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振东把余小瑛被畜生队长跟踪、幸亏周国良兄弟带人保护才逃过一劫的过程说了一遍,这件事是包小淼告诉洪振东的。(八/零/书/屋好看的言情站)
洪振东神情沮丧。“其实这件事和我也有关联。余小瑛原本由乔老爷、何冰冰二人寸步不离保护,李德林根本没有机会下手。是我暗中给他送信,才让他钻了空子。我感到意外的是居然会有这么多人充当护花使者,暗中保护余小瑛。周国良的痴迷不悟也让我惊讶,他到今日依然痴心不改,期盼有朝一日和余小瑛重温旧梦。”
夏明兰皱起眉头。“所以,你有些内疚,对不对?你的举动和周国良相比是猪狗不如!我知道你的男子汉气概,向来瞧不起鸡鸣狗盗、屑小之辈,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下流行为?”
洪振东声音低沉。“我也在问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我是最早发现李德林对余小瑛图谋不轨,但我故意隐瞒。我认为余小瑛是由乔老爷、何冰冰二人负责保护,余小瑛出事,他们要负责。戈副书记更会追究责任,乔老爷的日子就难过了。我也知道用余小瑛的人身安全作赌注,这种举动很卑鄙。可我还是控制不了自己。表姐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已经不可救药了?”
夏明兰非常生气。“你走火入魔了!追求何冰冰无功而返,迁怒于乔老爷,把他当作情敌。他们二人好上了,你又气急败坏,妒火中烧,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盯住他们,想方设法败坏乔老爷名声、破坏他们的感情。可是,你的所有见不得人的活动毫无收获,相反他们在领导和群众眼中的地位越来越高。甚至成为后备干部苗子。所以你很失落,不知所措。
其实你的问题很好解决,只要你真正认清形势,顺应社会潮流,端正心态,放下‘司令’架子,就能退一步海阔天空。你扪心自问。乔老爷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你?我看没有。何冰冰看不上你。而你却一贯自作多情。何冰冰和余小瑛是你们机床厂引以为傲的厂花,林厂长说过,凡是对机床厂有贡献的职工都是厂花,都应该得到尊重。这话我赞同。我到你们厂工作,也要大力宣传:机床厂满园春色,处处是厂花。”
洪振东若有所悟。“你说得对,我的要害就在于‘司令’架子放不下,都过去十年了,心思还留在那‘处处逞英豪、遍地称司令’的年代!”
夏明兰恨铁不成钢。“我跟你讲过多少次了,早放下架子早主动。你怂恿别人害人的行为已经触犯法律,幸好是未遂,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洪振东沉思道:“我也在反思自己。不该对他们如此恶毒。凭良心说。周国良这个人是个痴情种子,他对余小瑛恋恋不舍,不是他的错。有错的是那些棒打鸳鸯的人!”
夏明兰岔开他的话。“你是不是有点触景生情、同病相怜的意思?我们俩的事和他们还是有区别的。你不该固执己见,应该找一个了。”
洪振东道:“你别再劝我,我已说过。这辈子不会找别人,要找早就找了,不会等到现在。”
夏明兰叹息。“老天爷跟我们开了这么大的玩笑!以后我们在一个厂工作,行为要收敛些。”
洪振东点头。“我懂,我会注意分寸的。”
夏明兰把话引到正题:“我今天找你,主要是让你发表高见,集团公司一旦挂牌,我就是骑在虎背上,下不来了。♀”
洪振东直言不讳。“我没有高见,即使有也来不及了。我是说那四家企业选错了,例如西林乡的机械修配厂,那算什么企业?破破烂烂,资不抵债,工人拿不到工资,天天跑到厂长家里吵,厂长已经躲到外地三个多月,这种企业也能搞联合?”
夏明兰后悔不已。“我已知道这件事办错了,草率表态,草率决定,自己挖坑自己跳,我太不成熟,可惜生米已经煮成熟饭!”
洪振东进一步分析。“国有企业都有一个通病:人浮于事,一线工人和二、三线人员比例失调。目前机床厂效益不错,靠的是产品销路好,养得起。倘若四个厂的职工进来,矛盾立刻就会凸显。一旦销售形势有变,这个问题更会拖累公司。”
夏明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毛病出在什么地方,我想问的是解决矛盾的办法。”
洪振东一愣,忙道:“办法还是有的,但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空口说白话无效。”
夏明兰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公司成立后,急需一支有上进心、有创新精神的干部队伍,你要有这个思想准备。”
洪振东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会一辈子对你唯命是从的!再说我也需要有个机会来证明自己,虽然我读的书没乔老爷多,但我决不会输给他!”
