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没见着陈氏,张凤娥就问:“二嫂呢?”
陈氏害喜害得厉害,这些时都吃不下东西,整日思觉,老太太就免了她早晚请安,还交代不许人打扰。
一句话未了,就听外面小丫鬟一片的请安声,木鱼说:“二女乃女乃来了,姑女乃女乃和姑娘都在这边
陈氏见着张凤娥便十分不好意思,连连陪不是,道:“原该出去迎你……”
张凤娥起身与她见礼,听她这样说,忙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嫂子这样说就外道了
老太太见她精神不大好,不免担心,道:“早上吃了什么?”
陈氏道:“用了半碗碗燕窝粥还没吃两口就吐了,恐怕老太太担心,就没说。
老太太半信半疑,就看她身后的翠烟,翠烟哪敢违了陈氏的意,忙点头,老太太脸色便缓和了些,笑道:“这就好想起张凤娥还不知道,又说:“你可别怪你二嫂慢待了你,原说等孩子稳当了再和你们说,偏你今儿来了笑容愈浓。
张凤娥恍然,再想先前老太太问的话,联系陈氏略有些憔悴的面色,就有些明白。忙笑着道喜,扶着陈氏坐下,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自己也在陈氏旁边坐下,接着问道:“可是吃不好?”陈氏苦笑着点头,原是个喜事,但每日这么受刑似的,有时还真想“若是没有就好了”。
老太太听这话似有别意,便问:“你可有法子?”
张凤娥没点头,只说:“我有馥姐儿时也这样,请了几个大夫都没得用,后来还是琉璃想出来的法子张大夫的方子没有用后,卢慧娴又特意拿了林海的帖子,请了宫里最善妇女症候的赵太医,仍没得用。
提起琉璃,老太太猛然想起来,似乎当日贾敏有黛玉时也是如此。后来似吃了什么就渐渐好了,但到底是什么,一时想不起来。
一听有法子,陈氏面上不由露出喜色,翠烟急急问道:“什么法子?”
张凤娥顿时苦笑不得,道:“你这丫头,急什么?”却见陈氏也看着她,她也是经过了的,知道是什么滋味儿,连忙说:“我记得厨房里的方娘子烤的馒头最好,又脆又香
老太太忙喊念珠,道:“你亲自去厨房一趟,叫方娘子把手上的活计先放下,伺候好了二女乃女乃,自有她的好处
在这之前,厨房是由陈氏管着的,厨房里有多少人,她比别人清楚,她就不曾听说过厨房还有一个方娘子,便说:“是不是已经放出去了,我记得,似乎并没得这个人
这事黛玉知道,就说:“这个青鸟也会,先叫青鸟做些罢打发红绡回去,就和陈氏说:“不怨二嫂不知道,方娘子三年前就回姑苏老家去了。上前年,她婆婆病在床上起不来,她禀了大嫂子,念着她的孝心,就允她回去了。后来她婆婆没了,又要守孝,何况她一家子都在姑苏,索性就留下了
老太太颔首,道:“这是应该的又向黛玉道:“若果然有用,我就做个主,让青鸟伺候你二嫂一阵子。我知道她是你跟前得用的,一时少了怕不惯。但你二嫂不是别人,回头你二哥还不念你的好?我身边也用不了这些人,木鱼还算好的,回头叫她过去伺候。厨房里若是转不开,去大厨房挑一个,或是花钱去外面买一个,都算在我头上,如何?”
黛玉道:“老太太这样说,可是小看我了。不说二哥从小待我怎样,就是二嫂,那也是跟亲姐姐一样。好容易我能为她尽心,老太太怎么倒往您身上揽?”
陈氏的女孩儿嫁得都不差,当然不是指家世,而是指女婿的品行。陈氏打小也受着一样的教养,但关在内宅的女孩子,还是愿意离父母更近些儿。她却远嫁京城,曾经很是彷徨恐惧。于今看来,她却是有大福气的人。见老太太黛玉,便是张凤娥都这般为她想,眼睛酸酸的,笑道:“老太太妹妹不用争,若我想吃了,只管打发人和妹妹要就是了,我还省些青鸟不是她身边的人,平日使唤,少不得要打赏。
一言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不多时,红绡回来,捧了个寸许大小的粉彩将军罐,直接就给念珠,回老太太道:“也是巧了,我回去路上碰见金奎家里的,说起来,我才知她竟也知道,说了好几样,恐怕老太太等得急,就没多说。这是昨儿才做的芝麻薄饼,二女乃女乃尝尝,若是吃得好,我们屋里还有好些,回头给二女乃女乃送过去
金奎家里的原是贾敏跟前的大丫鬟笑意,她立志为贾敏守了三年孝。那金奎也是个痴心人,笑意不肯嫁,他也不娶。出孝后就由卢慧娴做主,两人成婚后仍在府里伺候。
老太太不知是她,就不大信,道:“她若是知道,怎么不早些来回我,”想起红绡的称呼,该是管事娘子,越发不高兴,又说:“或是回大女乃女乃?”
