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韩秀一脚踏入卫家后,映入眼帘的景况让她彻底傻眼。
只见所有柜子的抽屉全被拉了出来,大小物件铺满地板,没有立足之地,纹路美丽的大理石地板就这么被淹没了,那些摆放在挑高客厅内的高级家具也没有幸免于难,同样被各式各样的书籍衣物占据。
她还眼尖的发现,有几条皱巴巴的臭袜子就垂挂在电视萤幕上——
“这是怎么回事,你家遭小偷了吗?!”
“怎么可能,我在整理东西,所以有点乱。”卫冀腾把大门关上,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到她身边。
“你确定这只是『有点』乱?”她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呃……我只是不太擅长家务。”
何止不擅长,他根本只有破坏能力好不好!
里然她早就怀疑他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但真的没料到他可以把好好的房子弄到这个地步,小偷闯空门都比不上他的破坏力。
“我良心建议,你还是请清洁公司来吧。”
术业有专攻,这句话果然是对的。
“我知道,平常我也有请人过来打扫,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维持不久,再加上这次要整理的东西比较多,而且大多是我父母的私人对象,实在不方便,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你家洗衣机在哪里。”韩秀毫不犹豫地转移话题,已经不想吐槽他不是清洁公司效果不好了。
有些事眼见为凭,多说无益。
“一楼的后阳台。”
她点点头,本想在玄关处把鞋子月兑掉,但想了想还是决定穿着鞋子通过眼前的重重障碍物,天晓得他是不是把图钌缝针也翻出来了,小心为上。
跑起脚尖,她挑着地板上几个空白处落脚,小心翼翼的往楼梯口前进,就怕踩坏他家东西,谁知道卫冀腾却伸出双手,替她把那些障碍物往地板两旁拨开,事后还不忘绅士地对她笑一笑。
“这样走比较方便。”
韩秀无言以对,脑中不禁浮现“人无完人”四个字。
上帝果然是公平的,当祂让你各方面杰出,必定会让你有某些缺点,而且还不是只有的缺点——她平衡了。
“谢谢。”她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把他家“整理”成这副模样。
“不客气。”受到鼓励,卫冀腾一路大刀阔斧地替她处理所有障碍物,直到辟出一条直通楼梯口的道路。
“好了,你可以过来了。”站在楼梯口,他就像完成任务急待主人赞美的大型犬,双眼晶亮、憨笑讨好的看着她。
一股强烈笑意宛如数万气泡冲向心房,让韩秀无法抑止地勾起嘴角。
撇开那无赖的个性不谈,这男人其实挺可爱的,至少讨好她的动作总是那么直接确实,就像之前他趁着课暇之余跑到“秀色”替她擦玻璃,明明不会用刮刀还刮得那么高兴,直到客人提点他才发现刮刀拿反了。
他明明不善于打扫,却愿意为了她去学、去做,即使出糗了也不在乎——
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这个地步?
“你要老是这样整理你家,可能永远都整理不完。”她莞尔取笑。
卫冀腾垂头丧气。“你不要再打击我了,我已经够苦恼了。”
“加油吧。”韩秀心情大好的走向他,虽然他让她最近的日子变得很难熬,但看在他这么可爱的分上,她决定原谅他一咪咪。
“你笑起来真漂亮,平常应该多笑的。”他由衷地发出赞叹,一双黑眸粘在她的笑颜上移不开。
舒展匀淡的柳眉就像她的个性,宁静如玉的黑眸就像她的灵魂,简约秀气的模样就像她的作风,那柔软润泽的粉唇则像她的温柔,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她的美就在于她的一颦一笑,以屈发自内心的细腻体贴,她也许不自知,可他早已深陷其中。
“没事干么乱笑,我又不卖笑!”对上卫冀腾充满迷恋的眼神,不知道为何韩秀竟有些赧然,只好连忙用嗔怒掩盖,一马当先走上楼梯。
“秀秀,你脸红了。”他心旌荡漾的点出事实。
“你看错了。”她全身一僵,头也不回的说。
“我视力好得很。”他说得斩钉截铁。
“那你就是脑筋有问题,出现幻觉了。”她打死都不肯承认。
“我脑筋也很正常,总之我确定你脸红了,秀秀,你在害羞吗?”他笑得像是偷吃到鱼的猫。
讨厌,这男人或许对于清洁很笨拙,其他方面却该死的敏锐,但她才不会老实承认真的对他害羞了呢!