夏明兰甜甜的笑了。她从表弟身上得到了精神慰藉,郁闷的情绪获得舒缓,心情轻松多了。她看出表弟的神态也开朗许多,眉宇间郁结的晦气已经消失,他的眼神又恢复了自信。
夏明兰和洪振东在相互眼神交流中又一次看到对方对自己的爱怜和关切,这是许多年来养成的默契。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在今后的日子里,两人的心灵或许会得到进一步的融洽,并且不断地深化直至融为一体。
就在此刻,夏明兰的脑海中倏地出现了程立人的身影:身穿警服、挺胸凸肚、说话带着官腔,她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在夏明兰的人生轨迹中,程立人是一个噩梦。
程立人也是夏明兰、洪振东的是同学,那一年才读初中,洪振东乘着风起云涌的大潮鹏程万里,成了三江市红旗兵团司令。夏明兰跟着表弟驰骋疆场,程立人盯住夏明兰寸步不离。夏明兰和洪振东热衷于轰轰烈烈大事业,并无风花雪月心情。程立人却是有备而来,孜孜不倦地追随夏明兰,紧跟再紧跟。当时程立人的父亲靠边站,洪振东对他并没有另眼看待。上级政策:重在表现。可教育好子女同样有革命的权利。
后来发生了三件事,洪振东和夏明兰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有一次两派武斗,势均力敌,僵持不下。洪振东让程立人去送一封信给友军,反复交待信很重要,务必送到。只要按他指定的路线走,万无一失。程立人拍胸脯说,包在我身上,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谁知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程立人和友军音讯全无。洪振东见伤员越来越多,连夏明兰的手臂也受了伤。实在顶不住了,只得下令撤退。
洪振东疑窦丛生,和夏明兰一同去找程立人问个究竟。谁知他躺在床上蒙头大睡。见二人找上门来,便大呼肚子疼得寸步难行。洪振东气得七窍生烟,大骂:“逃兵!”
不久,程立人的父亲被“三结合”,进了大联合领导班子。在家里躲了几个月不出门的程立人神气活现地来到联合总部,不时在洪振东、夏明兰面前晃荡。他俩不理他,只当没他这个人。程立人也不生气,依然喜眉笑眼跟人搭讪。有人捉弄他,对他吆五喝六,指挥他做这做那。程立人百依百顺,只要能在夏明兰面前露脸的事情什么都肯做。
有一天,夏明兰见到程立人和另一个学生抓住一个人揪打,那人的鼻孔都流了血,不停地求饶。夏明兰喝问,为什么打他?程立人振振有词:这个狗崽子,他父亲是老右派,把他抓来教训一顿,看他还嚣不嚣张,竟敢老子大不敬!那人争辩说,我哪敢!他叫我,我没听见嘛。程立人对廖小立狠狠打一巴掌,骂道:还敢顶嘴!
后来,洪振东、夏明兰响应伟大号召,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程立人跟在他俩后面说,你们去哪,我也去哪!他们一起报名,一起写血书表忠心,搞得热热闹闹。临出发那天,程立人的影子也没见到。数月以后,夏明兰才知道,他父亲早就给他安排好在城里的工作,只等他们这批人走后才去上班,怕产生负面影响。
夏明兰迫不得已嫁给程立人,是为了父亲夏阳的前途。夏阳说,我知道程立人这个人靠不住,但他父亲是我的顶头上司,程立人的秉性就是他父亲的翻版,你可以想到假如不答应这门亲事,他父亲会对我怎样。为了这个家,你只能委屈一点,也算是我和你妈这辈子第一次求你吧!
婚后的前三个月,程立人的表现还算正常,后来便有些不对头。他常常托词值班,夜不归宿。夏明兰也是久经风霜的人,不会轻易相信,很快就发现其中奥妙。她本想捅破窗户纸,与他离婚,又因父亲的关系隐忍不发。后来便发生了程立人跟踪戈泽其和夏明兰,并以偷拍的照片为威胁手段换取局长宝座的交易。
自此以后,夏明兰和程立人对外是夫妻关系,在家视同陌路人,两人分房睡,互不相干。开始时,程立人熬不过,偶尔还跟她虚应故事,后来再也不碰她了。两人相见,不是冷冷不语,就是面带讥讽,感情达到了冰点。夏明兰望着洪振东,见他脸色红润,浮现出唯有他们二人单独在一起时才有的微笑,心中涌起连绵不断的柔情蜜意,同时有一丝惆怅:倘若他俩不是亲表姐弟,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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