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身入梦 7.初次见面,两个灵魂

作者 : 客身入梦

锁芳院木板楼上人人舒一口气同时又提起了一颗心,阴沉的空气摩擦阵阵粗糙兵甲声。而那围栏似囚的木楼后,一片不密不梳的小树林下,细长枯黄的野草晃动,隐约人影蹿动,偶尔哧啦一声,紧随低低嘶气声。

嘶!真疼!霉到家了!

叶雁紧着手背上被锋利的草叶子划开的口子吸允,暗暗哭号了一阵,双眼紧盯着远处忽闪忽现的一点白影,掉得远远的跟着。

如若这是一只有灵性的狗,就会带她找到那个小孩。

或者是一只贪婪的狗,一样会带给她同样想要的结果。

白日阴沉,杀戮死亡还没有结束,鲜血浸渍的尸体无声倒下,恶狗芒蝇嗅味逐迎。

忽的有什么绊住脚,身子前栽,压住一块潮湿冰冷的东西。叶雁惊愕地抬起头,却在看清楚的那一刻,全身犹如瞬间被抛至阴冷的血液里浸泡。

拦腰砍断,黑巾覆住的面容惨白如墙,凝固的血渍尤衬得其可怖。

叶雁惊得要跳起,却在乱抓乱蹬使命爬起来的时候踩碎一枝枯树杈,咔呲一声细弱脆响,却惊得这样的阴沉空气里,几声虫鸣。

叶雁一动不敢动,她的手浸在鲜血泊里撑在死去的黑衣人腰上,上一刻震动心脏的可怖面容就在她眼睛的正下方,她艰难地移开目光,恢复毫无表情的小脸上只余一片苍白。

习惯习惯就好。

就像习惯解剖室停尸间里的尸体一样。现在的只是血比较新鲜、肌肤比较有弹性、面上没有蒙白巾没有福尔马林刺鼻而已。

叶雁当真就这样渐渐地习惯、平静下来,胸膛的心脏虽仍是紧绷着,但已不觉害怕。

这样的氛围,就像电影院,进入了各自的角色,便只有角色所应有的情绪。如是一场喜剧,就开怀地笑;一场悲剧,就感同身受地哭;一场惊悚的片子,就尖声惊叫。

不知不觉,以观客的身份入场,终失掉对自己情感的控制权。

叶雁以绝对的冷静紧盯前方匍匐的白影。白狗似乎毫无察觉,顺风而来的血腥脂肪味道越来越浓。更远的地方,暗影漂浮,叶雁眯起眼,借着灌木遮掩弯腰走近。

当叶雁足够小心避开所有可能发出声响的障碍,向着远处暗影移动时,正对锁芳院小树林的另一边,一棵细又直的树上,主干小角度分叉处,偏睡着一位蓝衣公子,上几乎重叠,自腰间垂下的袍子上,几道水痕。忽然一白色酒壶顺着袍面滑落,许久毫无动静的年轻公子似乎只是换了只臂膀枕头,白色酒壶已经稳稳地夹在他的腰月复部。

蓝衣公子嘴角弯起温和的弧度,带一丝安睡的满足,呓语般低低笑道:“真是有趣……倒不像个小孩了……”

暗影越来越清晰,经过白狗旁边时,它只是低沉怒吼,却再也不放下口中的残肉。叶雁目不斜视紧盯前方,活人比死人重要。

黑影漂浮,剑光相击闪烁,沉在阴暗的天色里,似是破碎的砚台化开丝丝缕缕的墨迹。叶雁隐藏身影的灌木离得并不怎么远,但愣是连一丝刀剑相撞的声音都没听见。

“黑帮火拼啊……”

叶雁紧张地在两群火拼人马中搜寻,圆脸圆眼异世版三毛……在哪里?

突然眼睛一定,找到了!

一瘦小的小孩被夹在一个黑衣人腋下,似乎已经晕了过去,没有挣扎。那方黑衣人围成圈将菇头护在中间,而另一方却全然没有顾忌,砍杀间意图明显,势必要杀了对方保护的孩子。

可是……缘由是什么?菇头只是塘头镇穷苦人家的小孩,绑架勒索威胁?

叶雁眼神有些飘忽,蓦地想起很久很久沉睡前的那一夜深秋,破碎的落叶,紧闭的车厢,落血的地板,早产的死婴……还有被称作娘娘的产妇……

思绪飘忽之时,心脏蓦地紧跳,叶雁立刻回神,暗暗吁气,小破孩还真是敏锐,不过现在可不能让你醒过来,会坏事!

