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将箱子包袱等搬到新院子,李氏对成家小子们谢了又谢,红珠将她小荷包里装着的点心都给了他们,他们笑嘻嘻让随后再搬什么也喊他们来,说完便拿着点心跑开了去。
因怕动静惊住了别人,李氏和红珠还特特先去跟后头见了古婶子,跟她说了几句话。
古婶子既往外租房子,又定了契书,自然也就不拘旁人什么搬家了,早几日晚几日也不差什么。倒是他们早来几日,屋子有人收拾才好。
告知了古婶子,李氏和红珠便开了前院屋子,一时间也没多少时间整理,便只是将行李寻了个地方放下罢了。
回去时板车空着,红珠一个就能推动,倒也轻快。待李氏和红珠回到朱家,才刚进屋子,程文涵就急急忙忙地说:“你们怎么跟外头人闲话起来,大伯娘那儿晓得了,对我使了一顿脾气。”
李氏一听这话还糊涂着,红珠却明白了定然是罗大娘那一通话惹出来的事,只怕姜氏又怪到她们身上来了。先不提如何,红珠只问程文涵道:“她又怎么了?你这儿还病着,又是没出门不知底细,她也好意思对着你发作?她骂你了么?”
程文涵却摇头道:“也不是骂我,只是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明着说我胡闹不稳重,跟伯修哥出去一回还生出事来,左右就是说我不识抬举之类吧……我原也奇怪无端端怎么又来说我,后来听她跟伯修哥说话,才晓得缘故。娘,姐,你们跟邻居们说伯修哥的事了?”
红珠气道:“我们能说什么?谁是那样胡乱说嘴的人了!我们这是正经搬家去的,偏躲不过别人撞上来,要怪也只怪她自己没稳住别人,留着一点首尾,别人气不顺上来骂,如今还连累我们三个。”
李氏也想得明白,皱了皱眉,只叹气说:“倒也不妨事,外头人三天两天的就有这么些话说,真去听了它,反倒气着了自己。”顿了顿又说:“也不早了,我去做饭去。”说罢便去了厨房。
程文涵很是老成地说:“我听她两句话是没什么,又不少块肉的,可若是她又揪着这缘故闹,这临走了娘还得受气。”
红珠一想,道:“回头等她说起来我自有话应对。”
程文涵是信自家姐姐的,便点头不语。
一家子用晚饭时,朱桂达先提起来话来问李氏:“下午我喝多了两杯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听见说你们搬了一回东西了?”
李氏道:“是的,我瞅着有点空子,就去了一回。我们东西不多,可看着杂乱,趁着这两天还未开春,先搬起来吧。”
朱桂达道:“怎么也不喊我,便是有板车搬了重物也不好走。”
红珠笑道:“大伯,我们也什么大件东西,自己也搬得。若是几件衣裳还一回两回地叫人,真没那个脸。”
朱桂达道:“自家亲戚,还见外什么……”
姜氏却见不得他们这般亲近热络,忽的插了一言道:“我看不是什么旧衣裳吧?好几个大箱子呢!搬家这么大事也一声不响的,就这一个院子住着我竟都没看见,回头还是外头邻居说起我才晓得。别人说得倒似模似样的,说车辙子都一尺深,不知搬了什么要紧物什去。”
说着她横了一眼上头坐着的朱老太太,只道:“娘,这乡邻们都说我们朱家和善呢,养了他们一家子三年不说,如今临去了,还让他们搬了大半家当去!”
这话明着是胡扯了,明里暗里就说着他们程家人偷偷模模就搬东西,把他们当个贼看。可朱家上下多少东西姜氏知道得清清楚楚,要紧的都是在朱老太太和她自己房里放着。而那库房,因着先前为着几匹缎子生过一回事,姜氏怕是心生了警醒,早借着个钥匙丢了的借口将那库房重新上了新锁。所以如今程家人要搬,再如何也搬不去朱家一点东西。
此时说他们搬家弄了多少箱子多少物什,不过是姜氏攀扯的借口,这么当着众人面前说出来,就是拿来膈应人的。
李氏听着有些急了,解释道:“我们搬的都是自己屋里的东西,实在不知道他们怎么那么说。那车子轻便,成家两个小子就推动了……”
朱老太太心里是知道他们搬不去东西的,只她心里不喜李氏红珠今儿要搬东西也没去告知她一声,加之向来她也是不会维护程家人的,于是她只一笑,道:“我才屋里歇了一会儿,这外头人都不见了,还当去哪儿呢,原来搬了东西去了!”
