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竟然还能醒过来,这不是我第一次从医院里面睁开眼睛,但是绝对是我最意外的一次苏醒。
比当初重生的那一次,还要不知所措。
“查理?”我困难地歪头看着坐在旁边的人,他看起来很很不好,一点都没有斯旺警官的那种精神气派。头发乱糟糟的,衬衫穿得邋遢宽松。
“现在好点了吗?”查理握住我的手,温热而用力,他带着胡渣的脸孔很憔悴,黑色眼圈让他看起来像是熬了几天几夜。
“没事了,我没事了查理我动动手指,却发现完全没有力量,我看着查理黯淡的脸也很难过,试着安慰他,只能不断地低声重复:“一点事都没有,我很好
查理看到我这样,他更难过了,声音带着嘶哑地说:“你差点就醒不过来了,克莱尔。幸好医院的血库里面有足够的血源,医生说你失血过多,肩膀被子弹打裂,幸运的是你撑到了救援队伍到达现场。我不敢相信,我差点就失去了你
他的惧怕是如此真实,悲愁爬上他紧皱着的眉间。
子弹?
我不是被咬了吗?
“怎么回事?”我鼻子里还插着软管,硬邦邦带着栏杆的医院床铺让我觉得不舒服。这种不舒服某种程度刺激着我清醒过来,知道这不是梦境。
“一个学生带着手枪冲进大学图书馆里,开枪杀死了那里所有人。那时候你刚刚好也在图书馆,最后只有你活下来了,你很幸运,歹徒不知道你没死绕过了你查理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怒,他是真的恨上了那个疯狂的杀人犯。
“手枪?那歹徒呢?”我又开始恍惚了,巨大的图书馆拱顶,烫伤人的阳光,四散的书籍,冰冷的拥抱。如同一条断裂的链条,在我混沌的思绪里面凌乱不堪。
查理的声音开始遥远,仿佛隔着玻璃那样闷而不清,带着一股压抑的悲伤。
“他自杀了,我跟西雅图的警局交涉过,将那个该死的混蛋的资料调出来过,他也是学校的学生,初步调查可能是因为失恋而导致的抑郁失控行为
查理的话变成一种催眠,让我以为这是真实的。一个学生闯入校园,冲入图书馆,杀了所有人,唯独我……还活着。
不对,好像哪里不对。
我睁着眼睛,看着医院上方雪白色的天花板,毫无焦点。记忆清晰起来,带着一种冰冷的空旷与漂浮,没有给我一点实质感,却将我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心脏因为剧烈过头而抽搐地疼痛着。
旁边的医用监控设备突然乱成一团地尖叫起来,不知道是身体哪个部位超出了警戒指标。
查理大叫起来,“克莱尔,你怎么了,医生!”
我已经从床上蹦起来,死死抓住查理的衣服,惊恐而愤怒地叫道:“不对,没有子弹也不是学生。查理,是吸血鬼,是吸血鬼杀了他们,他们都死掉了,被掐断了脖子
血从我手腕上涌出来,是动作过大而将插在血管上的输液管给扯掉而造成的伤口。但是我感觉不到痛了,我只有愤怒,疑惑,激动到必须有个出口来宣泄。
“克莱尔,你冷静下来
像是被我手上的鲜血给吓回神了,查理想都没想就将我用力压制回病床上。我惊喘一声,他用的是压制犯人的手法,完全是习惯成反射性的动作。医生跟白大衣天使刚好从外面冲进来,繁忙而有序地接过查理的工作,医生还很责怪地说:“查理斯旺先生,你不能这样对待病人
剩下的我再也没有机会听清楚,我的过于暴动很快就变成了药物转换的困倦。但是我还是用力地自言自语,“犯人是吸血鬼,犯人是吸血鬼,是……”
没有人会相信我的话,就像是我跟卡伦一家保证的那样,在福克斯,没有朋友的克莱尔不过是一个妄想症过头的孤僻者。
我在小时候曾经很多次都沉浸在灵异书籍的幻想里面,我用那些可怕的鬼故事骗了很多可怜的小孩子,他们是如此柔软而好骗,像是一张白纸。对于我来说像是一个幼稚的游戏,但是对于福克斯小镇的人来说,克莱尔喜欢说谎的恶习惯已经变成了一种理所当然的共识。而对于那些小时候被我吓哭,长大后跟我一起上学的同学们,我早就是跟个孤僻的巫婆一样的存在。
就连查理,会安慰我,但是他也不会相信我嘴里面任何一点关于非人类传说的真实。
他对我的信任停留在现实里,对于我的非现实部分,他会理解包容但不会当一回事。
这里是暮光之城,这里有吸血鬼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是我迎来真正的黑暗最后才认清的现实。
受伤后面的痛苦是一种清晰而极度难受的经过,我的身体开始因为伤口自愈的奋斗而发高烧。查理请了假来陪我,但他毕竟是一个大男人,对于已经长大的,视为亲女儿的我,很多时候也不方便。
我感觉过他笨重的脚步在我病床外面来来回回地走动,他一定在纠结要不要帮我擦身,可怜的舅舅。
