
于珊听着哗哗的水声,心里舒坦多了,终于可以泡个热水澡了。
“大少女乃女乃,奴婢伺候您更衣吧。”却是青晴见于珊整个人放松下来,料定于珊心情还是不错的,大着胆子毛遂自荐道。
于珊眯着的眼睛没有睁开,说:“不敢劳烦青晴姑娘。”
青晴的脸色顿时变了,适才不是她的错觉,大少女乃女乃确实不喜欢她,可是今天才第一次在大少女乃女乃面前当值,究竟是为什么?
青晴在老太太身边留了七年,老太太的心思她不会弄错的。七年前,老太太收了她就是给大少爷开苞的,可谁知大少爷一心习武,没将一星半点的心思放在她身上,之后她就被谢老爵爷打回了寿安堂,继续服侍老太太。四年前,大少爷回京,老太太又为她铺路,可还不等成事,大少爷就被指了婚,为了于爵府的面子,老太太这边又歇了心思。好不容易等到大少爷成婚,她想着尽心尽力伺候好大少女乃女乃,说不定讨了她的好,就能成为通房了,老太太拨了她做大少***大丫鬟,本就是这个意思。
她的心不大,谢爵府的男人,不能有妾室,所以她也没指望将来有一天被抬为姨娘,更没敢奢望为大少爷生儿育女,她只是倾慕大少爷的风姿罢了,但凡他眼里有一丁点她的位置,她就肯为他舍了性命,就算一辈子只是个通房,也没关系。
可是,为什么,大少女乃女乃对她这般不喜,反倒对一直跟随大少爷的青英青睐有加?莫不是,大少女乃女乃相中了青英那贱婢?可青英虽然漂亮,大少爷对她没那心思呀,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多年没有动静了。青晴轻轻握了握手掌,没关系,大少女乃女乃很快就会发现,大少爷对青英没那心思,等那时,大少女乃女乃就会注意到,只有她是她最好的帮助。
于珊当然不知道这青晴心里打的是这个主意,她不喜欢青晴只是因为青晴不止是耍小聪明,而且太懒了!丫丫的,青英出去弄水找人,如水和如风都跟着帮忙去了,可这青晴带着如画和如玉,连步子都没有挪一步,比她更像等伺候的大少女乃女乃,她哪里还敢用她。
春香是于珊肚子里的蛔虫,一听着语气就知道这青晴不知道哪里惹得于珊不喜了。她抬头打量青晴,倒是好容貌,只是眉眼含春,有些虚浮,也不知道是哪个选进来的。只是,这是主子的事,于珊既然已经不喜欢青晴了,她也就没有必要再多此一举地提醒她多多提防青晴。
春香也不过问于珊,拉着于珊坐到了梳妆台前,开始小心翼翼地为她卸妆。不一刻,于珊的长至臀部的黑发就洒落下来,越发显得脸白的不像样子。
于珊抹了抹自己的脸有些无语,这是新娘妆还是鬼妆,脸色惨白,嘴唇血红,简直惨不忍睹,亏得新娘还说什么男才女貌,果然喜娘都是胡说八道的吧!
