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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烟儿竟有如此才华,我从前竟丝毫不知,这诗写的甚妙,甚妙啊!”傅孟亭越发的欢喜了,大笑三声,干脆拉着冯氏的手,坐到了自己的手边。
那是只有夫人才能够坐的位子,徐氏虽然一直当着家,却也从来未曾坐上那个位子,这会儿不免脸色陡然一变,原本就因为听了那些人的议论而极力压制的怒气腾的窜上了脑门儿,她猛的站起身来。
“老爷!”她唤。
傅孟亭脚步一顿,扭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事?”神色依旧。
徐氏不由得颤了一子。
这个时候的确可以大吵大闹一番,但是那样又有什么好处呢,到时候丢脸的还不是她自己。
摇了摇头,复又坐了回去,道:“没什么事。”
这样说着,心却是在打着战栗。
尤其是望着傅孟亭那微微笑的脸庞,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的女儿都成那样了,他却依旧能够谈笑风生,仿若无事人一般,而自己,却要承受那种折磨心智的痛苦。
她不禁咬了咬牙,心中沉了一片。
云萝一直在观察着徐氏的神情,瞧着她分明满心怒气却无处发泄的模样,心中不禁越发的痛快了起来。
正勾了勾唇角端起酒杯预备着喝一口酒来掩饰一下自己过分欢喜的神情,正在这时,殿外却有人通传,说是太子殿下与九皇子驾到。
云萝不禁一愣。
错怔中,原本还在自顾自的饮酒品茶的众人便纷纷起身迎了上前,云萝这才回过神来。
随着众人起身,目光之中是自殿外走来的两个人影,她本能的缩了缩身子,几乎是来不及多想的,转身就躲到了丝绒屏风后,而后趁着众人不注意之时,朝着后面快步的走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走的很快,一路从后门儿出去,去往了后院儿的花园。
淅淅沥沥的小雨依旧下个不停,没走几步便被雨水打湿,微凉,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样下去,等到回去兰苑只怕要着凉,倒不如找个地方先躲躲雨。
想着,目光落向那一处的阁楼,走了上去。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只有院子里依稀的灯光,晕染着那帘子一般的雨珠子。
她眯眼站在窗子前,神思不免有些微微发怔。
正在这时,远远的却有人撑着伞走了过来,见到居高临下站在那里的云萝明显一喜,将伞偏离开来,而后朝着她招了招手:“神女!”
那人道。
隔得远了,其实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可纵使如此,那声音,还有这称呼云萝却不会认错。
心说他怎么过来了,目光也作势在他的周遭扫了一圈儿,待确定未有旁人之后,方才转身在椅子上坐下。
慕容沅已经走了上来,雨水自深色伞面上一滴滴落在地面上,晕成水渍,他将它放到一旁,而后走到了云萝的跟前,轻轻的勾了勾唇:“前头那么热闹,你却一个人躲在这里清闲,好歹也是丞相大人的寿辰,你这举动,未免也太不给人面子了。”
似是打趣了一句,语气却是半真半假的责备意味。
云萝听了也不恼,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坐在那里,只是眉心微翘,道:“我这是才出来呢,太子殿下就不要挑刺儿了。”
“哈哈——”嗔笑的语气,慕容沅不禁笑得越发肆意,伸手在云萝的额头上敲了一下,道:“那可不凑巧,我刚来你便走,幸好我激灵的找过来了,否则今儿个岂不是见不着了。”
与他来往久了,反而觉得他的性子十分随意,尤其是面对云萝的时候,丝毫架子都没有,倒是让人十分自在。
云萝也跟着笑了一下,“有事才见面,若是没事总是见面做什么,太子殿下也不嫌瞧着我烦。”
“哈哈——”慕容沅简直被她逗得停不下来,笑得越发大声了,撩起衣摆挨着她坐下,只拿眼睨着她,道:“虽说总见着也不烦,不过今儿个我可是有事才来的,除了是为傅相贺寿,还想着给你引见一个人。”
“嗯?”引见一个人?云萝翘了翘眉梢。
“是啊,就是跟我一起过来的九弟啊。”慕容沅点了点头,“上回你不是问起他吗,今儿个正巧他找我喝酒,我便叫着他一道过来了。”
闻言,云萝身子一震,笑意顿时就凝固在了唇角上,望着慕容沅,有那么片刻的怔忪。
那模样倒是少见,慕容沅不禁一愣,偏过头去望着她,目光一瞬不瞬道:“你怎么了?”