一口气刚呼出,一个猜测在脑中一闪,叶雁的目光在那些飘忽的身影间快速移动,被保护的、想要杀害的或许是另一个小孩……

真是如此吗?

双掌在眼前摊开,指甲缝里鲜血已经凝固,泥土碎叶粘着,那阴冷潮湿的感觉仍旧存在。灰色眼珠光芒一闪,似流星划开漆黑的夜,随即,叶雁的鼻翼似乎鼓动了下。

狗血!

叶雁暗嚎,异世的古代果然还是古代,宫廷秘辛、杀子夺嫡、阴谋阳谋真真是必备大戏。

风铃窗户下的两具尸体,黑衣的全身无一丝伤痕但肌肉僵硬非常,像嫖客的自左腰斜上至右肩拉开皮肉,肋骨全断。而刚才的那具黑衣人尸体被拦腰砍断,与嫖客相比,虽伤口位置不同,但手法都是自左下斜拉至右上,且杀人者臂力惊人。再细看那两具黑衣尸体,一者红面鞋,另一者腰绑青带,右腰处衔接青铜方扣,分属眼前暗杀、保护两群黑衣人。

再看此时两方杀手,红面鞋暗杀一方,横断咽喉、直穿眼眶、穿耳透脑,手段残酷但取巧。而青带铜扣保护一方,行动间极有纪律和默契,直刺敌人心脏,果决而毫无偏差。两方都没有臂力超常的存在,更没有可以不造伤口而杀敌的手段。

黑衣黑巾隐于白日,暗杀与保护只是受命,生死无恨。

但,那自左下拉至右上分肉断骨的杀手,透着令人悚然的浓烈恨意。

还有一点,地点。

两方人数各自都足有二十,虽是武功高明,但选在这个夹在妓院和茶楼之间的小小树林里拼杀,实在很有些傻冒,偶像式武侠……恩,也许是古人治安差,只有顶着小孩身体的她发现。那么,从惊现尸体的窗户底到小树林中央,这不远不短的一段距离,为什么没有一丝拼杀迹象,只有一两具死相不同的尸体?

那么,应该还存在一人,或者一方立场,引诱暗杀的红面鞋出手,逼迫保护的青带铜扣不得不现身。三方联系,充当诱饵的便是菇头,或者说是被两方黑衣人误以为是皇子的菇头,被那位娘娘拿来作为顶替自己儿子同是瘦弱身板的诱饵。

一个于红帐暖香中昏睡,一个于刀光剑影里昏厥。

一个身是皇子,被暗杀也被保护;一个生为平民,是其父母呵护至深的血肉,此时却是上位者眼中不足一提的牺牲品。

真够狗血!

小破孩,为你不幸身处飘血舞剑、猫贪主、狗欺人的古代默哀十秒。再为一失足成千古诡异的借尸还魂的自己无力流汗一分钟。

唉,也就是逃跑在外的皇帝小妾耍心机,以假皇子引出皇帝和皇帝大老婆两方厮杀最后赢得自己继续自在逍遥的事。

很有逻辑的猜想,那该怎么救下诱饵?

叶雁再次深深凝视双掌,破小孩的手,很小,拿不起刀剑,夺不了人命,破不了危局。

再一次紧盯火拼现场,如果,如果能推延时间的话,如果有人发现这一处厮杀,或者祈祷这古代的官兵给力些,是不是有一线生机?

至少,让那小孩不至于落入红面鞋手里。

儿童是祖国的花朵啊……

叶雁想要站起来,却愣是上下牙齿相碰双腿颤抖,她有些苦恼地想自己的勇气怎么就少得这般可怜,挺身而出交换人质再来混淆身份施展拖延,最后奇迹般获救,这幅前景何等美好?抓土撕草叶磨磨蹭蹭之时,忽然一道凌厉的剑光伴随嗡嗡响声破开这一幕默片似的厮杀,呼呼吹进耳里。叶雁心脏蓦地一缩,随即眼睁睁地看着双手里抓着的泥巴杂草被甩了出去……

完了,坏事的醒了!

