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轩静怡还是去了地牢,顶着杀人嫌凶的身份,独自一人去了那个冷冰冰的地方。悫鹉琻晓就如太后所说的,三日之后若是找不出真凶的话,那她就不用活了。
魅今宵虽不怕太后,可是百姓们的舆/论和指点还是叫他很是头疼。若是这杀人凶手的担子不是她轩静怡而是他自己,那便又是另一回事。
她清楚的记得,跟他分开时,他的眼里有多心疼。她被捕快用锁铐铐住的那一刻,他转过身,对她说,小怡,你先在那待一会,为师马上就来救你。
马上?一会?
轩静怡坐在地牢的角落里,低下头,看着周身那些有些潮湿的干草,甚至经过太久的时间和空气,有的地方已经有些腐烂,散发出一股子难闻的腐烂气息,让她不由的捂住了嘴和鼻子。
好臭。
她抬起头,看了看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窗口,心里又闷又堵。
三天……
就算是换做查案高手包拯,碰到些棘手的案子,也不可能在三天内找出真凶。何况此次她是人证物证俱在,现场除了她,根本就没有为自己月兑罪有用的证人。
但就算如此。
“师父,小怡等你。”
她低下头,手心处是他给的一枚血色玉扳指,这是刚刚临分开时,他偷偷塞到她身上的。扳指上栓了一根红线,她拿起,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眼里淡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管这个案子有多棘手,她都相信,师父一定可以在期限内救她出去的。
内心突然“咯噔”一下,轩静怡惊得神情震撼。
突然之间对那骚师父不再讨厌,只要一想到他,心里就会涌出满满的温暖和安全感,似乎有了他,再也不用怕其他任何东西。杀人也好,舆/论也罢,她竟然再也不怕了?
为什么会这样?记得昨天她还恨不得他死,恨不得再也见不到他。
此时此刻却……
“啊啊啊……”
离城边,一队精兵侍卫在山上仔细搜寻,魅今宵一手扶在一棵树上,那绝美精致的俊容几次因为想要打喷嚏而保持着唇角抽搐鼻梁高抬眉头紧拧的动作,但几次下来,都没有打出一个喷嚏。
“是小怡想我了吗?”他定了定神,瞧了眼四处,找了这么久,根本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心就一直没有放下来过。
这是件十分棘手的案子,两具女尸死状都很惨,经过尸检,不仅是胸部被割掉,连大腿内侧的肉也被剜去,白骨森森,一般人瞧了都会忍不住后怕。
由此可得出,凶手作案手段极其令人发指,更叫人不敢想象的是,死者的肝脏也不翼而飞。
到底是什么人能下如此狠毒的手段?
魅今宵有些头疼地用手摁了摁额头,眼看着就要日落西山,却什么都查不出,心里又急又气。急的是若是三日后再查不出,小怡的生命将会受到威胁;气的是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以为没有什么难倒自己,现如今却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救不了。
又要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么?
不!!!
他果断摇头,脚下生风般,又开始前行。小怡若是不在,这世间留着又有何意义?若是真的出事,他会让天下人为她陪葬!
“王爷,先别找了,坐下来休息会吧。”
一直跟在身后的小花椒这时走上前来,踮起脚尖,伸出手想去给魅今宵擦汗。
那双瞳孔里绽放出来的,满满的都是心疼。
她的小脸她的笑容她的眸光,犹如一朵盛开在秋日的白菊,清新而有点点的小美丽。可是在这朵小白菊就要抬起头触模到她心目中的太阳时,那人人畏惧却锋芒万丈的太阳,却在那一刻突然闪开,差点让她重重地倒地。
“记住,你只是个丫鬟!”魅今宵十分嫌弃地瞧了小花椒一眼,心里一度冷到极点。“不要以为本王让你跟回来是为了什么,你若不是报信有功,这辈子都出不来怡红院。”
“我……是,王爷,奴婢记住了。”小花椒失落地低下头去,想到什么,怯怕怕地解释,“奴婢只是怕等小王妃出来后见王爷您太累……”说着说着,竟然又抹起了眼泪。
“……好了,走吧。”
魅今宵眉心都拧成了一个疙瘩,奈何这小花椒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他已是年过半百,跟个孩子较什么劲?也便没有再多凶她什么。他最不喜欢大姑娘还是小姑娘都在他面前流眼泪,一见到流眼泪哭泣的就挺反感的。
问他为什么不反感轩静怡?