“大少女乃女乃还是先洗把脸吧。”若晴见于珊的眉眼低落,不敢上前,若英倒好像没有感觉到于珊的怨愤,只是见于珊抹自己的脸,才试着提议到。
“好。”于珊回头,给了青英一个赞赏的眼神,就站起身在脸盆里洗脸。
一直洗到第四遍的时候,水清了,于珊才觉得舒服了。她扬起干干净净地小脸,脸上的笑容甚是清澈。
青英看的一呆,然后好像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青晴的脸色却有些不好,于珊才名貌名都不显,外人只知道于老太太膝下出了个太子妃是倾城倾国之色,旁人提起于珊虽也说漂亮,但绝大多数人只当成是客套话,毕竟世人圆滑,好听的话又不需花费银两,不好只夸太子妃一人便捎带着于四小姐也夸奖一番。可今日一见,青晴才知道,这哪里是客套话,这大少女乃女乃本身就是极美极美的……
“好了,春香留下,你们都下去吧,我泡个澡。”于珊将脸擦拭干净就将人都遣了出去,她不习惯旁人服侍着洗澡,那感觉好像回到到了现代的大澡堂子,洗个澡都被人围观。
“是。”这话说得倒是异口同声,几个丫鬟也都鱼贯而出。
“青英,大少女乃女乃可真是好容貌,你说是不是?”青晴出了门子就忍不住试探,若是青英与她一般的心思,定是会对于珊的容貌产生危机感甚至不满。
怎知青英只是瞪了青晴一眼,那一眼好像要将青晴看透一般,而后她淡淡地说:“莫非,老太太不曾教你莫要非议主子?我七年不在京城,倒是不晓得谢府的规矩改了。”
这青英是谢昆唯一留下的丫鬟。她自小就服侍谢昆的,只是谢昆是男孩子,又独立惯了,服侍的丫鬟只不过是个名义,甚少接触到谢昆的日常生活。七年前谢昆跟随谢天亮离京,在老太太的强烈要求下,只能挑个丫鬟带上。那时唯有她身子不娇弱,站的挺直,谢昆随手就点了她。老太太见她容貌尚佳,便允了。
其实,谢昆院子里的丫鬟没有一个丑的,他长的漂亮,谢老太太和齐氏为他选丫鬟的时候,只说奴才不能拖主子的后腿,便只选用容貌上佳的,便连谢昆的小厮都是漂亮秀气的。她们什么心思,老爵爷和谢昆都知道,不过谢昆心思不在这后宅上,便也懒得抗议,反正他的眼里心里是没有她们的。
“哼!”青晴冲着青英离开的背影轻哼一声,得意什么,白瞎了边关七年,至今未破身,活该她一辈子近不得大少爷的身。想起谢昆,青晴的脸有些红了,那仙人一般的模样啊,若是能一度**,便是死也值得了。
“晴姐,咱们?”如画看了看青晴迷离的神色,又看了看领着如水、如风离开的青英,大着胆子问道。
青晴被如画打断了幻想,有些恼怒地瞪了她一眼,说道:“咱们什么咱们,回去!”
“小姐,大夫人虽然回京三个月了,但目前也只是接手了厨房,其余的采买和人事,都是二夫人在管,据说……这都是谢老太太的意思。”春香小心翼翼地为于珊按摩着头皮,仿佛是不经意就将她打探到的消息诉诸于口。
咦,有意思的很,这话说起来,可不就是她婆婆给她难堪嘛,刚接手了厨房就给她一碗生面吃?不过,这木蓝蓝可是谢老太太的嫡亲侄女,怎么好像谢老太太偏袒齐氏而不是木蓝蓝呢?
女乃女乃总说谢府的人丁单薄,据她来看,可真是不单薄,就这么几个人就勾心斗角起来,果然不愧是世代与木府结亲的府邸,上辈子她就总结出一句话,有木家女的府邸就是江湖,宅斗厮杀样样不缺。
不过不管这事是谁指使了,这明显是把她于珊当成枪使了,这是逼着她站队呢。
于珊躺在澡盆里,脸上挂了冷笑思忖片刻,然后她将头沉到水里,憋了会气,再出来脸上已经满是笑意。
春香正给于珊按摩着头皮,见于珊沉下了水,只有一头的黑发飘在水面上,她面色一紧却也不觉惶恐,于珊的怪癖不少,她若是心情不舒爽,洗脸或者洗澡的时候就喜欢把自己埋进水里,等再出来就又恢复正常。于珊这出嫁第一日谢府就出糟心事,这让春香原本坚信的谢昆是于珊良配的信心动摇了。
于珊泡完早出了浴桶,她只穿了一件红色的单衣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头发,她想不通木蓝蓝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她没有好处的,眼下对木蓝蓝最有利的就是拉拢她,让她站在她的一面,从齐氏手里夺回掌家之权,木蓝蓝是聪明人,自掘坟墓的事,她怎么可能会做?
那么,就只能是有人,挑拨离间!当然用上博弈论,也不乏这事就是木蓝蓝指使的,为的就是让于珊以为齐氏或者谢老太太在挑拨离间,从而站到谢老太太对立面去。
“珊儿可是睡下了?”
