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月明星稀,朦胧的光束落在那男人身上,像罂粟花染着了异香,竟让人产生无害的错觉。
“这里很美。”
男人的说话声很轻,身后的人却听得格外分明。
顾寒熏微微低头,目光平静,穿过他,望着庭院里大片如火一样盛开的蔷薇,附和着回答:“是,很美。”
男人扬起嘴角,左手轻轻转动右手小指上的龙形尾戒,似乎笑了笑,“你也很美。”
顾寒熏收回目光,“是景爷看得起。”
“我倒不知你这么谦虚。”
他安静转过身,眼睛黑亮,鼻翼高挺,左耳戴着一颗小小的黑钻石耳钉,在青白的月色中,绽放出嚣张的色泽。
“阿熏,你站得太远了,走近些,走到我身边来。”
寒熏微怔,立即弯子,恭敬站在他面前,“寒熏不敢。”
连坊里里外外谁不知道,这男人有癖,从不许人靠近,她又怎么敢轻易冒险。虽然这对她而言,确实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哦?”他慢悠悠开口,“我手无寸铁,而你至少带了三把枪,怎么会不敢呢?”
他望着她,不动声色,那目光却犹如藏了千万把箭,随时准备朝她射出。只要说错一句,她就死无葬身之地。
“刚出完任务,没来得及卸下。”寒熏不慌不忙将身上三把枪掏出放到地上,“还有两发子弹。”
紧绷的气氛终于松懈下来。
夜风柔柔吹动发梢,此刻,要是有人看见他们,绝不会想到,那站在满院蔷薇花前,被月色笼罩的人,竟然是阴狠残酷的黑道组织头领,和他手下最厉害的女杀手。
“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表面怕我,心里更怕我。而你,表面不怕我,心里更不怕我。你说,这是为什么?”
他走向她,一步一步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她面前,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股重量压下来,寒熏不由皱起眉头。
“景爷以为呢?”
“我可最不会猜女人的心思。”他站在她身后,安静说着:“女人对我来说都是麻烦,一个也不能留。但你这样的女人,是不同的。”
寒熏很快明白他这句话中的含义。
自他接管连坊以来,除了她,身边从没出现过其他女人。不久前,坊里的马屁精阿七说他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肯定有那方面的需求,自作主张从外头弄了两个姿色不凡的女人准备献给他。可他连正眼都没瞧,三个人就死了两个,阿七丢了一双眼睛。
她记得那时候他还当众指着她说:“以后要找,也要找阿熏这样的,没用的女人带进来只有死。”
她该庆幸,在他眼中,她至少是有用的女人。
微微低头,“寒熏明白。”
“阿熏,既然明白就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不怕我?说实话我就赏你一样东西,要是说假话,我可是会惩罚你的。”手指轻轻点在她的唇角上,他好看的眼底,阴狠之色一闪而过。
寒熏满脸平静,垂在身侧的手却不知不觉抓紧了衣角。这个问题,怎么回都不能完美。要是说不怕他,那么她是不知死活。要是说怕他,那么就在反驳他的观点。
深吸进一口气,对着他的背影,她坚定回答:“景爷,我并非完全不怕你,只是不及他们怕你。他们怕你,出任务时一心想着失败了会被你碎尸万段,不成功便成仁。而我只是想着一定要尽力,不留下任何破绽。”
他淡笑出了声音,逼近寒熏,迫使她对上他的眼睛,发丝间有细细绒绒皎洁的月光。
“说得真好啊,可是……”
他忽然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将她整个人转过来,推向身后的蔷薇花丛,自己也跟着倾倒过去,压在她瘦小的身体上。
“可是,你在说谎。”
“嘶!”
