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李德林进了鲁雪萍的房间,见她凌乱的头发、皱巴巴的床单上有一滩湿漉漉的,床头还有一叠红票子,顿时呆若木鸡。鲁雪萍默默地看着他,二人四目相对,谁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李德林慢吞吞地拿起钞票,一五一十点数,点到最后,脸上的阴影消失了。
“好老婆,你怎么会?”
“没办法,他太强壮了,我挡不住。”
“下不为例吧,唉!”
鲁雪萍的眼前依旧一片模糊,小麻子的紫色、光身子的白光和票子的红光不时交替闪动,心底里充塞迷惘、疑惑,仿佛身处十多年前那个混混沌沌的场景之中:
在厂区到生活区的后大门,鲁雪萍的头发被剪得乱蓬蓬的高一块低一块。胸前挂着一块写有“破鞋”二字的大木牌和两只鞋子,左边一只男鞋,右边一只女鞋。职工上下班都在她面前走过,投来鄙视、厌恶的目光。
鲁雪萍迷惑不解,自己是进厂还不满两年的学徒工,对厂里乱哄哄的你争我斗十分厌烦,她见爸也闹得很起劲,还当上了什么头头,便劝他不要参加。他爸说,这是你死我活的路线斗争,怎么能袖手旁观?难道还要让阶级敌人的阴谋得逞,再回到旧社会,吃二遍苦,受二茬罪?
昨晚上完中班,王组长让她稍等一会,有事要跟她说。她信以为真,老老实实在机器旁边等。十分钟过去,还没见组长来找她,正在疑惑时,车间的照明灯突然熄灭,一片漆黑。鲁雪萍还没反应过来,有个黑影扑上来把她抱住,还用手捂住她的嘴。她挣扎反抗,无奈对方身强力壮。挣不月兑。就在这时,照明灯又亮了,鲁雪萍还未看清对方的脸,那个人就逃走了。只见王组长和四、五个男人大声喊叫“抓破鞋”,他们不去抓逃跑的男人。却把她捆了起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木牌和鞋子挂在她胸前,把她关起来不让回家。第二天大早,押着她站在厂后门示众。鲁雪萍脑子里象灌满了浆糊。始终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中午,王组长把她放回家,母亲抱着她哭了一整天,说他们没人性,斗不过你爸,就对你下毒手,平白无故地败坏你的名声,叫你今后如何做人哪!
经过这次变故,只要鲁雪萍走出家门。背后总会有人指指点点,投来怪异的目光,其中还包括曾经觊觎她美色的领导。更有几个可恨的小孩在她身边跑前跑后,反反复复唱着顺口溜“大破鞋呀破鞋大”。鲁雪萍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前把可恶的小屁孩一巴掌扇个狗吃屎。
从此以后,她干脆破罐破摔。实实在在地干了几回破事,从那几个领导手中弄到了钱,还把他们的家庭搞得鸡飞狗跳。鲁雪萍有一种君子报仇的快感,这些人原本就内心龌龊,却在大庭广众装扮成正人君子。他们丑态毕露是罪有应得!
从此以后,鲁雪萍唯一感兴趣的只剩红票子了,这也是她之所以肯嫁给武大郎似的范老板,以后又转投李德林怀抱的原因。学生时代想当科学家的理想早就丢到九霄云外。
李德林把红票子装进口袋,走到隔壁把洪振东和武月华叫过来,脸色一沉道:“蒋处长不是个东西,太欺侮人了!”
洪振东没有预估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突然,这个蒋麻子居然如此迫不及待,才见面两天,就来个“霸王硬上弓”,太可恶了!他的脑子急速转动,思索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会对煤都之行的目标产生什么影响。
武月华也万分惊讶,她已明白蒋处长执意把他们的住处从招待所转到煤都酒店是有预谋的,难怪表哥要提醒他们多加小心。可是,鲁雪萍怎么肯轻易就范?昨晚她喝得不多,没有醉意。我在隔壁,一点异常动静都没听到,至少她可以叫喊求救吧!
洪振东道:“李老板,事已至此,你说该怎么处理?”
李德林说话的底气似乎不足。“我也不知道,我太吃亏了!”
洪振东道:“要不就向谭秘书长报告,再去找他算账?”
李德林面有难色。“万一生意做不成,怎么办?”
洪振东道:“管不了这么多了,替你们讨回公道最要紧!”
李德林神色尴尬,目光闪烁不定,迟迟不肯表态。
洪振东心中疑惑:鲁雪萍被欺侮,按理说李德林必定会有激烈的反应,尽管他过去有过同样的劣迹,但轮到自己老婆头上,是个血性男子都会怒火冲天。可李德林没有,连句硬话也没有。受害人鲁雪萍也是出奇的平静,看不出丝毫愤怒。
这时,洪振东看到武月华向他示意,便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见到李德林的袋子鼓鼓囊囊,袋口露出红票子的一角。洪振东顿时明白了:蒋麻子已经私下和鲁雪萍做成了一笔交易,李德林看在红票子份上默认了。他之所以不顾鲁雪萍的面子公开此事,却又不愿追究蒋麻子,恐怕是自以为付出多,功劳大,想要多分得一些吧!