于珊正忖度着木蓝蓝存哪种心思更可能,就听见外间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声音柔柔的,虽不及佳仪的声线好听,但这声音让人听了也是心情甚好,几乎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于珊就忆起七年前木蓝蓝也是持着这一幅好嗓音,一边褪下玉镯,一边对老太太笑言,‘姑母,这怕是你从观音那里领出来的吧’。她倒是不知道,木蓝蓝的声音竟然在她的记忆里扎了根。
于珊眼睛一眯,迅速站起身,将衣架上的嫁衣往身上一披,抢在守门的荷花问话之前开了门,她甚至没来得及打量门外之人,就先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喊道:“母亲。”
木蓝蓝看见房门猛的打开,就是一呆。
眼前的小姑娘低着头,她看到她的容貌,虽然衣衫不整,头发还湿漉漉地低着水,可这礼仪做起来滴水不漏,恍惚见,她倒是回到了自己的十五岁,她被宫里的嬷嬷折磨了十多年,可她十五岁的时候也做不到这般流畅。谁说大盛王朝木家女是天之骄女,这于珊比起木家嫡女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木蓝蓝忍不住心里暗叹了一句:我儿好福气!
“出来做什么,眼下春寒料峭,惹了风寒就不美了,快快进去。”木蓝蓝伸手扶起于珊,拉着她的手就往屋里走。
于珊这才得了空闲去看木蓝蓝。蓝蓝已经四十出头,长的极美,与谢昆有七八分相似,面上保养的却是很好,只是眼角多了些皱纹。可木蓝蓝的手竟不如寻常夫人,这手有些粗糙,磨得于珊的手痒痒的,可是这温度却让于珊生出几分眷恋,这感觉很奇怪,仿佛这就是她一直想要的一样。
“我让下人去外间看了,正闹腾的欢呢,昆哥儿怕是一时半刻回不来。你是新嫁娘,本该玉儿陪着你,只是这丫头不放心邵黎,便没有随同回京,倒让你委屈了。”木蓝蓝一边接过随从丫鬟的食盒,往桌子上摆饭菜,一边安抚于珊。
木蓝蓝口里的玉儿自然就是谢玉,邵黎是她的夫婿,两人皆在边关,此次并不曾跟着谢爵爷回京。
不过,按照京城的规矩,谢昆成亲,谢玉不必陪着弟媳的,只是想到木蓝蓝在边关待了二十年,只怕这又是边关的风俗吧。况且,看着木蓝蓝相当顺当地布菜,于珊竟然生不起受宠若惊的感觉,她做的太自然,仿佛已经做了很多年。
于珊的直觉的确不差,边关谢府并不缺人,但是生活却是朴素,诸位将军时常到谢府找谢天亮,若是留在书房议事,那负责送饭布菜的就是木蓝蓝,所以她做起这活很顺当,只能算是孰能生巧。
于珊呆了片刻,等再回身,木蓝蓝已经布好了菜,只有一碗米饭还在食盒里。于珊连忙起身,将饭碗接过来,站起身轻咳一声,说道:“母亲,儿媳惶恐……”
木蓝蓝一愣,然后有些失笑。她在边关的时间久了,京城的规矩虽然深入她的骨髓可她并不喜欢,所以总是有意无意的在亲人面前‘不规矩’,她在门口一见于珊就喜欢,所以这番事做起来倒也不觉得别扭,只可惜她忘了,她与于珊不熟,于珊惶恐倒也情有可原。
“罢了,索性我也无事。珊儿用些吧,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当时不敢藏点心,天亮又是马虎的,可是把我饿惨了。我自己的儿子我知道,谢昆虽跟他爹不是一个德行,可心也不算细,有些事情也不定可以想的到,只怕你已经三顿没有吃饭了吧,快用些。”木蓝蓝坐在于珊的旁边,有些热情地催促于珊。
这会不止于珊,连春香都呆住了。没见过这样的婆婆,她不该端着架子等着第二天于珊去拜见吗?怎么还亲自过来送饭菜,而且,她们婆媳这才是第二次见面,用不用这般掏心掏肺呀?不过,听了木蓝蓝的话,于珊心里对她升起几分亲切感却是真的。
“咦,那是?”木蓝蓝趁着于珊吃饭的功夫,站起身来回走动了走动,就看见边角处有一个破碎的汤碗,一份全生的面条还在上面。
当初小丫鬟跪的位置比较偏僻,因汤碗跌落的位置不起眼,倒是让人忘记了收拾。
“母亲?”
木蓝蓝神色有些不好,面上有些阴沉,她攥紧了拳头,冲着于珊欲言又止。只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话,只是苦笑一声,看着于珊说:“离京二十年,我倒是疏忽了。”
于珊听罢,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最不希望这事出自木蓝蓝之手,毕竟若是谢昆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绝非她所愿。当木蓝蓝提着食盒进屋她就觉得这生面绝对不是她准备的。
的确,按理说,既然木蓝蓝管着厨房,就不至于连面被掉包都不知晓,可是有一个问题于珊从来没有疏忽,木蓝蓝离京二十年,就算是原本对她忠心耿耿的谢府奴才,只怕也要变心了。没得利益相许,谁还为你拼死拼活?