李氏道:“娘,我只想着你累了没去打扰,来回一趟又近,才没先跟你提。”
朱老太太说:“我老了,顾不来那么多,外头人说什么我也听不见,我只想着别养出个白眼狼就成。”
姜氏那儿扯出个笑来,说:“娘放心,这世上什么事,旁人都有眼珠子看,谁由得他们说什么是什么?”
朱桂达本来有几分莫名,可越听就越觉得这话不像,心里也有气。不过到底他性子实诚些,不愿家中为了些小事就生口角,这时候也不愿去深究姜氏说的话到底是何意,莫不如就这么岔开去算了,便对姜氏道:“你说的是什么?好生吃饭不行么?”
可红珠先前听了程文涵告诉心里早积了些火气,更是想起先前姜氏母女也有过一回将他们当贼,今天又来一次!这话叫她如何忍的!
也不管朱桂达如何转圜,红珠已然一挑眉头笑着道:“大伯娘,我不知你外头听到了什么话,不过我只知道那些人都惯会胡说的。”
姜氏直直看过来道:“谁胡说?”
红珠半点没退缩,迎着她的目光就说:“还有谁?不就是那么些闲人。我们出去时有那见不得人好的还编排你呢。那话怎么说的来着,他们见着我们搬东西出去奇怪,说是这才刚过完年,没个动静的忽然我们就搬家,揣测是不是你不慈心,见不得平白养着故去小叔子家的妻儿,好拿捏个话头将人赶出去好得个自在……我听了啊,真想上前刮她一记狠的!只她到底是长辈,我不好如何。”
姜氏脸色顿时一变。
红珠故意感慨一声:“这日子也没法子过了,我们住着有人说头,我们搬了也有人说头!我们搬的东西少,他们胡咧大伯娘刻薄寡恩,不待见亲妯娌亲侄儿,几样当用的东西不给人。若我们搬的东西多,他们又编造我们是个贼!我看啊,那多话的人就该拔了舌头去,省的日日生事惹这个挑那个的!”
一段话将姜氏说得脸上又红又白,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谁也不是个傻的,红珠话里把姜氏那意思都指了个清楚明白,还将她会说的什么歪话都事先揭明了,若姜氏还说什么来,那便成了跟那些胡乱说嘴的那些人了!
姜氏眼中闪过厉色,似笑非笑道:“听听,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瞧这能耐,若不是我见着人,还当说这话的是个耍嘴皮子的三姑六婆呢!”
红珠也看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大伯娘,这话我可不认,我算什么,都是跟这别人学嘴的!若别个人不教我不在我面前说,我也说不来这些话。我是个姑娘家,到底还要些脸面,大伯娘是个念过诗书的,若要教训我,也注意些言辞,叫外头听到了,还说大伯娘如何如何呢……”
姜氏怒道:“你,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这说的是跟谁学嘴?莫非你嘴里乱七八糟的话还是我教你的?”
红珠却看着她,像是忽然被她吓到一般,莫名地回说:“大伯娘怎么了?我也没说什么话啊……”她摇了摇头,“我绝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劝着大伯娘莫去听外头的闲话,那些话听了只让人生气,就当风吹过散了就是。若大伯娘听岔了什么,只当我不会说话便是。”
可红珠这般,姜氏却更是气得不行,当下也顾不得她那向来端庄的外皮了,脸色带着上扭曲,只道:“谁也不是个傻的,你这些话都是指着我呢!”