云萝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了,忙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其实我也不是想见九皇子,上一回也是为了殿下才提及的,所以殿下不必费心为我们引见了。”
她道。
其实的确是有些不想见,从那一日捡到那一块玉佩之后便是如此,而在与慕容沅确认了一番之后更是。
因为她不喜欢被欺骗,而那人却分明在知道她身份的情况下没有表露身份,这一点让她很是介意。
慕容沅却不疑有他,听云萝这样说只以为是真的,遂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也不是费心,只不过是顺便罢了,不过你既然没什么兴趣,那便算了,正好我还担心若是将你引见给他,你会不会到时候又预言出什么来,从而转移目标帮他而不帮我,那到时候我可就得不偿失了。”他道。
云萝被他半真半假的玩笑逗乐,暂且压制下了方才那一闪而过的不快,转而望向慕容沅,道:“这一点你倒是可以放心,预言可不是对任何人都有的,最起码对九皇子,我铁定预言不出什么来。”
“为什么?”慕容沅不解。
在他的眼中,云萝可是个神女,所以总觉得她对任何人都会像对他那样一见面便会有感知能力。
云萝却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言,毕竟有些事,说下去反而会显得虚假。
只是想了想,又道:“对了殿下,江南水患可曾解决?如今宫中是何情形?”
上一回因为想着自己的心事,她甚至没有帮着慕容沅分担,这会儿难得的有空,遂与他聊了起来。
在云萝的眼中,也许最开始的确是想着利用慕容沅,然随着交往的日益加剧,她却已经将他当做朋友那般。
哪怕明知道他并非是治国人才,然还是希望可以帮于他,就当是利用他的代价。
闻言,慕容沅脸色一沉,似是想起什么烦心事来,重重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云萝不禁一愣。
慕容沅又是一声叹息,“你这一提我才想起来,今日过来找你,还要跟你道别,明儿个一早我便要启程,去江南一带受灾的地方送粮草。”
“嗯?”闻言,云萝又是一怔。
因为前一世这个时候慕容沅还未看清楚慕容柘的真面目,是以原本这件事是由慕容沅推举慕容柘去做的,往江南一带运送粮草救济灾民,也因此为慕容柘在百姓之中树立了威信。
而如今,重活一世,虽然还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始末,但是按着云萝对慕容沅的了解便不难猜出,应该是他为了不给慕容柘抢风头的机会才会揽到自己身上。
果然,云萝的思绪刚落,就听慕容沅忿忿道:“原本老三还来找我,说是这件事可以替着我去,可是才不给他这个机会呢,想都别想!”
他说的赌气,云萝却眯了眯眼。
这两日忙着与徐氏母女周旋,倒也没怎么思考慕容柘那个贱男人该如何对付,如今慕容沅提及江南水患一事,倒是让她忽然灵光一闪。
是否可以借由此事来给慕容柘一点教训?
想着,抬眼望向了慕容沅,“殿下,不若你回去向皇上辞去此事,转而推举三皇子如何?”
她说,慕容沅却猛地一怔:“推举老三?云萝,我没听错吧?”
救济灾民,说来是件苦差,实则却是好处多多。
慕容沅虽然不怎么聪明,但是好歹也读了不少的书,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若是不知道慕容柘的真面目也许他还会考虑,可是如今分明知晓那人狼子野心,他又怎会给他机会?
云萝却勾了勾唇角,“我的意思当然不是给他立功立威的机会,只不过想着可以趁机给他点苦头尝尝,否则一直在宫中,很难有机会收拾他呢!”
“苦头?”闻言,慕容沅挑了挑眉,“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云萝点了点头,唇角带着笑意,朝着慕容沅招了招手,慕容沅见状忙附耳过去,听着云萝在耳边小声的说了一番话,他的眉眼顿时一亮。
这个听起来似乎是个好主意,他怎么就没想到!
*
翌日一早,去往江南赈灾一事改由三皇子的消息便从宫中传了过来。
是慕容沅差人送来的消息,云萝给他回了封信让他一切小心,之后便躺在床上小憩了起来。
大抵是因为季节的缘故,近来总会觉得疲乏,再加上昨儿个夜里睡得晚,这会儿倒是真的困了,躺在那里竟然没多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然这一觉却睡得并不安生。
大抵是这两日发生了不少事的缘故,她竟然迷迷糊糊中又梦到了前一世。
她在傅家是如何的受尽欺凌,徐氏与傅锦绣是如何的背地里对她使坏,她是如何嫁给慕容柘,又是如何被人灌下毒酒打入冷宫,还有……那洒了满处的鲜血以及小月复剧烈的痛……
一幕幕,如同梦魇一般在她的脑海里闪过,她有些痛苦的握紧了拳头,正在这时,耳边却忽然响起一个嚣张的声音:“死丫头,夫人叫小姐过去说话,岂容的你一个丫鬟阻拦,否则让夫人等急了,你能够担待的起吗?”