“母亲说笑了,即便离京二十年,该是您的还是您的。”于珊安慰了一句不伦不类的话,就微微一笑低头吃饭。
木蓝蓝先是一愣,到反应过来于珊的意思又有些失笑,这丫头,莫不是以为她争不过?她不过是懒得争罢了,劳心劳力的,谁愿管家谁管去吧。只是看着那碗生面,木蓝蓝觉得,这掌家之权还是接过来的好,总不好让自己的儿子儿媳受委屈。
于珊吃好之后,也不麻烦春香,亲自将碗碟收拾了,才说道:“谢谢母亲。”
这声母亲却与最初的敷衍大有不同,木蓝蓝轻轻揉了揉于珊的头发,说:“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早些休息,前厅都是些粗人不知道要闹腾到什么时候,你莫要等着了,昆哥儿绝不敢怪罪你的。”
于珊抬头冲着木蓝蓝笑,应声到:“好。”
木蓝蓝走后,于珊一改先前的郁闷,心情好了起来,甚至看向那碗生面,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她正想吩咐旁人将这面收拾了,却细心的发现生面的边角有两个花生。
于珊微微挑眉,上前查看,果然是两个生的花生。可是她只是弹了一个花生在那丫头的右手腕,想让这丫鬟端不住而已,怎么会是两颗呢?于珊模了模自己的下巴,想起谢昆脸上的坏笑,轻笑出声,是了,定是她从**底下拿起一粒打在了那丫鬟的手腕,而谢昆也射出了一粒。这可算心有灵犀,夫唱妇随?
“小姐?小姐?”春香伸出手在于珊面前晃啊晃,总算唤回了于珊的神智。
“小姐,我看大夫人不像是知情的。”春香不想插手主子的事,她只是觉得,如果这事真是木蓝蓝做的,她没有必要为了让于珊饿不着而亲自送饭。亲自送来虽然不合礼仪,可也说明了她是喜欢这个儿媳妇的。
“唔,我知道,这事莫要再提了。”于珊伸了个懒腰,说:“我先睡会。”
“小姐,那姑爷?”春香想不到于珊真的不等谢昆,忙拉住于珊,提醒她,她不是一个人了。
“无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定那时我都已经醒了。”于珊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春香轻叹一口气,只得松开。
而于珊趁着这机会,回身道:“以后莫要叫我小姐了,免得被旁人捉到小辫子。”
春香一愣,想说谁会管这些,可见于珊认真的神色,到底还是说道:“哎。”
等谢昆被人送回来,果然已经是深夜了,于珊那会都已经睡醒一觉了。外人见时辰已晚也不耽搁,将谢昆交到于珊的手上就笑呵呵的勾肩搭背离开了。
于珊废了大力气才将谢昆扶上床,谢昆重重落在床上的同时,于珊也随着倒在了床上。她一扭头就能看着醉的人事不省的谢昆,她突然想到,小说里总说男的洞房花烛夜喝醉了是装的,好像每个新郎转个身一睁眼,眼里就能带着清明,莫非谢昆也是装的?
于珊坏心的就着灯光去扒谢昆的眼珠子,只看见满眼的眼白,倒把于珊吓了一跳。
至此于珊算是确认谢昆是喝醉了,不能再醉的醉法。
她捏了捏谢昆的脸颊,轻声嘟囔道:“哼,你也有今天呢。”
于珊并没有睡够,玩够了谢昆的脸,就耐不住打了个哈欠,也不给谢昆换衣裳,只将被子搭在了谢昆的身上,又接着睡了。
门外好多等着闹洞房听墙角的,可饶是一个个的将军削尖了头,拉长了耳朵,也只能听到新房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众人顿觉无趣,合着这对小夫妻什么也没有干就已经睡着了,莫非是他们的队长不懂这些?要不然守着如花似玉的新媳妇怎能无动于衷。他们可都看到了,谢昆的新媳妇长的可真是貌若天仙。
可是再美又如何,谢将军醉死过去。哎,既然没有墙角可听,那还带着这里干什么?这些粗壮汉子,索性三三两两的勾肩搭背散了。过了片刻,这些人马又不死心地返回新房,仔细听了听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黑暗中,只听有人苦笑一声,说:“咱们惨了,真的将将军灌醉了,若是明天一早,他起身发现未能洞房,那咱们?”
