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是十月初一生日,在这个时代,十月初一是元旦、也就是秦国过年的日子,他生日那天是新年第一天。
嬴政才真的算是这个世界上别人有什么他也都有的人,他缺的东西,譬如寿命什么的我又给不了,我能送些什么入了他的眼呢?
洛葱也知嬴政的财富,所以她为我想到了这一层。
“别的夫人们历年来送的礼品都是保密的,为免攀比,探听不到,不过,据说有一年诞辰日、秦王身着一件绣龙披风,兴高时曾夸言静夫人手艺好,想来静夫人送的是亲手所织的披风。”
洛葱的话让我对我自己的认识,更是一无所是的认清了。
物质上的东西嬴政不会看在眼里,其余的,譬如手艺什么的,我拿得出手的他也看不起;我虚占了一个长使的名额,不送又不行——那我要送什么呢?
本就头痛,现在好了,更痛了!
“我没有一点头绪,而且,王上应该什么都不缺吧,那么多王妃献媚,定是千奇百怪的物件都有,针线必是少不了的,我针脚活计又拿不出手,可不能瞎显摆着比较之下、给齐国丢了丑。”
我说的都是肺腑的苦恼啊。
洛葱略一愁思,很快挤出了讨巧的笑意。
“夫人才不会呢,奴婢觉着,就算是夫人随便绣上一绣,秦王见了也定是喜欢的。”她音色甜的发蜜。
我知道洛葱是在舒缓我的心怀,当即苦笑一下,玩闹着瞥了她两眼。
“你当堂堂霸国秦王那么没见识的?”我说完,又补充一句:“这世道上,也就你能心大,将我的缺点都说成是优点了。”
这个年岁,也只有洛葱是心系着我,对我知之甚深,和我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同心吧。
洛葱见我能斗嘴了,心情好了不少。
“夫人您太谦恭了。夫人貌媲天仙又天赋异禀,这举天凝下四望,想要得眸夫人一笑的人满世都是,若是有一两个不想——那一定是盲人了。”洛葱认真的无可挑剔。
我被洛葱声情并茂的样子逗乐了一下,看着洛葱见我笑后开心的样子,知她惧怕我的沉闷,为了舒缓这难过的心结,于是邀约她一起去看梧桐残叶。
“被你说的都不好意思了,咱们还是出去走走吧,透透新鲜空气。兴许还能来点灵感。”
我随口出言的话让洛葱惊讶惑然。
“嗯?”她蹙眉不解。
本能的疑问一下我说的“空气”、“灵感”一词。洛葱又很快自我释怀开来:
我尽管够注意的了。而且已经融入到了这个时代的生活中,可我依然会不自觉的冒出一两个千年后平常言说的词汇,这些年相依相随,洛葱听不懂还是会惊讶。可一般她都会转而自动转化为无视——她作为婢女,问不得,于是只好沉默。
这也正是洛葱聪慧的表现方式之一。
又是一年梧桐落,又是一年悲秋季,虽然天气骤冷,梧桐叶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可是踩在甘化淤泥的层层残叶上,我还是忍不住奢望的想起了我真正的家,虽然时隔了两千年的时空。
这份遥想。不知那个未来的世界可能感受的到?
“见过溪母妃!”
请安的声音惊醒了湿润着眼眶仰望天空的我,我这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扶苏已经停步在了我的身前。
欠身,借着回礼的由头我后退一步,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听闻溪母妃受了委屈。可大好了?”
他散发出热切的眼神看着我,看的我不敢抬眉回望:我怕我不经意的一望,会给他造成我在回应他的热情的误会。
我想他问的问题可能是与听说了终黎婳当众为难我的那件事情有关,于是我心里感激着,嘴巴里却违逆着他的关怀搬出了嬴政。
“本也无事,王上抬爱,管护的本宫更是舒心了。”我说到嬴政,目光与嘴角同时放柔。
听到嬴政,看见我的反应,扶苏神色黯淡了许多。
“溪母妃舒心了就好,扶苏一直忧心着。”他说的言词恳切,表情也苦忧不羁。
既是编排了善意的谎言,扶苏也已听到,那我就一说到底吧。
“大公子多虑了。王上是本宫心目中天底下最伟岸的英雄,能够做英雄的妃子,本宫荣幸之至。
这一生一世,本宫都会仰慕着他,只要在他身边,什么委屈都不是委屈,什么痛苦皆不算痛苦,有他在,便是我最舒心的事情了。”
这谎言编排的我自己都红了脸。
扶苏脸色比我还要红,我是心虚与羞涩的,他是局促与羞愧的。
“溪母妃说的极是,父王是顶天立地的真男人,扶苏定当以父王为榜样,秉承父志,今生亦作了不得的大事!”他化羞愧为动力,说的慷慨激昂。
可是,扶苏做的了大事吗?
至今为止,他已经做了很多大事了,不过,历史已定,他最终做不了他想要做的大事——居位九鼎之主,不管有多遗憾。
想着扶苏的一腔抱负终是在悲催的人生中完结,我心头的忧伤又加重了几分。
“并非做大事就是了不起的,一切平常人自己能够达成自己满足的人生,也同样的了不起。”
我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不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扶苏会怎么理解我莫名其妙的言语和哀伤的表情。
我不能等他深问,因为我解答不了他的困惑。
“这天寒的真是不轻,本宫这就回去了,大公子请便。”
扶苏见我起了去意,张口要说话,我怕他说出来的是要跟随着我回程的路途同走,忙阻止了他的下文:“大公子尽兴,留步!”
我进入梧桐林的时候、偌大的林子中看不到除我和洛葱以外的人烟,可我才走了会儿神扶苏就靠近了我,这种过于明显的“巧合”很难不让我怀疑他不是特意为我而来的,所以我要先开口为强。
而且,开口之后我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看来现在想要冷冷清清的吹吹冷风对我来说都是奢侈的事情了,扶苏是王宫的主子之一,他虽长年征战,但他的父王、母妃都在这里,他不可能永远不回来——这举步维艰的日子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尽头。
洛葱回来后就去忙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回来就慌里慌张的不宁。
“夫人,夫人,呼——夫——”她急吼吼跑进来,见我四周有从人服侍,忙紧闭了小嘴,只是表情甚为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