红珠直着眼看她,不可置信的样子,“我没有……”
一旁的朱桂达再看不下去了,以他听来红珠或有几分话不对,但姜氏为那么些小事不依不挠地揪着侄女责骂,实在大失脸面。他瞪着姜氏道:“行了!吃着饭也堵不了你的嘴。你这个做人伯娘的,一点没有长辈的样子。”
姜氏道:“你听她言语,有当我是她伯娘来说话么?”
朱桂达见姜氏这会儿半点不听他的话,软硬不吃,顿时也恼了,一下不合又跟她争吵起来,“那也是你先惹的事!你当我没听出来么?红珠他们早说好了要搬家的,早搬几日又如何?他们房里的东西再多那也是他们的,你听来那些什么搬空了朱家家当的话本就是外人胡说,你不帮着分辨两句就算了,还拿那话回来刺人!”
姜氏气红了眼,“你说我惹事,可你不晓得他们出去一回外头就传出来多少胡话来?说你我也就罢了,可他们说的都是伯修,这是往我心口上戳刀子,我生气也不行吗?”
朱老太太这几日累着了,本想着骂李氏母女几句也就罢了,吵闹大了也闹得她头疼。见姜氏一说就不停,她是有几分不耐烦的,但一听还涉及到朱伯修,便又变了脸色,对着红珠问:“你说,今儿出去跟别人说了什么?怎么又扯出来伯修?”
红珠却疑惑反问:“伯修哥什么?”她看向姜氏,“这家中谁不知伯修哥紧要?先前就谁也没告诉过我伯修哥的事!所以我能说什么?”她冷笑,“真说了他的,是那个罗大娘!她要撞上来,我只好躲了,难道大伯娘是怪我没跟她正经吵一场,好替伯修哥分辨分辨?”
李氏也明白姜氏生气什么,她道:“我们实在什么都没说。”她一顿,又仔细说:“若真跟那人吵,怕是没个影子的事都变成真的了,我们只好躲了去。”
朱桂达也是帮着红珠说话,“红珠不是个爱传话的,外人胡说,那是他们生事。”又看向姜氏,“你生气,可别揪着红珠他们使气!”
红珠这会儿心里早解了气,便劝道:“我早说了,大伯娘不该去信他们,为他们生气不值当。”
朱老太太也知道朱伯修的事姜氏是瞒住了人的,上次罗大娘喝醉了胡扯了两句其实也没说敢说个明白。如今程文涵那儿还求着朱伯修办事,瞧着他们不傻,临到头来总不至于还毁了朱伯修去。朱老太太一时便也迟疑,反而去看姜氏。
姜氏正要开口,却被儿子朱伯修拦住了。
朱伯修眼见他娘为这事闹出不好看,还被红珠一番话挤兑,心中很是烦闷不喜,冷着脸将碗筷一放,只道:“爹,娘,都别说了,为这些事吵起来有什么意思?”他情知这事跟红珠不太相干,就算相干,也不可能有个证据去治她什么,倒不如丢开了去,去料理那什么罗大娘才要紧。这些私话不好说,只好先阻止了他娘才是。
他对姜氏道:“娘,只那一点事,过两日就好了。”又对他爹道:“爹,你也别怪娘,娘就是着急,加之白天被紫兰气得心里烦罢了,也没别个意思。”
朱伯修在朱家上下都有几分脸面,他开了口回旋,朱桂达和姜氏也不好半点不听,便止了争吵。
红珠揪住这个空子,拉着她娘起来,道:“我看没两日我们都搬出去了,处处都忙着,既然大伯娘心里烦闷,见着我又更不顺……当我敬着大伯娘,也不到堂屋里来了。”
朱桂达赶紧劝住:“红珠委屈了,但也别说这话……”
红珠道:“大伯,我不是胡说的,我也不委屈。都说亲戚远着香,说不得我几日不见大伯娘,两边就亲热了呢?”她挺认真地笑,又看向朱老太太道:“女乃女乃,您看今儿闹的,我都不知这叫什么事了!我瞧都是因着女乃女乃身上不舒坦没个人管家才不顺,若女乃女乃好了,往各家里周旋一番,谁个还敢言语什么?”
朱老太太听了,面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