洪振东思索片刻。“李老板受委屈了!你们二人付出了许多,我和月华心中有数,我想把这件事暂且搁在一边。假如蒋处长给我们签订合同,一切顺利,就从我的份额中拿出一千元给你。如果蒋处长占了便宜不办事,我们再商议如何治他。”
李德林点头不语,脸色趋于平静。
接下来的事态发展波澜不惊:蒋处长神采飞扬,主动拿来协议文本让他们签字,大大咧咧地表示:以后什么时候需要车皮,他随时随地帮忙解决。还把他的办公室电话号码交给洪振东和鲁雪萍,再三邀请他们在煤都多住几天,说鲁雪萍千里来相会,他理应多陪陪她,增加感情。
按洪振东他们在三江商量好的剧本,鲁雪萍的态度应该是欲拒还迎。如今事态有了质的变化,此刻的鲁雪萍已经不在乎由谁来陪她度过漫漫长夜,蒋处长带来的新鲜感让她回味无穷。但是,这种想法绝不可以流露出来,于是就来一个不置可否,由他们几个来决定。
李德林一脸的不自在,但心中似乎有一种隐隐的期盼,使他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
洪振东见他夫妇二人的暧昧神情,心中叹息:红票子的魔力无处不在,有几个人能够拒绝?
接下来的三天,洪振东、武月华和李德林三人游遍煤都地区名胜古迹,蒋处长和鲁雪萍继续单独培养感情。
煤都之行首战告捷,洪振东喜忧参半。喜的是门路已经打通,后面的生意有望越做越大。忧的是蒋麻子已对鲁雪萍产生感情,这场戏该如何唱下去?李德林再贪财,也不会把自己的老婆拱手相让。倘若不能满足蒋麻子偏爱江南女子的嗜好,这条路就有可能中断。眼下只能双管齐下,物色愿意嫁到煤都的女人,但是很难。剩下能走的便是让贾雯雯代替鲁雪萍这步棋了,戈春生正处困难阶段,急需用钱。贾雯雯比鲁雪萍年轻漂亮,有魅力,或许更能让蒋麻子满意,但是有一个前提,不能弄假成真。
洪振东回到三江的第二天,就去找戈泽其,阮明珠告诉洪振东:戈总正和梅总签订银行贷款互保协议,请稍等。洪振东见她波光粼粼的媚眼目不转睛地盯住自己,心头不免怦怦乱跳。他避开她的目光,询问公司近况可好?
阮明珠神采焕发。“今年公司经营状况好极了!机床设备进出口业务得益于对外开发政策,机械、化工和纺织产品出口量激增,引进高精尖设备更是创历史新高,总量与去年同期相比增加百分之七十。公司和梅总合作的水产品特别是鳗鱼出口势不可挡,超出预期。”
洪振东也很兴奋。“你们公司兴旺发达,我们也高兴。这一回煤都之行可以说是满载而归,我想这煤生意可能会成你们公司的第三大支撑项目。”
阮明珠道:“公司能跟你合作做煤生意,肯定前途无量。你说的‘我们’是指你和西川妹子吧!”
洪振东听出她的话中有调侃的味道,忙岔开话题。“戈总和他儿子的关系怎样,有没有改善?”
“这件事正是戈总的心病,戈春生不争气,自作主张和余小瑛离了婚,又和贾雯雯同居,戈总被他气得寝食不安!”
“有件事我一直没弄明白,戈春生已经离婚,他喜欢谁是他的自由,戈总为什么坚决反对戈春生和贾雯雯在一起?”
“可能是因为贾雯雯的名声不好吧!”
“这个理由站不住脚,贾雯雯是受害者,戈总又是老政工,不该有这种陈旧观念。贾雯雯对戈春生的感情是有目共睹的。”
“戈总心里到底怎么想,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戈总为儿子生气,也因他前妻的病心烦。”
“他和前妻已经离婚数年,还想着她?”
“戈总说前妻的事是他的心病,难有痊愈的可能,而前妻的心病更难医治。我问她有什么心病,戈总摇摇头,怎么都不肯说。”
“看来戈总不仅因戈春生闷闷不乐,可能另有难言之隐。”
“可惜!戈总的事业兴旺发达,家里的问题成了堆,叫他如何能集中精力管公司?”
洪振东也有些担心,他和戈泽其的合作才开始,当然希望公司如日中天。在他的远景规划中,戈泽其是很重要的一环,不能有任何变故。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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