呵呵,那还用问么?别的女人,怎能跟他的小怡相比?在这世上,没有人能跟小怡相比。
一天下来,找到很晚,他才带着人回去王府。回去不久,一天不见的千丝和绿妖也相继回来。这两个人一回来便对他抱歉地说,“王爷,我们小姐她……还是没有找到……我们都出城走了很远,还是没能找到小姐,对不起……今宵师父。”
就知道是这样。不过!
“小怡在地牢里关着。”魅今宵迟疑了一会,还是决定告诉他们实情。
“什么?小姐被关起来了?今宵师父,怎么会这样呢?小姐怎么会被关起来啊?这怎么可以……”果不其然,绿妖和千丝果然对此事还不知情。
当时魅今宵身边的琅邪蹙了蹙眉,轻咳了几声,以此来提醒绿妖。毕竟丫鬟与主人,还是得有点距离的好。绿妖的突然大喊大叫,作为从小被严格训练的琅邪来说,显然有些受不住。
“琅邪,你且先去休息会,等会儿去时再叫你。”
将琅邪支开,魅今宵叹了口气,决定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他们。当他们听了他的讲述后,一时间,绿妖傻了眼,一瘫坐在座位上,嘴里呢喃,“不会的,小姐不会杀人的,一定是搞错了,小姐连一只蚂蚁都不舍得,又怎么会真的去杀人?一定是有人故意的,冤枉我们家小姐的……”
千丝脸色也不是很好,他皱着眉,声音很轻,“这么说,是要抓到真凶小姐才能出来吗?”又或者说,如果抓不到,就要偿命?
魅今宵无声地点了点头,面上一片愁云,内心却冷酷至极。
不管怎么样,他一定会把真凶抓出来,男人也好女人也罢,他定要用刀亲手一刀刀割在那人身上,将那人的每一块肉割下来,剜了眼睛,挑断全身筋脉,再将四肢的骨架一根根卸除,撒上白盐和毒药,再放上许多的毒蝎,穿肉噬骨……
叫那人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有如叶长风,绝对绝对不伤到致命部位,不给尝遍人世间最痛苦的痛苦,那怎么能行?
这在十八年前,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外人传的那般,果敢狠辣,毒如蛇蝎,目空一切。对每件事每个人都做到最毒最狠,绝不姑息。
而如今,看来那凶手定是嫌命太长,竟将事情嫁祸到小怡的头上,那不找死吗?
想到此,魅今宵的眼瞳里的颜色霎时一片殷红。他起身,“你们是跟我去抓凶手还是看小怡?”
“我要去看小姐,我要去陪小姐!她从来没有一个人过,这次一个人待在地牢那种可怕的地方,她会害怕的。”绿妖立即回过神来,当下就做了决定,“今宵师父,我恳求您,让我进去陪小姐好不好?”
一旁的千丝又是拧眉又是沉默,脸色愈加沉重。
“……走吧。”
魅今宵没有正面回答绿妖这个要求,拂袖走在前头。见状,绿妖连忙跟上,千丝走在后面,面色凝重,这种神情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表露出来过。
琅邪正在外头等候,见他们出来,对主子魅今宵恭敬地鞠躬点了下头,便一起朝着楚京城七品官全进休的衙门走去。地牢设在全进休的府邸里头,虽然府邸面积较小,真要去寻地牢还真不知道在哪个角。
然而还未去到衙门,刚刚出了王府不远,另一头,有个轿子十分凑巧地过来,拦住了几人的去路。
“王爷,关于离城女尸一案,下官有些要紧的事情想与王爷您商量下。”轿子里边下来一位三四十岁的男子,其身着四品官服,是负责轩静怡这个案子的段天涯段大人。
碍于身份问题,又当着皇太后的面,夏侯玄身为皇帝,在天下百姓人面前,为了给个公平,便下令让段天涯彻查此事。而身为王爷的魅今宵,他虽今日查了一天,却并没有得到允许。
这段天涯过来找他干什么?商量这个案子?
“琅邪,你带他俩先去,本王随后就到。”魅今宵眯起眼,侧过头抬了抬下巴,吩咐琅邪。
随后便跟段天涯离去,商谈着此次案子的进展。虽然皇上下令让段天涯负责,但到底魅王爷不管是人情还是地位都是至高无上的,连皇帝都要敬重的人,且皇太后也拿他没辙,段天涯作为一介四品官,又是良官,清正廉洁。
十八年前,段天涯也不小,关于魅王爷的从前,多少是知道一点的。不论是查到了什么,也得过来跟魅王爷禀告。
小王妃真的是杀人凶手么?