“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害羞时,就代表她喜欢上他了,秀秀你喜欢上我了吗?”他乘胜追击。
才不是!
她只是……只是……只是不习惜被人赞美,才不是真的害羞。
不过话说回来,平常其他人夸帑她的时候,她也没这么别扭啊,为什么偏偏只对他别扭呢?
因为心虚,她忍不住回头骂道:“你就不能安静一点吗?”
“当然可以。”说完,他乖乖闭嘴,见好就收。
正所谓打是情骂是爱,事实证明他的秀秀并非对他无动干衷,烈女果然怕缠郎,YES,他要再接再厉!
“也不准你笑!”虽然他真的乖乖听话闭嘴,但满足含笑的眼神却让她害羞了。
该死,她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不不不,这才不可能呢!
因为这可怕的想法,她远远把他甩到身后,一口气直奔二楼阳台,掀开洗衣机,打算用忙碌掩饰心中的羞慌。
也许是他之前做了抢救措施,泡泡的范围不算很广,大部分都被水管冲了开来,但洗衣槽里的衣服还是盖满了泡泡。
她拨开泡泡,从里头榜出几件衣服。
“你为什么没有把深色衣服分开洗?”韩秀蹙眉,看着洗衣机里那温在一起的五颜六色衣物。
卫冀腾揺揺头,看着自己造成的惨状,也觉得困宭。
他也不想把事情槁到这种地步啊……
她又捞出几件,倒抽一口气。“老天,你连针织衫也丢下去,你不知道这种衣服要用网袋装起来,否则很容易变形,或是被衣物上的饰品钩伤吗?”
闻言,卫冀腾更懊恼了……
“毛衣!”
她惊叫一声,从洗衣槽里榜出一件藕紫色毛衣,直接翻开布料成分的标签。
“果然是百分之百纯羊毛做的……”
她抱着那团毛衣,差点申吟出声。
好好的毛衣就这么毁了,最令人捶胸顿足的是那件毛衣还不是普通羊毛做的,而是百分之一百喀什米尔羊毛!
这男人太败家了!
灾情实在惨不忍睹,她索性把所有衣服捞了出来,将可以一起洗的归类在一起,再把需要抢救的衣物分类到另一边,并从洗衣机旁边拿起漂白水,抢救那些被染色衣衣物。
漂白很简单,但困难的是该怎么抢救那件高级毛衣?
虽然她知道方法,但过程很繁琐麻烦,首先必须先到药局买瓶阿摩尼亚水回来,去除毛衣上的皂碱,然后在水中拉扯毛衣缩小的部分,把它晾得半干,最后再边烫边拉拉出原本的版型——看看他惹出什么样的麻烦!
她忍不住转头叨念几句,谁知一对上卫冀腾心痛自责的表情,那些话就卡在喉咙,吐不出来。
最舍不得这些衣服的就是他,他也是求好心切才会出错,否则也不会惊慌失错喊她过来。
对他的责怪顿时变成心疼,她无言看着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可以到药局帮我买阿摩尼亚水回来吗?”