贝拉也跟着他来了,他们在加利福尼亚洛杉矶旅游时,就接到了我出事的电话。我很想说,真是打搅了他们父女难得的团聚时光,要不是我,他们现在肯定在好莱坞大道上跟路过的明星或者明星的手印合照。
“克莱尔,别担心,你会没事的贝拉不自觉地跟查理选择同一种安慰方式,用他们那只温暖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手来传递温暖。
我已经快要有两年没有见过她了,但是贝拉没有变多少。只是身体因为青春期而开始抽高,女性的特质在她身上苏醒过来,她变得更加白皙而沉默。她棕色的头发浓密柔顺,时常轻伏在她的双肩下面,如同傍晚悠长的河流。
我唯一的回应是更用力地握回去,我渴望一点让我撑下去的暖度,在伤口痛得日夜睡不着觉连药物也帮不上忙的时候。
“贝拉,谢谢你我在比较的清醒的时候,跟她道谢。她明明还是个不到十六岁的小女孩,却要负担照顾一个病人的重负。
贝拉对于我感谢很多时候是皱眉,她似乎不太会应付别人这么明显的好意。最后她帮我擦汗擦身,动作温柔适当,她让自己那头柔顺的棕色长发遮住侧脸,轻声回应:“我也谢谢你,在我跟妈妈不在的时候照顾查理
我忍不住笑出声,查理的生活能力有时候总是让人担心。我看着贝拉白皙的脸孔,她很美丽,我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这么觉得,柔和的脸部线条与干净透彻的眼睛,更符合我的中式审美观。我对她眨眨眼,纠正她说:“你要叫他爸爸,贝拉
有时候贝拉总是会忘记比起直呼名字,查理一定更喜欢她叫他爸爸。
这次校园枪击案造成了很大轰动,枪支协会和政客与支持枪支管制的民众又打起了会议战,打开电视就能看到各种抗议与报道。反而是我这个幸存者过得很安静,西雅图的警方曾经来找过我一次,执行例行的询问公务,一个跟查理像是旧识的中年警察拿出一张照片给我指认,我看是一个黑色短发,身体虚胖的年轻人。
我不认识这个人,甚至不知道在图书馆里面读书时他是否是其中一个。我看着警察那淡漠睿智的眼睛,沉默良久才说:“我不认识他
“他是凶手,不过你以后都不会见到他了警察的冷幽默可以让人起鸡皮疙瘩,他又问了一些问题,我基本是知道什么答什么。
没人问我吸血鬼的问题,也没人告诉我受害者不是被枪械打死,而是被拗断了脖子,两三秒内十来个脖子。
而这个我以后都不会见到的“凶手”,其实根本不是凶手。
别人会把我当成疯子,遭受到巨大创伤而留下可怕心里疾病的神经病。查理会很为难,我也很为难。哪怕我真的很想死命抓住这个看起来很理智的警察的领子,跳起来咆哮:“我说了是吸血鬼你懂不懂啊,万恶的科学迷信你以为在这个穿小说的鬼世界行得通吗?别拿无辜的路人甲照片来忽悠唯一的幸存者,是吸血鬼是吸血鬼是该死的吸血鬼!”
好吧,以上都只能想想。我最后是一脸惨白咧着嘴目送警察离开的,我能怎么办呢?我说我肩膀被咬了,可是上面却实实在在是子弹擦过的伤口,感谢那个伪造的王八蛋是如此仁慈没把子弹塞入我体内吗?哦,我竟然还活着,这不科学。
我忍不住对着医院的天花板还有硬板床尖叫一声,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自己保持了多年关系的信友是一个吸血鬼,一见面就是横尸遍野。
我要对着他的信件钉十字架浇圣水洒大蒜末。
贝拉在我情绪不稳大叫的是时候冲进来,将我抱住,一声不吭。
她的头发还带从外面沾上的温度,雨水的冰凉让我忍不住想哭,我想念福克斯了。在这里我一直失眠,日夜不得安宁。
比起多年的点头之交,我跟贝拉因为这次的事件而突飞猛进。她竟然受得了我这种孤僻阴沉的神经病,贝拉心智上的成熟让我无法轻易将她当成一个未成年看待。我已经没法将她当成主角看了,她会被一个吸血鬼……非人类给勾搭走。
我讨厌非人类,讨厌到想咬死他们。
“贝拉,以后千万不要找那种能一只手推开正在行驶的卡车的男人,那种大力士一定有家暴倾向我抱着她,很怕她下一秒就跟个茹毛饮血的山顶洞人私奔了。
“那是猩猩吧,我不喜欢太多毛的动物贝拉如此安慰我,她比现在的我还要扛得住事。比起应付我,可能她那个古灵精怪满脑子浪漫得不切实际的母亲,让她提早真正成长了。
我凶狠地想,吸血鬼会长胡子吗?今天起我天天诅咒爱德华长胡子长胸毛头发长得像是狮子鬃须,你变成猩猩吧反正你也不是人了,可以更终极地变态去变猩猩猩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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