换做是有脑子的人,仔细一想也定能想出许多个疑惑细节。例如,若那两人真是小王妃所杀,为何小王妃不在人发现前逃走?
又例如,尸体体内被挖去的肝脏哪里去了?胸部又被挖去了哪里?大腿内侧的白骨又是怎么回事?凶手杀人的动机又是什么?
轩静怡虽然身份是魅王妃,但她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五岁女娃儿。她虽然面上看似孤傲清高,冷漠孤芳,骨子里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想法。
没有哪个官差见过凶手杀了人还停留在现场,段天涯心里也隐隐的感到奇怪,这个案子,并非像百姓们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不查个水落石出,真是对不住头上这顶乌纱帽,更是对不住这十几年来的寒窗苦读。
而关于全进休之死,将尸体抬回去后便已经查出真正死因。原来这全进休心脏先天就有毛病,加上年纪大了,心脏衰竭,又恰好遇上轩静怡当时犯病,被那股超强的寒气给震得窒息,也便是在那一时全进休心脏猝死,摔倒在地。
但这心脏猝死并未顺利说服全进休的夫人。那七窍流血的事情,还未查明,加上两个姑娘的惨死,这谜团是一件又一件。
魅今宵从段天涯的住处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了。
走在大街上,他脸色凝重,面对路人异样的眼光,心下更是堵。
也就是说,一天过去,案情毫无进展。只是查到全进休心脏猝死,关于七窍流血又一时无法解释,而那两具女尸,除了尸体上那些伤,根本什么都查不出。当时轩静怡握在手里的那把匕首,又因被她握在手中多时,匕首手柄上除了轩静怡的手纹根本就找不到其他人的。
“小怡……为师该如何是好?”
眼瞧着这第二天就要到来,魅今宵只感觉前所未有的沉重感。
对了!
他登时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还要去牢里看小怡。
他和绿妖的心情一样,想要陪在小怡的身边。可是现实却让他不得不低头,这个时候的时间对他们来说,比任何东西都要来的珍贵,一刻钟也好,两个时辰也罢,不能再浪费下去,一定要争分夺秒地争取。
但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去看看小怡吧。她一个人在牢里会害怕的,他怎么能够让她受到惊吓?
然而,有个意想不到的人,就在他转过身去的那一刻,正缓步朝自己走来。
“王爷。”女子一身拖地红裙向他走来,那风韵犹存的脸正一笑一笑的,这让他险些站立不稳,过去的画面又重新回到脑海里。
“王爷,咱们又见面了。”
红衣女子走近前来,一手轻轻拿起他的手,两只手珍惜地握在手心里,又是一阵娇嗲,“王爷。”
魅今宵惊地眼瞳变了色,他迅速将手抽离,退出几步开外,警惕地瞧着这个女人,“苏妙晗,你又想玩什么花招?!”
刚刚他只是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千万别以为他对这个女人有意。
只是这许多年未见,当初又是他辜负或骗了这个女人,再次碰到,心里难免对她有愧。
但是愧疚归愧疚,如果当年不是这个女人,他的铃儿就不会死!!!
可是若非这个女人,这东楚的天下又哪有那么容易收回?
一时间,魅今宵心头万分的纠结。该如何对待这个女子,他该好好静下来想一想。不是怕他与她之间会怎样,他是怕小怡啊!
若是怠慢了她,她会不会将他的从前告诉小怡?若是如此,这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天下岂不又要大乱???
“王爷,你看你想到哪里去了?”苏妙晗嗲声嗲气地道,这个样子的她完全看不出她已经三十有四,连头发都还是乌黑乌黑的,如墨般浓稠,加上她本就生得国色天香,不知情的外人瞧着就是个双十出头的姑娘家。
见苏妙晗倒也没有再碰手碰脚,魅今宵松了口气,否则他真不知该如何解决。还是那句话,他不是怕会再与苏妙晗发生什么,他怕的只是小怡会知晓他的曾经。
怕小怡知道后会胡思乱想,又或者像这次这样绝决地离开。
“王爷,你这是要去哪里呀?听闻刚过门的小王妃出事了,妙晗就想啊,王爷这身强力壮的,王妃不在了是得多孤单呀?”
