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临 第一章 雕像里的城市

作者 : 胡萝卜无须

这是一颗黑sè的星球,因为它本来的颜sè早已在烈焰与爆鸣中消失殆尽了。说不出是什么材质的建筑物碎片堆积在这颗星球的每一个角落。到处都是焦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焦糊味。一重又一重的迷雾遮挡住了前路,使前方的一切都略微扭曲。然而就在这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两个人影正在闪动。他们逐渐清晰,即便是这狂躁的风和重重的迷雾也阻挡不了他们的到来。

“菲尔德老师,即便是您,也没能阻止这场战争吗?”一个年轻的男人在废墟间行走,他身材高瘦,黑sè的长袍笼罩着他,就算是最猛烈的风也不能吹开他的兜帽。厚厚的口罩遮住了他的口鼻,白皙的皮肤上有一双湛蓝而锐利的眼睛。然而就是这样一双无比锐利的眼眸,此刻的目光却带着几乎是哀求的崇拜,悲悯,和恭敬征询的态度,望向对面的那个人,让人不得不好奇,这样的目光对面的,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爱德华,我承认我确实曾经试图阻止这场战争。”和爱德华并列而行的,是一个老人。苍白的胡须飘散在胸前,高瘦的身躯,微微弯曲的后背显示他已经很老了。然而皱纹堆积的脸上那双同样湛蓝但却可以包纳整片星空的眼睛,那样深邃,深邃到令人心悸。此刻这双眼睛正平静的审视着爱德华,而后者的身躯正在颤抖,即便是隔着宽大的斗篷也那样明显。“但是我失败了,不过我依然尽我所能保护了我能够保护的人,这颗星球上原本的4670万居民,现在全部都在在安德瑞拉,他们现在很安全,其中有你所关心的人。”

“谢谢您,谢谢。”爱德华如释重负地叫道。他的身体终于不再颤抖,不过他仍然用艰涩的语调说道:“但是格林,地心之城,从此化为乌有。”菲尔德却低头玩味的盯着脚下的土地,似乎那里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他喃喃自语道:“从来都不齿于蛮横的破坏,杜斯这次却对格林施以如此彻底的毁灭,如此的坚决,究竟是为了什么。”似乎自言自语的他听到了爱德华的话,于是也感慨道:“格林是一座美丽的城市,一座地心深处的城市,这座城市是如此的独特,如此的独特,以至于人力与命运的轨迹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它却又在毁灭之中孕育一切的开始。”

听不懂菲尔德的话,爱德华用征询的眼光看着菲尔德,希望他能够解释刚才这些话语的意义,然而菲尔德没有回答他,老人只是盯着脚下的土地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我们进入格林去看一看吧”,菲尔德提议。说完话他抬起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下一秒钟,老人就消失在原地。爱德华对这一幕一点也不感到惊奇,他犹豫了一会,然后,也消失了。

下一刻钟,在这一颗被称为格林的星球地心深处,某处的空气突然开始剧烈的波动,随即一个带兜帽的男子出现了,他刚一出现,便开始注视着前方几步远的那个老人。菲尔德和爱德华站在一个宽阔的广场上。奇怪的是即使是在地底深处,没有阳光,广场上的一切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地底深处自然是见不到光的,然而似乎地心的空气本身就是发光体,就好像一切,本都该是这样,这一切就应该被看得清清楚楚,即便这是地底深处,即使这里没有阳光。这的确很让人费解,这地心深处怎么会有这么一座广场,而如果你想到刚才这两个人,在两分钟之内旅行了2800公里的路程到达了这里,你也许会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不足为奇。

