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在外,贾赦父子两个进了牢,家中男子,唯只剩下宝玉和贾环,贾环是不得用的,宝玉是贾母的心尖子,平日里无事还唯恐他受了委屈,哪里舍得。荣国府里是无人了,宁国府里还有贾珍贾蓉父子呢,如何就只能求林海了?再说,既是来找林海,怎么来的却是她们婆媳?不知是什么缘故。
林珗略想了一回,便丢开了。听言,便皱了眉头,半响,才说道:“若事情是真,那就不好办了
庆和帝确实是一位孝顺的皇帝,太上皇活着时,心里或许还有些埋怨,但太上皇薨逝,心里最不好受的却还是他。贾琏在孝里娶亲不说,还是一个有婚约的女子,偏还教皇帝知道了,谁还敢求情。
邢夫人和王熙凤顿时就急了,才要说话,林珗便摆了摆手,接着说道:“昨儿早上皇上都摔了折子,谁还敢求情?才我和爹也正商量这事,我和爹是一个意思。这事只能放着,皇上日理万机,如一时记不起来,等过上一段时间,事情淡下来,只怕还有缓和的余地
邢夫人糊涂,自然听不懂,王熙凤是个聪明,之前是着急,再就是心虚,想到了也不敢往那边想,此时一听,便明白过来。林珗说的是正理,再说,事情是她闹出来的,此刻心里也是虚的,把那争强好胜的心也收敛了。忙就点头,道了一声好,见邢夫人要说什么,又拦着,叹道:“那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老太太那里怕是瞒不住
这个林珗可帮不了,卢慧娴便说:“瞒是瞒不住的,不如慢慢的说
王熙凤道:“也只能这样了说罢一叹,似想起什么,又说:“老太太最疼的,除了宝玉,就是林妹妹,我想着,不如接了林妹妹家去顽几日。有他们两个陪着,老太太……”
王熙凤也算是周全的人了,却说出这样糊涂的话来,想必是贾母的意思。也许,今儿她们婆媳来,也是贾母的主意。指望着林珗不好违背长辈的意思,也打量林海心软,见是她们两个妇道人家在外奔走,便是不肯出手相帮,想必也会留些许余地。
她话还没说完,林珗便落了脸,卢慧娴面色也不大好,连忙摆手,截了她的话道:“不是我驳嫂子的面儿,嫂子也知道,妹妹这马上就要出阁了……”宝玉比黛玉还要大上一岁,让他们两个陪着贾母,黛玉是名声还要不要?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贾珍父子还在家里等着她们回去,好决定接下来如何行事,她们婆媳两个坐不住,正经事情也叙谈完了,此时又说错了话,惹得林珗和卢慧娴不快,便立时起身告辞。
国孝里大摆婚宴的事儿没人敢做,但娶二房这样的事儿并不在少数,不过是民不举官不究。贾琏又不是位高权重之人,他行事也隐秘,按说不该闹得这样大。
那张华的状告得也巧,尤家退亲时不告,贾琏娶亲时不告,偏等尤二姐进了荣国府的门才告。
若要说是庆和帝要收拾贾家,那也说不过去。宁荣二府早已不复祖上的荣光,太上皇在时,顾念着旧情,逢年过节,总有赏赐,面上还过得去。太上皇一旦没了,他们两府后人也没一个成才的,迟迟早早也要败落。庆和帝是个聪明人,怎么也不会干这种蠢事,平白担个薄情寡恩的名声。
卢慧娴心里疑惑,待邢夫人和王熙凤走后,只剩下夫妻二人时,便问林珗。
林珗笑道:“这世上竟还有大女乃女乃不知道的事儿?”
卢慧娴横他一眼,嗔道:“你不说,我还不爱听说罢,起身便要走。
林珗忙拉住她的衣袖,跟着握住她的手,往回一带,卢慧娴不妨,跌坐进他怀里,林珗顺势便搂住她,笑道:“说句笑话就生气了?”
虽不是头一回,但卢慧娴还是忍不住脸上滚烫,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小声嗔道:“丫头们在呢,成什么体统
林珗反手捉了她的手握在手中,道:“不过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罢了
闻言,卢慧娴怔住。聪明反被聪明误?就听林珗接着说道:“若换一个人,总要遮着藏着,过了这一段再说
听到这里,便知是王熙凤无疑了。卢慧娴不由地靠近林珗的怀里,一时鄙视贾琏的薄情寡性,一时又叹息王熙凤的狠辣。终究是别人家里的事,唯一叹罢了。抬眼瞧林珗一眼,忽而嗔道:“还不是你们男人总想着外边的
林珗哭笑不得,道:“这话从何而起?”