眼一闭一睁,我似乎睡得很不安稳,梦见了母亲生我的场景,还有另一个从出生时就记得清楚的女子,我很紧张,觉得那是我被父母嫌弃的缘由并急切得想要知道,我从不犹豫止步于一切真相,哪怕那会令我更显悲哀。但我终究是因为紧张而不能继续那个梦,朦胧间忽然看到菇头还有带血直直刺向他的剑……

“菇头!”

我大叫一声,不管抓得是什么便甩了出去,杂碎那剑,杂碎这似梦非梦的恐惧!

泥巴四散,草叶子早已被风吹开,刺剑的红面鞋却没有受到干扰,这一招必须完成任务!

突然,那四散开的黄色泥巴雾中,一粒较大如黄豆的黄泥蓦地转了落地的方向,而直刺菇头的剑尖在触到他后背衣服的一刻静止。

这一分的停顿,被破开的青带铜扣迅速合拢,七剑自身前身后直穿心脏,那红面鞋瞳孔骤缩,弥留之际却不是看向自己七剑贯穿的心脏,而是艰难地转头,紧盯身后地面一处细微的凹陷。

七剑抽出,每一剑尖堪堪只扯带出几滴血水飞溅,人命霍然倾倒。

红面鞋右手放开永不曾弃的利剑,食指指甲上一黄豆大小的血洞令其犹自痉挛,却狠狠插进那一处凹陷。

黑衣黑巾蒙住了生的理由,他却不想,不愿,不甘死得莫名。

天色越发阴沉,原以为会是瓢泼大雨,却只有丝丝凉凉的细雨。深秋到初冬的过度,一缕一丝沁入肌骨的凉。

小树叉上安睡的年轻公子不知何时也醒了,两指间像是把玩摩搓着什么,却空无一物。他的嘴角仍旧弯着温和的弧度,感慨道:“无趣……怎么又像个小孩了,丢东西还是缺乏准头……”

年轻公子模模下巴,似遇见了什么难题,温和的笑竟也透出些迷惑,又一番喃喃自语:“好像又有趣……小孩,大孩,或者是兽人禁锢?……难道家里来人了?”那温和的笑更是迷惑,偏转头望向小树林深处,“没见过家里有这么一位小小孩呀?我是最小的哦……”

年轻公子忽得跳下树,手一挥,掉落的白色酒壶毫无声响地落在树根旁,那里还有一盏青釉茶盏。他从怀中掏出一白瓷小瓶,倒出一粒药丸吞下。随即那温和的笑透了苦涩,年轻公子似是自嘲般摇摇头:“真是难吃……如若这里也能禁锢兽人,我也不用吃这么难吃的东西了。天地自有规制,禁锢之术在此亦不可施展。入乡随俗,当真如此。流浪放逐在此已有五年,然而十年期限未满,家里的人是不会在此时放弃我而另选继承者。”他瞥一眼树下的青釉茶盏,苦涩散去,温和不失,“罢了,茶下回再喝。”随即抬脚缓缓走向树林深处,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而你究竟是什么,总要让我知道才好。

当然,指尖飞射的树叶、穿透指甲的黄泥巴、来自这世界之外的二者,只有天地知道。

不过,闯入这世界的二者之一的那丝灵魂如若被老天八卦地告知这一切,她没准会咆哮,神经病啊你!神神叨叨念念碎碎,你才是兽人,你全家都是人兽!抠抠指甲,也学着念上那么一句,罢了,根据牛顿定律,早知道泥巴受了击打才改变方向速度,谢谢解惑,老天。拍拍大地,沉默是金。

没错,大地是沉默的。即使高峰拔起裂开大洋,即使鲜血灌溉,人肉作泥,大地总会以亘古不变的沉默胸怀接纳所有,然后孕育机缘,开花结果。

如若所有迷雾般的不解,被吹散了好奇,便没了迈出脚步的时惊时喜,亦不会爱上。那温和不变的笑容亦永不变温和。

如若一场美丽的邂逅,被预见了因果,便没了对机缘的感恩幸运,同样不会爱上。那苏醒的灵魂亦是如此。

脚步缓慢轻响,树林深处厮杀也因我的叫声一滞,我却不管不顾地一声一声地叫唤,菇头!菇头!

你怎么了?

利落爬起身,飞奔而起,我紧盯着那被挟持的瘦弱身影,心脏不可抑制扑扑跳动。该死!快点!再快点!