云萝原本还睡意惺忪,这会儿顿时一个激灵,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扭头朝着外头看了一眼,湘色帘子后,依稀可见的两个身影,一个低眉顺眼站在那里的是浣珠无疑,而另外一个,因为背对着身子所以看不清楚容貌,但声音是何妈妈的。
云萝不禁蹙了蹙眉,眼见着那情形便是浣珠在受欺负,不由得一恼,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然还不等她走什么,就听浣珠压低了的声音传了进来:“何妈妈,我们小姐昨儿个夜里没睡好,这会儿好不容易睡着了,您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可好?等待会儿等她醒了,我一定马让她去给夫人请安好不好?”
显然是怕吵醒云萝,声音压得十分低,然纵使如此,语气当中的坚定却是显而易见。
何妈妈不由得僵了一下脸,怎么也没想到浣珠这个丫头竟然敢这样阻挠自己,再想起之前大小姐对待夫人的态度,不禁冷笑了一下:“还真是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跟着大小姐学了这么一套目无尊长的态度,可是你别忘了,傅家还是我们夫人当家,再不去把小姐叫起来,小心夫人要了你的命!”
“谁要要了浣珠的命?又是谁在背后说我的不是?”
她的话才刚说完,屋里云萝的声音却突兀的传来,带着几分的讥诮,随着帘子掀开,人就走了出来。
因为才睡醒的缘故,她的身上只着了一件中衣,看起来十分的单薄,纵使天气很是和暖,浣珠还是赶紧的上前一步。
“小姐,你怎么就这么出来了,外头风凉,小心冻着!”
说罢,忙转身进屋去拿了件披风给云萝披上。
云萝自始至终长身而立站在那里,任由着浣珠动作,然望向何妈妈的目光,却是锐利无双。
“原来是何妈妈啊,我还以为是谁呢!这家事姨娘在当着不假,可我好歹也是傅家的大小姐,似乎轮不到你来责怪我吧?”
语气虽然平静,声音亦是很轻很淡,可即便如此,何妈妈还是心尖儿一跳。
尤其是对上云萝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总觉得迸射出的精光教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竟头一次对这个大小姐生出了一种惧怕来。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一贯的在这府中,因为二夫人当家的缘故,上上下下对待何妈妈都十分的客气。
从前大小姐也是如此,而近来,却竟然越来越不把她甚至是二夫人放在眼里,难道真如夫人所言,这个大小姐,想要造反?
想着,目光之中不多时便多了几分的敌意,直直的落到了云萝的身上。
“嗯?怎么不说话?”云萝亦是抬着眼,一瞬不瞬的与她对视着,在那样的目光之下,何妈妈不禁短了三分底气,稍稍移开目光望向旁处,道:“大小姐原来已经醒了,老奴方才不是在责备大小姐,只是夫人zhao小姐过去说话,老奴担心误了事才说了浣珠姑娘几句,大小姐别往心里去。”
“呵呵——”闻言,云萝勾唇一笑,“就像何妈妈说的,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样一想,便也没有什么好往心里去的了。”
嗯?
她似是话里有话,何妈妈竟然一时之间没有转过弯来,盯着她好看的小脸儿,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心中不由得一恼。
感情这大小姐是在拐着弯儿骂自己跟夫人呢!
本能的想要发作,云萝却又笑了一下,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又往前走了一步。
“好了何妈妈,你也别在这里杵着了,去帮我给姨娘带个话儿,就说我今儿个有事要出府一趟,只怕不能去与她说话了。”
说罢,也不看何妈妈的脸,只是朝着浣珠使了个眼色,道:“你去换件衣服,陪我出去。”
“小姐,咱们去做什么?”屋里,浣珠为云萝挑了一身衣裳换上,又简单的伺候云萝梳洗一番,坐在妆镜前,方才小声的问了一句。
云萝眯了眯眼,朝着门外看了一眼,待确定无人之后方道:“没什么,只是不想去见徐氏罢了,所以便随便找了个说辞。”
“啊!”浣珠小嘴儿一张,“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呢?夫人会不会待会儿过来找茬?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话音未落,额头就被敲了一下。
“傻丫头。”云萝笑着站起身来,一边将簪子插到了头上,一边顺手拿起了钱袋塞到了浣珠的怀里,而后朝着她翘了翘眉梢,“谁会在这儿等着她来找茬,说出门,自然是真的要出门了,好些日子在屋里憋着,都快要发霉了。”
她道。
似乎只有在浣珠面前,她才能够恢复从前的纯真模样,笑便是真的笑,发自肺腑,而非虚以委蛇亦或者虚情假意。
浣珠不禁愣了一下,看着自家小姐的笑脸儿,一时之间竟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竟好半晌没有动弹,直到云萝又唤了一声方才回过神来,这才将钱袋塞到了怀中,而后抬脚,快步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