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床公司调兵遣将核查分厂资产的动作引起了不同的反应:城东乡乡长阮金山亲自在纺织配件厂坐镇,当着何冰冰的面要求郁厂长积极配合。
厂长让会计捧出一大堆账本交给公司财务人员。
何冰冰道:“用不到这么多,只要固定资产的原始账本就行。”
郁厂长道:“以前管理混乱,原始账本找不到了。”
何冰冰道:“那就多找几个人按照组建公司时的资产评估清单逐一核对吧,只要账物相符就行。”
郁厂长尴尬地看看阮乡长,阮乡长批评郁厂长,为什么不早作准备,耽搁公司领导的工作?一面笑道:“何部长请多原谅,他们办事不力,给城东乡丢了面子。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吃饭,吃过饭再来核对。”
何冰冰道:“不用了,夏总要求我们抓紧时间,等一会公司有车接我们去洛南乡,我们明天再来。”
阮金山脸色一沉,无可奈何道:“那好吧,悉听尊便。”
何冰冰等人走后,阮金山道:“大事不妙,你马上去找阮明珠,让她想个办法。”
郁厂长连饭都顾不上吃,急急忙忙进城去了。
何冰冰赶回公司,立刻向夏明兰作了汇报。
夏明兰笑道:“刚才洛南乡副乡长陆建勋来电话,说乡里有个重要会议,希望清产核资推后两天,真是鬼话连篇。活塞环厂有厂长在,他一个副乡长着什么急,非得他亲自出马才放心?我看他和城东乡一样被戳到了痛处,急于想方设法对付我们!”
“他们慌了手脚,更证明上次的资产评估有问题。♀”
“你暂时不用去洛南乡,让他们好好准备一下。我想看他们有什么办法补救!下午你去山北机械厂,但愿他们那儿不会出什么问题。”
“山北机械厂经营状况比较好,也没发现他们的资产有账物不相符的情况。我看他们的厂长做事踏实,不象城东郁厂长那样滑头、浮浅。”
“我知道陈乡长喜欢用老实人。不至于坑公司,坑我。”
“夏总跟陈乡长很熟吗?我见他来公司几次,你对他的态度比别的乡长热情许多。”
“你这鬼灵精观察得挺精细,我能对陈乡长冷淡吗?他是我的亲舅舅!当初他恳求我同意吸收山北机械厂加入机床集团公司,曾经发誓要对机床公司忠贞不二,还说要竭尽全力支持我的工作,报答我既往不咎之恩。”
“还有这种事?他要报你什么恩?”
“荒诞年代的恩恩怨怨还少吗?一想起那些惨事。几天都睡不好觉,不提也罢!你到山北乡更要严格核查,我不愿再留下任何话柄。倘若他那儿同样存在问题,我会同样处理。绝不徇情。”
正说着,李志成和洪振东敲门进来,何冰冰立刻告辞,一句话都没说。
李志成道:“何冰冰怎么啦,莫非在生我的气?”
夏明兰笑道:“别误会。冰冰不是针对你。”
洪振东诧异。“那么她是冲着我来的?我才出差归来,没有得罪她。”
夏明兰道:“你没得罪她,有没有得罪乔老爷?”
洪振东叫起屈来:“对天发誓,自从成立机床公司以后,我绝对没有做过对乔老爷不利的举动。连想都没想过!如有假话,我就不是男人!”
夏明兰道:“由此可见,一个人不能做见不得人的事,做了便是一生的污点。最近又有人匿名攻击乔老爷,自然而然让人联想到又是你洪司令的‘杰作’,冤与不冤,全是自己种下的祸根!”
洪振东长叹一声,苦着脸摇头不语。
这一天,李志成和洪振东一起来找夏明兰,汇报销售部发生的丢脸事。
洪振东去真州后,董跃进满以为他能蘀自己作主,处理刘明泉。左等右等几个月,依然没有音讯,董跃进心中不爽,有气没地方发泄。小孙平日与他的关系平平淡淡,他的倒霉事与小孙挨不上边。小孙知道董哥这个人是扶不起的阿斗、上不了墙的烂泥,不愿主动招惹他,他的气也发不到小孙头上。
董跃进恨之入骨的人是刘明泉,这狗日的不是人,欺侮到老子头上!可是刘明泉一直在泰远和代理商在一起,不到真州来,想跟他打一架都没机会。
董跃进一次又一次催促洪振东,要他给个说法。洪振东每次都劝他不要胡思乱想,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没有确焀证据的事,不能当真。希望他顾全大局,全身心投入销售工作,争取成为销售状元。
董跃进终于恍然领悟:洪振东百分之百包庇刘明泉!事情明摆着,他俩是红旗兵团的战友,同去插队的知青,革命友谊比自己不知要深厚多少倍!