青带铜扣手上的动作立刻恢复,以菇头为中心,防御之时慢慢后退,以求最快月兑身。

红面鞋为首一人低喝一声,随即退于后方,衣袖一抖,一柄飞刀落在掌心,手臂一甩,飞刀便向叫喊的小人飞射而来。

我只顾向菇头飞奔,所有一切都虚如淡影。蓦地脑中一炸,腰部像被某人大力一扭,惊讶中侧倒在地。

“破小孩!”

飞刀堪堪划破肩上衣料,直钉在身后树干之上。

我双手抱头,那一声炸响嗡嗡作响,脑瓜子疼得我全身缩起。太阳穴经脉一鼓一鼓胀痛,待胀痛稍减轻了些,我咬住牙想要爬起来,菇头!菇头!

刚一动,脑中又嗡嗡作响。

“破小孩!想死就站起来当靶子!”

“不准起来!”

“保命要紧!”

我抱住头在地上打滚,好痛好痛!谁在说话!

“向左挪!”

“好孩子听大姐姐的话!”

我全身缩得更紧,双脚蹭地往左一滚。嚓的一声,又一柄飞刀钉入地面,哧啦一声衣角撕破。

我却顾忌不了这飞刀,上下牙摩搓着艰难地发出声音:“你是谁?在哪里?让我……让我去就菇头……菇头……”

“额,我是,我是……小朋友别害怕,我叫客,现在暂时居住在你的脑子里,这里道路通达便利,环境优美自然,居住条件优良,在此非常感谢您的无私帮助,以及……”

“别说话!头好痛!”

我怒吼,实在无法承受这声音带来的疼痛,好似脑中经脉一寸寸爆裂。

那声音果真不再响起,我徐徐吸气呼气,尽快消散脑中胀痛,再试着站起身。

身体一点一点站直,右脚后移就要飞奔的那一刻,轰的一声脑中又一次炸响,我弯腰抱头惨叫一声,堪堪躲过又一柄飞刀。

“小破孩你听着想要救人的话现在立刻马上给我乖乖睡觉像你这样丢了小命也救不了人命所以人命老娘来救!”

老娘来救老娘来救老娘来救……

嗡……嗡……嗡……

惨叫一声之后,我痛晕了……

双眼再一次一闭一睁,客再一次暂时拿到这具尸体的主导权。

哇!头好痛!

你啊你,好好的吼什么吼,搞得头这么痛!悲催!

客无语悲号,救了死婴遇见死尸还睡了五年,还赎不了不小心借尸还魂的罪孽……阿门,求主救赎……

叶雁,哦不,现在应该改称呼,客。客可没有叶雁对疼痛的耐受力,早已倒在地上手脚扑打。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却是愣愣地呈大字型仰倒,呼呼喘气。

老娘来救……救你个头啊救……

客手脚并用爬起,笨拙的动作花费相当长的时间,那充血的灰色眼珠却一点一点冷却,空凝无波。她微低的小脸毫无表情,却在下一刻冲着飞刀来的方向,手足舞蹈,极为纨绔自负小公子爷相地咆哮:“谁扔的破刀快给本公主滚过来!”

太……太他娘的丢份了……

内心哀嚎,夸张的小脸上唯一双眼睛冰冷无波。

这是大人的秘诀,即使内心怎样翻腾,脸部绝不摆上真实的情绪。

叶雁的双眼可以炽热充血愤怒,但客的双眼,已经习惯冰冷。

叶雁享受张扬的奔跑,客,冷静于思考,游移于利弊。

但此时,客却不想因无法确定利弊得失而止步观看,就当作,就当作为多出来的五年安睡,和再次感受到风,感受到的,生命,而表达的谢意。

客扬起得意的小脸,睥睨的模样当真如高高在上的公主,“还不过来滚过来求饶!本公主没准心情一好就免了你的死罪,不然本公主让你生不如死,抄你家,灭你九族!”

虽是流落在外的皇族血脉,也是可以娇生惯养、跋扈无知、眼睛长脑门上的吧……

果然,两方人马都诧异地望来,惊疑不定,红面鞋担心上了当搞错暗杀对象,青带铜扣猜测娘娘是双生还是根本不想让公主回宫,所以让平民之子假作皇子?