话是那么说,但卢慧娴心里却是快乐的,她庆幸遇着了林珗,不然,只怕是第二个王熙凤。
林珗心里明白,卢慧娴不过是犯了小心眼儿,拿话试他罢了。不欲与她纠缠,转而说道:“恐怕这次不能善了
虽说不大喜欢贾家的人,到底是外祖家,还是看不得他们不好。
卢慧娴心里是不喜欢贾家的,但见林珗这样说,便知他还是顾念亲戚情分,再说,贾家到底生养了加敏一场,便在念着贾敏,也不能不管贾家,这也是常情,脸上的笑顿时便落下去,道:“就没有转圜的余地?”话音未落,她自个儿先就叹了一口气。当着邢夫人和王熙凤的面,话自然是拣好的说。有御史整日提醒,便是庆和帝伤心兼之忙碌之下,或忘了一二件事,这件事也忘不了。只是不知贾家到底犯了多少事,庆和帝对这些老世家又有多少情义,最后结果如何,谁也无法定论。
其实林珗隐隐觉得,这事或许并不是冲着贾家,而是他们林家来的。林海已有退隐之心,前三四年就上过一回折子,庆和帝没准,说过个三二年再说。年前时,林海私底下与他们兄弟说话时又提了一回,因为太上皇的事,又耽搁下来。这一二年,越发在花房上用心,已经不大理事了。林珗不愿他跟着操心,且又没有什么迹象,也没与他说。
对待贾母等人的态度,林珗和不同于林琰和林黛玉。他记事较早,离京那一年,他已经记事了。贾母那些年对他的疼爱,他一直记得。贾赦那时也不似现在这般昏庸荒婬,贾政也不似现在这般木讷,也曾拿胡子扎他。他重情,这些年,也一直记得这些好。看着荣国府走到这个地步,心里满不是滋味,叹道:“只要不出大错,命总能保下,只是老太太……”说着,叹了一声,“也不知她老人家受不受得住
果然,次日,又有御史弹劾贾珍荒婬无度,婬及妻妹。折子上还写明,某年某月某日,贾珍带了哪个小厮去了小花枝巷贾琏赁的小院子。贾琏不在,难不成是去见丈母娘?便是见丈母娘,那也不该一个人去。
贾珍自然不承认,咬紧了那日是路过。这个说法,初听进耳里,只觉牵强,但细细想来,却未必说不过去——过门不入,也没那样规矩。
这样的理由,在愿意信的人耳里,便是理由,在不愿意信的人耳里,便是狡辩。
林珗林琰兄弟都能想到的,庆和帝又如何想不到,遂由着他们闹。只在适当的时候推一把,架薪点火,道:“口说无凭,人证呢?物证呢?”就牵出了尤三姐。
先前,林琰把贾琏欲把尤三姐聘给他的事瞒下了,这会子听林珗说起,林琰也觉出不对来,也顾不得不好意思,连忙就把当日的事仔细说了一遍。这个时候,谁还顾得取笑他。
知道这会子想瞒过林海也不可能了,林琰把这事说出来,林海要是还不怀疑那也不是林海了。林珗垂头想了会子,才说道:“爹,只怕对方是冲着我们家来的
林海和林琰均点了点头,林海没说话,反而抬头看了一眼小儿子。林琰知林海心里还是不大放心自个儿,这是考他呢,略沉吟会子,道:“对方煞费苦心,自然不会无的放矢,尤三姐大约已经不在贾家了
林海微微颔首,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高兴,反而厉色道:“你知道轻重就是又说:“别人怎么不找你大哥,偏找你,可见你平日行事
贾敏过门前,林海就把跟前的两个通房打发了。贾敏进门后,一来是贾敏管得严,即便是怀孕也不曾安排人服侍,二来他向来不在意,且心思在贾敏身上,是以从没动那个心思,这么些年来,家里竟没一个姨娘。林海自个儿不娶二房,却并不理会儿子。但这也不是说随便哪个人,哪个时候,就能往家里领。
教导子女,在读书做学问上,林海倒还算宽和,但在言行举止上,却极为严厉。
在他所想,林琰必定是平日行事轻佻,不然贾琏怎么偏就找上他?
林琰不敢反驳,连忙认错。
口里在说教林琰,但林海心里还是信任自个儿一手教导出来的儿子的,相反,对于贾琏,他知道,他能做出这样的事儿,自然也能说出那样的话。但林琰尚还年轻,经历得少,他总还是不能放心,总要时时提点,唯恐他做了错事。
见他认错,林海就放下心,转而问道:“那会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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