“呃,那怎么办?总不能泼凉水吧?”有一人打了个酒嗝,出了个馊主意。
“罢了罢了,咱们快些撤吧,哎,失策啊,竟然忘记小将军脾胃有伤,已许久不喝酒,哪还有原来的酒量。看这样子,怕是一半的酒量都没有了,咱们几个,就等着日后被折腾吧……”
这一席话说的其余人都噤了声,一阵冷风吹来,他们竟齐齐打了个寒颤,相互吆喝着:“走吧走吧,甭管能不能洞房,总算是搂上老婆了,咱们也回去搂老婆吧。”
这会,这些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才真的走了……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谢昆才悠悠转醒,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忍不住在心里咒骂,这些人果真是欠收拾了,竟然敢轮流上阵灌酒,险些误了他的人生大事!
咦,人生大事?他猛的坐起身,看了看自己身上一点不缺的大红色喜服,又看了看在里边睡得正香的于珊,他轻声笑起来。这丫头倒是心狠,竟然连衣服都没有给他月兑;而且,这心也真够大的,他们今晚若是不圆房,那明天,不对,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轻轻抚模这于珊的脸袋,借着烛光去看,越看越美,忍不住俯身就是一记深吻。于珊这会睡得正香呢,她微微皱眉,很是不耐烦的打了谢昆一巴掌,翻个身继续睡。
谢昆顿觉脸上无光,只是他抬起袖子闻了闻这一身酒气,他自己也皱了眉头。可是都这时辰了,如何有水洗澡呢?还是去看看小厨房里有没有热水吧,他这幅样子,实在不好与于珊亲热。唔,只是这般一想,谢昆就觉得自己的**抬了头。可她看了看毫无所觉的于珊,顿时又泄了气。
“小妖精,你等着!”谢昆泄愤一样捏了捏于珊的脸,眼见她有转醒的趋势,急忙抽身,还险些让喜服绊倒了身子。
谢昆以为丫鬟们都睡下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甫一开门就看见一个丫鬟立在门口跺脚搓手,仿佛等了有一阵子的。
“大少爷?”那丫鬟鼻头都冻红了,她眼睛含泪,抬头看着谢昆,神色楚楚可怜。
这丫鬟不是旁人,正是青晴。她晚上睡不着,便自发的来到新房门口值夜碰运气。因为,据她所知,谢昆从来不用恭桶的,他若是如厕,肯定要起身离屋的。所以,在门打开的瞬间,她就觉得自己赌对了,好像她七年的等待终于得偿所愿了。
“唔,你是?”谢昆疑惑地皱了眉,说完也不看青晴脸上的欣喜,接着说:“正好你在,去给爷烧桶热水送过来,快些。”他只当青晴是守夜的丫鬟,说完就将门闭了,等着青晴送水来。
青晴顿时觉得自己的心碎了一地,她容貌上乘,从被老太太收到寿安堂就是打的通房的谱,平日里虽说不是耀武扬威,可重活绝对不会干的,更别说烧火这种粗活了。她想抗议,可是谢昆是主子她是奴才,主子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哪里还能够讨价还价。
她满是怨愤回到小厨房,动静颇大的烧起了谢昆要的水。
谢昆在屋子里喝了杯冷茶消了消酒劲,等青晴将热水送进来,就又将人赶了出去,他跟于珊一样,也不习惯旁人伺候。青晴这会是真的委屈了,气呼呼地提着空桶就走,她脾气很大的甩了谢昆的门,然后回屋子睡觉去了。
青晴动静闹的太大,自然将于珊惊醒了。于珊睁开眼,茫然四顾,只看见内室的帘子上挂着谢昆的喜服,而帘子后面热气腾腾。她鬼使神差地下了床,想都没想就将帘子拉开了。
一脸茫然的于珊与浑身□正准备入水的谢昆相对而立,然后还是谢昆先反应过来,动作迅速地噗通跳到了木桶里,只留着一个脑袋在水面上。
而被溅了一身水的于珊,满脸疑惑地走到谢昆身前,模了一把谢昆漂亮的脸颊,喃喃道:“咦,好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