毕竟谁也不曾亲眼瞧见娘娘所生是男是女。

还有一份运气,雁首城那几位皇子公主都是跋扈张扬的主。

客赌对了这份运气,还有这些黑衣人的聪明脑袋,都他们会想得更多,更远。

红面鞋的头领手一挥,所有红面鞋立刻向客包绕而来。

为何己方这次轻易得知皇子下落而五年来暗查埋伏却一无所获?为何开始对方不像逃亡而似在诱敌?为何刚一入树林就遭埋伏杀手?

红面鞋头领立即坚定此事是陷阱,可恨他当真就着了道,所有人手尽数调集且折失一半。既如此,那不惜全部葬送在此也必须完成暗杀任务。这个公主倒是像极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尸体鲜血不惧,视人命如草芥。而那皇子,见血就晕,必然是假。

青带铜扣也在同一时间做出决定,分出一小半人保护皇子急速退去,另一大半人直冲阻挠红面鞋。

果然事有异常。娘娘五年来极为反感他们这些被皇上派来保护的青卫,也不愿回宫。这次却主动求救,自愿携皇子回宫。当时还以为是迫不得已,可如今看来,当真是迫不得已?以娘娘对皇上的怨恨,会不会是陷阱?好一并除两方人马?或者又是一次假皇子换真公主以博得后宫权势?皇族血脉绝不可混淆,情况不明就必须护全两者,即使全部身死。

客眼见菇头被护离去,暗暗舒一口气。再看见明显占优势的红面鞋,悲号,这下该如何保住你这破小孩的一具全尸?保住自己优良的住宿条件?就不知这个世界是否也是一平难求?

手舞足蹈的四肢歇了菜,紧盯厮杀局势的双眼越发冰冷,如果此刻否认公主身份,且不论黑衣人相信与否,青带铜扣绝不会因自己的帮忙保护她,很可能抽身而退,而放跑了皇子的红面鞋更有可能杀了她泄愤。

不行。

如果继续表演得更像公主呢?但照这么个一面倒的局势,红面鞋胜出已是必然。皇室血脉,更不容存活……

不过,或许能够被允许存活……就不知这个古代的国度是否同样重男轻女……

虽不爱赌,无奈今日两次赌,才能博来生存的奖励。

客踉跄后退一步,恰如其分地表演出强自忍耐恐惧却又不愿失掉身份的公主姿态,声音有些发颤得高叫:“你们想谋反吗?等我回宫就让父皇杀光你们……啊!”

踉跄之时脚步一绊向后栽倒,客暗抽嘴角,这可不在剧本里……

没法,无彩排只能临场发挥。

客蓦地哭号惨叫,双手扒土向后挪动,“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公主……我是公主……娘亲说我是女孩,进了宫也威胁不到别人,还会因为是女孩,受到皇上的怜惜宠爱……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再跋扈的公主也只是个五岁小娃,忍耐恐惧的能力也是极其有限度滴。

当先的红面鞋头领果然眼神一闪,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是一个有野心狠戾的角色,为主子办事出色而得以活到现在,但这一次他心中明了,无论成败所有人都会被灭口。而如果是公主,并由他交给主子,那么替主子消了皇上猜忌又不威胁主子地位,会不会得主子青眼而赐解药,甚至……甚至是更上一层楼的地位?

客冰冷的双眼也一闪,紧盯着那越来越接近的红面鞋头领哭叫道:“别杀我!别杀我!我进了宫,你想要什么都给你!”

红面鞋头领眼神更是发亮,动作更慢,也许借着这小公主摆月兑主子从此成为人上人也未可知?

客冰冷的双眼不再闪烁,小脸上的恐惧随着红面鞋头领的接近逐渐加深。

但,世事皆有反常,难为人力所谋划控制,何况是人心。

客算对了两方人马哪一方才是粗胳膊大树,赌对了抱粗胳膊大树才有一线生机,但却没料到自己那番话同时引得另一方斗志飙升,没料到粗胳膊会抽筋,大树会倒,正巧砸死乘凉的她。

正与红面鞋头领纠缠的青衣铜扣乘对方动作变缓之际,猛地迎其剑尖蹿前,手中利剑前送,噗!两声剑穿血肉的声响一前一后,平行相反一上一下两道剑光映照出红面鞋头领惊愕骤缩的瞳孔,怎么会……连性命也不顾……