“阿摩尼亚水?那不是氨水吗?你要这种东西做什么?”卫冀腾谨慎询问。
“这解释起来有点复杂,等你把东西买回来我再跟你说。”
“喔,只要买这个就好了吗?”他乖乖听话。
“对。”她点点头,转身继续帮他收拾残局。
见状,卫冀腾的眼神转为温柔。
“好,我现在就去买。”
他咧嘴一笑,唯命是从的转过身,决定用最快的速度使命必达,谁知一只壁虎突然从墙壁上掉下,正好落在他眼前。
刹那间,他脸上的笑容尽数冻结,一双黑眸死死瞪着那只灰灰黄首、冷冷软软、专吃蚊子却总是吃像难看、没事还会乱大便、乱断尾巴的卫陋生物。
“壁——壁——壁、壁壁壁——”他懵了。
“什么?”韩秀纳闷的转过头。
“壁虎!”他放声尖叫,其至扛起一株几十公斤重、放在阳台上的柏树造景盆栽。
韩秀目瞪口呆。
“秀秀小心!有壁虎!”他神情激动,扛在头上的柏树盆栽随时会朝壁虎的方向扔出去。
空中,一阵秋风扫过,韩秀只觉得头上有三只乌鸦掠过,紧接着笑意席卷而来,她失控的掊月复大笑。
“哈哈哈哈……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卫冀腾冻结了,他仿佛听见男性尊严噼哩啪啦碎了一地。
“很高兴我的糗态能让你如此愉悦。”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很坚持不肯放下盆栽,始终看着那只壁虎。
“壁虎……”她笑到跪地。“壁虎又不会咬人,你到底……到底……噗,哈哈哈哈……”
“秀秀,你让我受伤了!”他欲哭无泪。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嘲笑你,只是你……噗!”不用说,又是一串银铃般的悦耳笑声。
卫冀腾后悔莫及,这辈子他从沿这么丢脸过,偏偏眼前的壁虎却迟钝得感受不到他的杀气,呆呆的趴在原地和他大眼瞪小眼。
“去!去!”因为壁虎不肯撒退,他只好肉咖的用嘘声赶它走,这举止又惹得韩秀一阵大笑。
卫冀腾含泪忍辱,眼睁睁看着韩秀起身走向壁虎,纤手一弯,伸手捉起它。
“你不怕壁虎?”他一脸惊慌。
韩秀朝他回眸一笑。“老实说,我比较怕你尖叫。”
卫冀膛觉得自己不只男性尊严毁了,就连心也碎了。
韩秀强忍笑竟,捏着那只壁虎走出围墙边,将它放到外墙放生,省得某人继续激动。
“秀秀,我形象糟了对不对?”眼看壁虎消失在眼前,卫冀腾才松下全身肌肉,放下盆栽。
“嗯……其实也还好。”韩秀含蓄回道,同时走向洗手台边洗手。
“真的?难道你不介意男人怕壁虎?”他抬起头,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看着她。
她侧头想了想。“不介意,反正我又不怕。”
卫冀腾双眼湛亮,眼露崇拜的看着她。
哗!他就知道自己眼光好,竟然可以挑到这么勇敢的小女人,若是将来他们在一起,他就不用再怕壁虎突袭了,他们果然是天生一对啊!
“秀秀,我以后都靠你了!”他小鸟依人的靠到她身边。
韩秀萁名其妙的推开他。“你做什么,还不快去买阿摩尼亚水!”
“是,我马上就去买,秀秀,我爰你喔!”
他立正站好,向她献出飞吻。
韩秀微微脸红,忍不住又推了他一把,他却眼捷手快的往后一跳,像只滑溜的泥鳅咻的一声奔回房内,乖乖执行她交代的任务。
眼看烂摊子只剰自己一个人收抬,她却开心地哼起歌来。
虽然卫冀腾的完羔形象才刚破灭,她却觉得他可爰极了。
想起他的模样,她又噗哧一笑。
虽然嘲笑他人出糗很不道德,但不得不承认他实在太槁笑了,看在他那么槁笑的分上,她决定原谅他一些。
如果收抬完这些衣服后还有时间,她不介意帮他也把客厅收抬收抬,反正助人为快乐之本,她很乐意一次快乐个够!
卫冀腾很地就把韩秀需要的东西买了回来。
就在他回来时,韩秀早已把第一批衣服丢继续清洗,接着她将阿摩尼亚水稀释,动手拯救那件高级毛衣。
当然卫冀腾也没有闲下。
在韩秀的指挥下,他就像个勒劳的工蚁,亲手洗材质较脆弱的衣物。
两人分工合作,很快就把原本衣物拯救回来,直到晒衣架上挂满衣物,卫冀腾才松了口气,抹开额头上的汗水。
“累死了,没想到洗个衣服也这么累。”
“平常你的衣服都是怎么处理的?”韩秀有些怀疑的看向他,边说边倒掉盆子里的水。
“当然都拿去送洗啊。”
“那我今天教的,你都记住了?”