苏妙晗捂嘴轻笑,时不时脸上又露出遗憾可惜的神色,“哎,这小王妃真是的,才没几日就发生这种事情,这可怎么是好?”
“……”魅今宵眉头紧蹙,这女人到底想说什么?
幸好天色已晚,没有太多的人瞧见,否则明儿个外界又该传出他这王爷如何如何……他不是怕谣言如何,只是怕终于有一天传到小怡的耳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轩静怡已经占据了他心脏的一大半。
“不知王爷有没有时间呢,人家很久没有跟王爷一起喝茶啦。”见他不语,苏妙晗开始得寸进尺了。
那一身华丽的锦衣玉服,根本与她在观音寺庙里的着装毫不搭边。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了解,大家所坚信的,只是他们所看到的。
“本王还有事,恕不奉陪。”
不想再与苏妙晗多废话了,魅今宵负手离去。意料之内的,苏妙晗跟上来了,“王爷,让妙晗也跟你一起去吧,妙晗也好想瞧瞧,小王妃究竟是生得有多么的倾国倾城,才使得王爷对小王妃不顾一切也要抛弃我呢。”
“不许跟来!!”
魅今宵心口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他回过头,一抹寒光从那双迷魅的丹凤眸里发出。与那目光对上的那一刻,苏妙晗身体直打了个寒颤。
她低下头来,“好吧,那妙晗就不去了,妙晗回家了,王爷你去吧,改日我们再一起喝茶。”说着便往反方向走去,没有回头。
亲眼看见苏妙晗离开,魅今宵这才放心地向衙门那个走去。殊不知,他前脚刚走,后边,苏妙晗立即就又转过身跟了上来。
琅邪带千丝和绿妖去了地牢,轩静怡正坐在牢里的墙角,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双腿,将脸深深地埋在双、腿/间。
这是人在害怕某种事物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会做出来的一种姿势。因为这是当人还是胎儿时,在母体里面的动作。将脸埋在双、腿、之间,双手环抱着自己,冷暖自知。
在这里已经一天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一直睁着眼,只觉得精神恍恍惚惚的,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当她知道他的阴谋时,精神极度崩溃。
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很清冷,很孤单,觉得生死由命,替死鬼就替死鬼吧,人既然能活着也会有死去的那一天。
可是又会觉得很不甘心,凭什么她要为别人的错误付出生命如此惨重的代价?凭什么她要进地牢里?凭什么一切不好的事情老天都要让她遇上?
突然觉得很愤世,觉得上天不公平,前世命苦惨死,这一世又要做别人的替罪羔羊,是不是上天在制造她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幸运”这种材料?才会让她活的如此的累?
不对,不仅是上天让她活得很累。还有上天的帮凶,前世的师父和现世的师父。
都怪他们,若不是他们……
不收她为徒的话,她的命运也就不会那么惨,不是么?呵呵,呵呵呵……都怪他们!
“小姐,小姐……”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熟悉的女音。
轩静怡抬起头,看到是那抹翠绿和那张着急上火的脸、还有身后那一贯以来都以冷酷示人此时却也一脸心疼担心的人时,顿时心又像活过来一样,她连忙起身,向外面过去。
无奈与他们隔着一条条坚固的柱子累成的牢,使她不得不将双手伸出去,这才握住了来人的手。
“绿妖,千丝小哥,我好想你们,终于又再见到你们了。”轩静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或许是以为自己就快要死,再也无法与他们相见。心里就会莫名的感到很是悲伤,然后悲观厌世,觉得自己是多么的不幸。
她知道,有这种想法很不好,可是就是忍不住。因为她只要一想到自己要做别人的替死鬼,内心就忍不住地抑郁了。
然后当终于在这种绝望的心绪下见到他们,不管自身的病情,能不能说话,又是否会伤害到谁,什么也管不了地开口说话。
她怕再不说话,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小姐,我也好想你,不要害怕,小姐,千丝小哥也来了,唔……”绿妖比她还要脆弱,话还没说几句就掩面哭了起来,“怎么办,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到底是什么人这样冤枉你,呜呜……”
“傻瓜,我没事的。”眼瞅着绿妖哭得稀里哗啦,轩静怡不禁觉得好笑。
有人比她还要脆弱呢,呵呵。
“小姐,你逃吧!”
哭了一会,绿妖突然抬起头,眼里写满了坚定。
什么?让她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