一个穿胸,一个穿月复,在这厮杀的修罗场,若无奇迹皆无生还的可能。

两个身体同时倒下。

青带铜扣双眼紧闭,死而瞑目。他可以,可以连性命都不顾。他自小就是皇帝青卫,一同成长,一同经历少年滋味。不过皇帝疯狂,他却遮掩于黑衣黑巾之下。犹记得宫中大喜,皇帝喝得大醉,他背着他进入树殿,因好奇为何皇宫主殿竟以一人之单字名树而名,便没有即刻离去。刹那芳华,金色双雁红帕挑开时,他沦陷了心。注定不可改变的青卫身份第一次让他心下雀跃,隐于暗影之中保护皇帝之时,他会偷偷地想,他也能在最好的距离里护住她。不料五年前,朝野哗变,世袭一等侯爵风将满门被诛,身为子女的她摆月兑软禁偷渡出宫,终丧于一等侯爵府滔天火海中。雀跃不再,无法摆月兑的青卫身份,终让他心中生恨。后来,皇帝秘密纳一贵妃,他心中惊喜若狂,横梁之上见之面貌,却如冷水浇顶,终不是她,死了的人怎能死而复生?两者极像,细微之差便是,她的眉平直,贵妃的眉微挑。后才知,养在深殿不见外人的贵妃是藤,依附于树生长不曾为外人知晓的一等侯爵府二小姐,树之同胞至亲。

小公主应该长得很像你……放心,皇上会很怜惜疼爱她……

风再起,小树林在阴沉的天色里如天与地之间撕裂的一线缝隙,塞满漂浮的细雨,浸透骨髓的凉。

客惊恐的小脸一僵,这下该是假惊恐,还是真惊恐?

完了,头头死了,那些小虾米红面鞋能否领会头头未说出的命令?

摆上王八之气来装作小公主,全瞎废了?

客缓慢地连眨几次眼,望着所剩无几的青衣铜扣和到处乱蹦的红面鞋小虾米,悲号。

次奥!感情刚才那慷慨赴义的大爷认为几条都起鳞片的将死之鱼斗得过一群活蹦乱跳的小虾米?

小虾米,嘿嘿,要完全与你们头头心意相通完成其未完之志哦……

活捉!不可伤其性命!

你们谁,快点喊啊……

客心中祈祷,小脸上却越发冰凉,那群小虾米即将啃噬完大鱼,然后啃掉她。

呜呼哀哉,即将连魂魄也玩完,小破孩,你最好不要醒,至少不会感觉痛。

但这世道,当真连女子都重要得会产生威胁而必须斩草除根?

那群像注射了兴奋剂的小虾米越杀越勇,刀剑加身都毫无觉察。风朝男多女少,且强者为尊,平民女子虽低贱,但攀附于强者的贵族女子却很是娇贵,足以影响其家族兴荣衰败。他们被主子喂下毒药而服从,自是至死不休,好荫蔽家族子女。

而野心大的人,甚少。

青带铜扣终于尽数倒下,冷冷的剑风随即扑面而来。客有些惨然地想,短暂的一生为人,一世为魂,会不会还有一世为鬼或是神或是其它什么的?闭眼,遮住不复冰冷,滔滔恐惧翻滚的显出其本色的灰色眼珠,小脸苍白冰冷,却瞧不出一丝情绪,蓦地缩身一滚,躲过一剑。

红面鞋一愣,因失手而恼怒,利剑连连刺出,地上缩成一团的小人连连翻滚,直至滚至树根处,退无可退。

客闭着双眼仅凭空气波动躲避刀剑,蓦地后背撞树,疼得险些把持不住冰脸爆粗口!背上的疼痛还未平息,先前插入树干内的飞刀颤了颤,然后坠落……

哧!

飞刀入股!

“啊!去你妹啊……痛!”

双眼蓦地睁大,针戳手都要在心里默默地骂娘骂一整天的某人,冰脸破功,满脸爆红。

比坠楼还疼!

当然,坠楼那一刻,客因为怕疼,魂早早飞了出来,她其实是记不得肢体破碎时的疼痛的。

所以,她捂住飞刀斜插进的大腿,体验到了一百一千只针同时戳进肉里的疼痛,可想而知,倘若还有一世鬼一世神一世什么的,骂娘将被坚决执行彻底贯穿那一世。

不行,等不及下一世,现在就开骂!

嘴一张,便灌进一嘴冰冷剑风。

声音还未发出,剑已逼至眉心!

客终于学着叶雁的不管不顾,只想骂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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