广场上全部都是碎裂的大理石雕像,它们曾经是杰出的艺术品,而现在当他们都碎裂之后,却再也难以复原了。广场的地面上有一条又一条的裂缝,可怕的是这裂缝的深处竟然可以隐约看见血红血红的岩浆。显然这座地心深处的广场已经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在爱德华的的记忆里,这座广场以前是那样温暖宜人,适宜人的生活,然而现在恐怖的岩浆冒出,使得地心的空气都变的颤抖。在裂痕密布的广场上,很多雕像的碎片不堪高温的灼烧,已经开始融化变软。不过就算是在这样恐怖的环境中,爱德华依然如履平地,丝毫不受恐怖高温的影响。似乎是周围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爱德华始终默默注视着菲尔德,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菲尔德的目光一直集中在广场zhōngyāng,那里有一座巨大的雕像,广场上只有这一座雕像依然完好无损,那是一个胡须蓬乱的老人,老人微微地睁开眼,露出两个浑浊不清的眼球,衣衫褴褛,枯瘦如柴。即便这只是大理石的雕像,也显得无比沧桑,让人经不住怀疑这座雕像的主人是否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乞丐。但是这个时候年轻的爱德华也把目光投向那座雕像,露出恭敬的神sè。他微微低头行礼,小声喃喃道:“伟大的格林啊,已是过去了700年,人们还是记得你。”然后他站直身体,默默地把目光转向菲尔德,询问道:“我们还要进去看看格林之城吗,看看在杜斯的破坏一下,这座城市还有什么遗存?”菲尔德没有回头,他伸出手来摆了摆,否定了爱德华的提议,于是爱德华便不作声了。

菲尔德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他拂开额头前的白发,向矗立在那里的格林雕像微微地鞠了一个躬。然后他直起身,笔直地站立在那里,洁白的长袍无风自动。菲尔德抬起头来,他那蔚蓝的眼眸,此刻突然变得更加深邃,散发着奇异的魔力,使他面前的空气都变得扭曲。菲尔德费了很大力气,要努力的与眼前的这个老人对视。一旁的爱德华仿佛看到了难以至信的事情,一把扯下自己的口罩,扔在一旁,年轻英俊的脸上充满着惊骇。在苍老的菲尔德的注视下,格林雕像的眼睛突然睁开了,雕像的双眼之中闪烁着无比刺目而耀眼的光辉,然而菲尔德却只是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平静的与之对视,连眼睛也不眨动,丝毫不避讳。过了一会儿,菲尔德叹了一口气,“果然如此”,然后菲尔德微笑着对爱德华说:“一起进去吧,去那雕像里的城市。”

爱德华这次没有犹豫,他走上前,抓住菲尔德的长袍,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着这神奇的伟力。菲尔德一语不发地盯着雕像的眼睛,嘴唇在不断的翻动,似乎在不停的默念着什么奇怪的音符。于是雕像眼睛里发出来的光芒更加刺目了,然后使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无尽的白sè。最后,雕像的双眼慢慢淡下去,所有的一切又重新归于正常,老人的雕像依然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不过令人惊讶的是,爱德华和菲尔德却已经无影无踪了。

这是一片面积宽广的湖泊,湖上有一面浓浓的雾气聚成的高墙。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有一只小船,看方向显然是刚刚从那雾之墙里驶出来的。湖底的水面下有鱼儿在欢快的游动,rì光和煦而令人感到温暖。水面上一排又一排微微的波浪飘过。船上的人并没有滑桨,似乎仅仅只要这些波浪就能够使船继续前进。爱德华站立在船尾,默默地望着前方,若有所思。而在船头,菲尔德盘膝而坐。过了许久,爱德华突然似乎是问菲尔德:“我不明白。”菲尔德微微的笑了笑:“爱德华,那你先说出你明白的吧。”爱德华顿了顿,说到:“格林广场的雕像上原来有这样的秘密,伟大的格林,制造了一个隐匿极深的扭曲空间,来保护那些需要得到庇护的生命。”菲尔德说到:“你猜对了,不过这是一段隐晦的历史,很少有人知道。我们都明白,公元2719年,费雷德人与人类的战争终于爆发。费雷德人,几个世纪以来人与各种生物的基因组合而成的生物,终于不堪忍受人类的歧视与奴役,奋起反抗。他们用远古人类生物学家达尔文的理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作为口号反讽人类,进而发起了波及整个银河系的战争,我们称它为达尔文之战。这是一场漫长的战争,双方来来往往,战局起伏不定。自以为是的人类发现,费雷德人并不像他们自己想象的那么脆弱,或者说自己并不像想象的那样能够掌控一切。甚至直到今天,公元5364年,这场战争在某种意义上也没有完全结束。而在公元4399到4638年期间,银河系经历了一段时期难得的和平。239年的和平,只因为一个人,而他的名字就叫做格林。据传,格林知道自己快要死的时候,留下了一座城市,这座城市是他穷尽毕生心力所创造。他建造这座城市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所有需要保护的生命,更为了实现自己毕生追逐的梦想。而今天,我们有幸见到了这座城市——梦镜之城拉斐尔。或许在未来的一段时间中,我们将见证格林的理想,是否真正在这座城市中得到实现。”