黛玉知情,知道老太太不知是她,就说:“自她出阁,就没人叫她往日的名字,怨不得老太太忘了又说:“笑意姐姐从前是伺候娘的,后来又和我们一样守了三年,于今在外院伺候
陈氏有孕的事确实瞒着,只他们几个和跟前伺候的知道。
笑意的义,当时族中人都知道,老太太也爱她的品格。听得是她说的,老太太立时就信了,笑道:“原来是她,那再没错又说:“她也有一手好厨艺,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管事娘子自然比厨房的尊贵,就没人接这话。
一听是笑意说的,老太太根本就不怀疑。陈氏半信半疑,试着吃了两块,口里似有了味,这才信了,最是高兴。
老太太也欢喜,向张凤娥道:“该早些请你过来
众人一想,还真不知说什么是好。原本是自家的法子,最后反而是别人来告诉。
早上天还阴阴的,有点风,巳初出了点太阳,随后风也渐渐停了,到了中午,太阳整个出来,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老太太喜欢,决定提前去园子。
陈氏吃得下东西了,心情好,精神也好,身上也有了力气,便也跟着。
老太太还是不放心,叫人抬着轿子跟着,道:“若累了就坐轿子,可不许要强。这里都不是外人,谁也不会挑你的礼陈氏应了。
吃过饭,老太太略坐了会子就回去了,陈氏要歇中觉,便和老太太一道走。
出了门,林鸣就跟月兑了缰的野马似的,哪还由得了人?好容易求得老太太的同意不必回去,等老太太一走,他就拉着馥姐儿安哥儿,三个头挨着头嘀嘀咕咕说了会子,馥姐儿就过来一本正经地与黛玉和张凤娥等人说:“听鸣哥儿说,园子里的枣树结了一树的果子,红彤彤的,我和安哥儿还不曾见过。娘和姑姑自说话,我们去瞧一眼,立马就回
黛玉抿嘴而笑,没有戳破她的谎言,但说话的是馥姐儿,她就点头同意了,道:“我和你娘说会子话,就不去了她不担心馥姐儿和安哥儿,馥姐儿淘气归淘气,毕竟大些,也知事务。安哥儿年纪小,又老实。林鸣却不同,没人管着,他高兴了,能把房子给点了,便叮嘱他道:“要听姐姐和妈妈们的话,可不许淘气又打发红绡跟着。
馥姐儿年纪渐大,也知道要脸面了,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张凤娥不好呵斥她,出言交代了几句,道:“你年纪最大,别只顾着自个儿顽,看着鸣哥儿和安哥儿些儿
听言,黛玉笑道:“我看馥姐儿懂事得很,哪里还用你交代?”
黛玉又交代了跟着的婆子丫头们好些话,才打发他们表姊妹出去。
桌上的残席早已撤去,换了果脯等物,当中有一样杏脯,两个人的话题就从杏脯转到杏树,然后就到当年卢慧娴和林珗圆房,三春过来做客,她们几个在落英亭里吃酒的事。说到一半,张凤娥忽然想起迎春死了,探春和惜春也落难,当日五人,竟只她们还能快快活活地坐在这里吃酒,不免有些伤感,道:“这才几年……”
原先她还怪贾珍和贾琏害了柳湘莲,这会子早没了恨意,反可怜他们如今的境遇。
张凤娥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黛玉也才醒悟过来,她又忘了,脸上的笑容凝注,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世事无常,说的就是我们罢
孙家是大同人,却在这边买了地预备埋迎春,显然是不让迎春入孙家祖坟的意思。张凤娥一个外人听着都气不过,道:“她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偏配了这么个忘恩负义之辈言语中有指责贾赦的意思。
贾赦固然有错,但迎春的不争,也是造成她悲剧命运的一个要素。人已经死了,再来争这些也无益。黛玉遂不肯说,叹了一口气,道:“孙家这样急,怕还有别的缘故
若要说,她也说不出来,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之前就没和卢慧娴说。
张凤娥想都没想过,哪里知道。见黛玉这么说,似乎有隐情,道:“怎么说?”
黛玉摇头,道:“我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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