“当然,深色衣服要和浅色衣服分开洗,毛衣不能水洗,较薄较脆弱的衣物要用网袋,洗衣前一定要看标签上的洗衣说明。”他倒背如流。
“很好,看来下次我不会再接到你的求救电话。”她满意一笑,接着从矮凳子上起身,伸手替他将一些没挂好的衣服做调整。
一阵秋风吹来,就见衣架上的衣服随风摆动,韩秀的身影就在层层衣物间绰绰约约,看起来有些模糊,却无比真实,让原本死寂空洞的房子突然变得有生气,就像是再次变成一个『家』。
自从父母去世后,卫冀腾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然而奇妙的是韩秀只是站在那儿,随手拨弄衣物,偶尔含笑看他一眼,和他斗个嘴聊个天,他就觉得一颗心温暧熨贴,满足发胀。
如县她厘本就属于这个家该有多好?
如果她可以一辈子待在这儿多好?
他突然很渴望拥有她,但在这之前,必须先消除她的成见。
“秀秀。”
“嗯?”
“其实我并不花心的。”
整理衣架的小手一顿,韩秀拨开一件衣服,莫名其妙地看向他。“干么突然说这个?”
他不回答,径自替自己辩解。“我承认我的感情,但每段感情我都很认真,也许我的一生太过顺遂,所以从不认为有什么事能难倒我,我总以为等我功成名就后,就能建立像我父母一样幸福的家庭,直到他们去世,我才发现我所相信的幸福不过是假象,而我也并非无所不能。”
没料到他会再次谈起前镇长夫妇,韩秀并不插话,只是静静聆听。
“我开始害怕信任爱情,其至质疑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因为我总担心哪天当我幕然回首,会不会又发现自以为的幸福其实全是谎言,都是一场戏。”他敛下所有的玩笑假象,变得一本正经。
韩秀蹙起眉头,完全没料到他伤得这么深。
她以为他已经走出来了,但显然还深陷阴影之中,不过话说回来,他这话好像有点矛盾?
“既然你害怕相信爱情,干么老是骚扰我?”她忍不住插话。
“因为你是不同的。”他微微一笑。
“什么意思?”
“那天在丧礼上,每个人都知道真相究竟是怎么回事,却表面装得感伤,私底下不断窃窃私语,只有你为我父母说话,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个坦率的人,如果是你,我想你永远都不会欺骗我。
韩秀一愣,没料到他竟然还记得那天的谈话。
她只是就事论事,但显然……他牢牢记在心里。
“我就是在那一天对你一见倾心。”他缓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捉住一绺随风飘扬的长发。
“所以我决定从你身边重新出发,如果我的世界能够拥有你,或是我能走进你的世界,那么这虚伪的世界也许不会那么令人难以忍受。”
“什么?”韩秀震惊了。
若说之前他的告白让她心悸,那么现在的坦白则让她手足无措。
原来他是为了她,才回到家乡另起炉灶?!
“我爱你、我需要你、我渴望你,我是认真的。”
他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她,在她错愕的目光下,他将那缕长发凑到唇边,低头印上一吻。
轰!
韩秀仿佛听见心墙龟裂崩塌的声音。
完了,此时此刻她竟然一点也不怀疑他说的每一句话,其至无条件相信他是真的爱她。
但他怎么可以这样告白?
实在太犯规了!
“除了你,我再也无法爱上任何人。”他眸中漾满深情,此时秋风却将一条丝巾刮向两人中间,眼看就要淹没韩秀的身影。
一股难以解释的冲动,让卫冀腾失控地伸手拥抱她,隔着那层薄薄的蚕丝低头吻上她的唇。
他真的等不及了,这企小女人何时才能属于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