似乎是听得入了神,爱德华英俊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爱德华感慨道:“是啊,拉斐尔有这样一种神奇的力量。在这里一切都是这样自然而然,就比如说我们的到来。我发现我们在这只船上的时候,拉斐尔有这样一种魔力,就让我觉得我本来就在这只船上,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从来都没有进入过那个雕像,一切都是这样和谐和自然,一切都是那样理所当然。”

听到这句话,菲尔德经不住爽朗的大笑起来,老人说道:“那么自然而然,这位小朋友也应该在这船上,与我们一起共享着旅途的美好吧。”爱德华瞪大了眼睛,吃惊地发现,船上已经多了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儿,这个婴儿有着雪白的头发,小脸无比的平静安谧,显然是陷入了沉睡。然而,爱德华的目光却似乎是穿过了那雪白的头发,透过了那孩子细女敕的皮肤,从这婴儿缓缓流淌的血液中,看到了令他惊讶的东西。“一个混血儿”,爱德华轻声说道。“也许我们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拉菲尔,与这个孩子一起度过了。”菲尔德微笑着说道。

说完这句话,菲尔德转过身,站立起来,轻轻地抱起襁褓之中的婴儿。老人的眼睛微微的眯成一条缝,向船尾后望去,并不锐利的目光,却穿越了永恒的虚空,到达另一个世界的某处,盯住了什么东西。

就在这一刻,那颗被称为格林的星球深处,那个到处散落着破碎的雕像的广场上,一个全身笼罩在黑sè斗篷之中的男人,正在弯腰拾起地上的一个黑sè口罩。

“杜斯大人,我感觉到有人在盯着我们。”一个尖利而古怪的声音传来。杜斯回过身来,令人吃惊的是,杜斯那本应该是脸的地方,却只有一团浓郁的黑雾。然而即使只有这一团黑雾,其中shè出的两道冰冷如电的目光,依然令人不寒而栗。

杜斯望向的地方,站立一个矮小的生物,就好像是传说中的jīng灵,有些尖尖的耳朵和长长的鼻子,皱纹堆积的绿sè的皮肤,以及头上稀疏的黄sè毛发,告诉我们它已经很老了。“尼古,重要的不是怎样,重要的是——谁。你来看,这里有一件有趣的东西。”杜斯伸出手,他的手是如此纯净的黑sè,就好像由某种纯黑sè的液体,凝固塑形而成。在他的手里,有一个黑sè的口罩,杜斯似乎在专心致志感受着什么。黑sè的雾气不断的在他的手和口罩之间弥漫,苍老的尼古瞪大了眼睛,看着雾气缓缓升腾到了空中,不断变形,变sè,慢慢凝结成一张人脸。那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白皙的脸上有一双湛蓝却锐利的眼睛。

“著名的旅行家爱德华,年轻但却拥有强大的力量,他来这里做什么?”苍老的尼古用尖尖的声音叫道。

杜斯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自言自语道:“另一个人,另一个人,还有一个人,但是我却不能探查出他的任何东西,不过这并不重要,是的,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拉菲尔将会是一切的开始。”那一刻,爱德华的面孔消散,重新变回一团黑sè的雾气,然后黑sè的雾气却又变幻出另一张脸,那是一个熟睡的婴儿,稚女敕的小脸平静安详,有着一头雪白的头发。当尼古看到这个婴儿时,再次惊骇的瞪大眼睛。然而这张婴儿的脸随即又破碎了,重新变回一团黑sè的雾气。黑sè的雾气升腾旋转扩散,包裹住了杜斯和尼古的身体,雾气一阵翻涌,然后慢慢淡去,似乎两人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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