寒熏一阵吃痛,身下是大片的蔷薇花,花刺透过她单薄的衣服扎进后背,她甚至能清楚感觉到鲜血正在缓慢流出。可她已经无暇顾及这点疼痛,因为她心里很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现在很危险。
“很痛吗?”他的双手依旧狠狠扼着她的肩膀,问出这句话的瞬间,力道加剧,强烈的疼痛令寒熏忍不住低吟了一声。睁开眼睛,就看到他眼底可怖而极力克制的怒意,“你说谎,你对我说了很多谎。如果你现在告诉我金龙玉石在哪里,我就当你什么都没做,依旧是我的好阿熏。如果你不说,那么,我只有亲手杀掉你。”
她的睫毛因肩膀和后背的痛楚而颤抖,微微张口,甚至有些发不出声音。然而,在这样的时刻,她竟微微笑起来,“景爷,你是听了谁的话来怀疑我?金龙玉石跟顾有年一起葬身大海,我怎么可能找得到?何况,金龙玉石的事情,一直不是我负责。你要是不信,杀了我,我也无话可说。”
她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么会怕死?这些年作为卧底,她已经送出去不少的情报,就算现在死了,也是值得。
闭了闭眼睛,她忍着痛,开始设想他内心的想法。然而下一秒,一股无比危险的气息从上而下朝她压来,花刺更深地扎进肌肤里。
那个男人,那个犹如死神般掌握着无数人生命,一句话就能毁掉无数家庭的男人,那个阴狠残酷,从不进的男人,竟然狠狠吻住了她,双唇用力地碾转在她的嘴唇上,像要把她吃了一般,血腥地吻着她。
寒熏脑中一片空白,她想过他会杀了她,想过他会放了她,想过他会残忍的折磨她……想过所有可能,却没想到他会这样。
她开始挣扎,吃力地转过脸,企图逃开他的双唇。可她稍微动一动,背后就传来刺骨的痛楚。无论怎样都挣不开,寒熏被他紧紧困在怀里,逐渐有些绝望。
夜风轻拂,月亮不知何时隐到了云中。
血色蔷薇的花纵里,男人吻着她,逐渐有些失控。她嘴里弥漫出的血腥味飘荡在空气里,生涩的反应令未经人事的他也逐渐燃烧起来。伸手撕开她的衣领,吻从嘴唇往下,一直延伸到她胸前。
战栗和喘息就像月兑缰的野马再也无法控制,寒熏紧紧咬住嘴唇,内心彻底绝望的时候,他却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
一把枪顶在她额头上。
“要么把金龙玉石交给我,要么死。”
他这样说着,让她选择。
“景爷……”她气虚,“金龙玉石真的不在我手上,至于我的命,景爷要就拿去。”只是不要像刚刚那样对待我。
最后一句,她没说出口。这男人心肠狠,你不希望他做什么,他却偏偏要做。告诉他,就是害了自己。
“阿熏,其实我愿意给你第三个选择。”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盯着她,看着看着,好像都要醉了。
寒熏望向他,神色平静,“是什么?”
他冲她笑,眼底水一般温柔,“爱上我,把一切都给我,永远留在我身边。”停顿片刻,他说得更加铿锵有力,“从今以后,不要给警察当卧底,不要想着报仇,完完全全属于我,成为我的女人。”
她惊讶。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男人,竟然全都知道。知道她是卧底,知道她要为爸爸报仇,知道她想杀他。
原来,他刚刚说她对他撒了很多谎,指的是这个。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寒熏瞪大眼睛,那她送出去的消息,关于今晚连坊的人会大规模行动杀害书记的消息……是假的?是圈套?
她一阵心凉,忽然不敢想下去了。
“你利用我?你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是不是?你故意让我放出一些真的情报,就是为了今天晚上能成功设下圈套等着数以万计的警察钻进去,是不是?”
“可我没有杀你。”
是的,他早就知道了,三年前初见她时,他就知道了一切。当时,他原本只是为了利用她跟那些警察们好好的玩一场游戏。可后来,当她每次完成任务回来站在他跟前复命的时候,他瞧着她都觉得心底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
连坊的人都以为他没有过女人,其实他有过,一年前的夏夜,她胸口受了伤昏迷在他跟前,鲜红的血液染红了洁白的衬衣,他亲自给她包扎,上药,换衣服。在一次次触碰到她的肌肤之后,内心竟然升起了强烈的渴望,那是因为她而产生的**。可笑的是,他不能碰她,要去找别的女人解决。
刚刚,他本来想不顾一切强迫她,拥有她,但她胸口的伤痕令他恍若醒悟,他要的不止她的身体,还有她的心。
“你这个魔鬼。”寒熏低吼,他不杀她,却设计让她害死了那么多同僚。从今以后,她就是天大的罪人,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阿熏,过了今晚,你会跟我一样,成为所有警察的敌人。”他收起枪支,缓缓站起来,走到一侧,眯起眼睛望向蔷薇花丛中的她,忽然瞳孔收缩,眉间一阵刺痛,“你又骗了我。”
她的眼睛在流泪,脸上却在微笑,她拿枪着指自己,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连程景,不是我骗了你,是你失算了,我身上带着四把枪,是四把……”
他沉默良久才开口,“你今天,果然是打算杀了我。”
“没错,可是我现在已经杀不掉你了。”望着他周围瞬间围聚的人群,她冷笑,“所以,我只能杀了我自己。”
“你敢……”
“砰!”
一声巨响。
久久停留在满园蔷薇上空,恍若有一个世纪之久。
那人的脚犹如被钉在地面上,那人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那人对着她,却轻轻扬起嘴角露出温柔的微笑。
“景爷,我们在阿熏常去的那个孤儿院里找到了金龙玉石。”
他站在原地,淡淡笑起来,别过脸不敢去看已经没有生气的她,也不敢靠近,心脏塌了半边,但他知道,连程景是连坊的主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倒下。他闭上眼睛,“把金龙玉石和她一起葬在海棠阁。”
“景爷,这可是夫人留给你的。三年了,好不容易找回来……”
“按我说的做。”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