想当初他董跃进见风使舵,开始造反时参加红旗兵团痛骂对立派是牛鬼蛇神,过些日子又反戈一击参加对立派攻击红旗兵团是保皇派。董跃进自以为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被人骂“软骨头”,总比“硬骨头”遭人打成骨折强。他明白自己在洪振东眼里不如刘明泉革命意志坚定,虽然眼下星移斗转时势大变,这派那派已不讲究,但心底里还是藏着亲疏关系。
董跃进连着一个星期都没睡好觉,他实在忍不住,就去车站买票回三江,连小孙都不知道。回到家时已是下半夜,天都快亮了。他敲门后见里面没反应,心中疑惑,便又敲门又叫喊。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郑红妹的说话声:“深更半夜的,回来干什么?等一会!”
董跃进这才放了心,耐心地等待。又过了好久,郑红妹才慢吞吞地开门,董跃进一进房间便闻到一股熟悉的烟味。
他诧异道:“你抽烟了?”
郑红妹瞪眼道:“你们男人能抽,我就不能抽?”
董跃进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心中慌乱,便向四处张望,又去厨房看了一下,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郑红妹骂道:“一到家就鬼头鬼脑到处乱钻,是什么意思?”
董跃进脸上发讪:“好久未见,什么都新鲜。”
说罢,便要和她亲热,郑红妹把他推开。
“滚一边去,扰了我的好梦,还有脸上床!”
董跃进只得转身去厨房煮了一碗面条,呼拉呼拉吃得津津有味。等他洗完澡时,天色已经大亮。他正要涎着脸凑近郑红妹,忽然听到窗外响起嘈杂声,有人大呼小叫:是谁躺在地下?啊呀,还流了那么多血!
郑红妹脸色大变,眼中流露出慌张神色。
董跃进疑窦丛生,忙上前打开窗户,探头向下望去。董跃进家在二楼,看下面一清二楚,只见有个男人仰面躺在地上。他大吃一惊,月兑口而出:刘明泉!
郑红妹尖叫着从床上跳下,顺手甩过一张纸。董跃进尚未反应过来,郑红妹已经夺门而出。
董跃进捡起纸一看,赫然是一份“离婚协议书”。字迹端正,条理清楚,分明是刘明泉写的,下面签着郑红妹的名字。直到此刻,董跃进才回过味来:昨晚刘明泉就睡在这张床上,床头柜上正是他常抽的“贵烟”烟头。
窗外传来救护车惊心动魄的呼啸声,到了楼下便停住了。董跃进身不由己走到窗前,见到郑红妹扶着担架上的刘明泉上了车,救护车又呼啸而去。
洪振东讲完事情经过,脸色阴沉。“我去过医院,刘明泉已经醒了。右腿骨折,没有生命危险,郑红妹在医院服侍他。我让她回家,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不肯离开一步。刘明泉也没说什么话,给了我一份辞职报告。”
夏明兰道:“董跃进怎么样?”
洪振东道:“他在家里喝得醉醺醺的,又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派人陪着他,怕他想不开。”
李志成道:“我已派人去真州接蘀刘明泉的岗位,中片的工作一刻也不能停。”
夏明兰道:“你们处理得到位,很好。刘明泉的问题等他的腿好了以后再按公司规矩处理。董跃进的工作问题要重新考虑,销售员常常孤身在外工作,全靠个人自我约束。刘明泉固然犯了错误要处理,董跃进也不该擅离岗位。在这节骨眼上,我不想苛求他,等他情绪稳定、处理完家庭问题后,再征求他个人意见,考虑是否把他调回公司,他当销售员不合适!”
洪振东道:“夏总说得很对,刘明泉和董跃进都不是称职的销售员。有人说搞销售的只要脑子灵活,嘴巴会说就行,其实不然。当销售员的首要条件是品行端正,纪律观念强,他们二人都是我挑选的,我有失察责任。
我早已向夏总表过态,准备明年初离开公司。现在看来,我得提前行动了。刘明泉的事轰动全公司,在社会上也有不良影响,报纸‘本地新闻’栏目挂上了号,此刻不引咎辞职,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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