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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冬天,北方山野照样是白雪皑皑,寒风凛冽。我放假休息了两天,守着我的老婆胖胖也没太浓的兴趣。我结婚后,大哥便分了出去,很多力气活胖胖也就干了,不用我插手。现在胖胖怀孕了,我也得干点活。我虽是教书先生但也是一个爷们,不能总呆在家里捧着书本游手好闲。于是我主动申请上山捡柴。父亲不放心,说我没怎么干过捡柴的力气活,要和我一起去,去就去吧,凡正以前在山顶之上举目眺望胡思乱想的兴致已经不多了,到山上干活就是了。
到了山上,艰难行走在树林下没膝深的雪地里,到处寻找干枯的树木,锯去树梢只要树干,然后用绳子捆绑在一起,捞下山。六十多岁的父亲干活仍旧麻利,我干多干少他似乎并不在意。父亲捡柴真是一把好手,两小时过后,他捡得柴禾比我捡的多不少。父亲看我笨手笨脚的,说:“老二,你往山下捞吧,一次少捞点。”我想也是,于是,按老爹的吩咐,用绳子捆紧柴禾的根端,往山下捞去,没膝深的雪地便被柴禾拉出一条深深的沟痕。
到了半山腰,在我停下喘息时,就听旁边的树林中有人穿行树丛枝叶间的发出声响。我以为是山兔子之类的小动物,蹲子透过树林的缝隙,见有一个人也在那儿捡柴禾。这个捡柴禾的人不是男的,这从那人头发围巾和身姿就能分辨出来。我想:咱这山村,女人就是了不起,在这样的冬天照样和男人一样上山,这在咱村子里可是稀罕。我看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发现了我,朝我这边望过来。
这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秦老师,是你?”
“柳香?你?你怎么也来捡柴禾?”
柳香不答,朝我这边走来。我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我与她交往的片断,她听到我和胖胖定婚后她的失落伤感,浮现出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只有在朦胧初恋时才有的羞涩眼神。我们交往如同春风拂过柳林不着痕迹却又抹上鹅黄淡绿。我曾经在大山顶上有过浪漫的胡思乱想,想大山脚下有位女孩是如何地与我情意绵绵含情脉脉,勾勒出一个个虚幻的爱情场景,我这些想象中似乎都没出现柳香的影子。今天,柳香真实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问自己:难道,那个想象出来的女孩是柳香吗?难道把这虚幻的一切变成真实的应该是柳香吗?
她站在我面前,我们四目相对,竟一时无语。两年没见,柳香个头又长高了,她乌黑的头发上沾着落叶草屑,还有星星点点的雪花,脸色红润,眼神羞涩而兴奋。虽穿着冬装,但她的身段曲线苗条优美,玲珑有致,青春的气息从她的身上洋溢出来。她是典型的北方美女,没有任何修饰,一切都显出自然、纯朴的女性美。一年多的时间,她就出落成这么美丽、文静,完全是一个大姑娘的样子了。我的心莫名奇妙地“砰砰”直跳,把手按着胸口上,但心仍然抑制不住的狂跳不止。
我仅仅打量了她两秒,这两秒钟她给我的视觉冲击一生难忘。成为抹不去的印记而铭刻在骨子里。
我说:“柳香,你上山行吗?”
“唉,不行也得行啊。”说到这,她话题一转,说“老师,大概有一年你没见到我了吧!”
我说:“应该是的,我们住一个村子,各忙各的,见面的机会很少。”
“我倒是见到过你两次,一次是镇里赶集,我在人群里,你和你的一位女同事在亲切地谈些什么,那个女同事还——还有一次,你在山路上,我在林子捡蘑茹,直到看到你走远看不见了。”说到这,柳香神情落寞地低下头,看上去有无限的伤感。我不想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又把话题扯到捡柴上:“柳香,真难为你了,一个女孩子,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你还得上山捡柴。”
“那有什么办法?我的命不好,生在贫穷人家里。穷也罢了,有个父亲该多好啊。”她说这话时,眼泪就在眼圈里。当时我想,我如果能大她二十岁,我会说:你就把我当成你父亲吧。可我只大她十三、四岁,当哥还大,当爹还小。我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她。
“不说这些了。老师,你能帮帮我吗?”
“行!”我答得干脆,“帮你什么呢?”
“我捡到一根大木头,在树林雪里,我搬不动”。柳香说。
“好,在哪?”
柳香不答,往树林里走去。走出二十步远,我看见一根干枯的树木陷在雪地里。她不动手,只是在看着我。我避开她的眼睛,双手伸进雪里把大头抬起,她这才协助我把这根木头拽出林子。
我放下木头,双手肩头前襟满是碎屑、雪花,柳香走过来,用手套给我拍打。我不能拒绝,当她拍打完了,站在我面前,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眉毛上点缀着晶莹的水珠,清秀晶亮的眸子如同一汪水一样,透出她少女深邃的心思。见我的围巾松开了,上前给我整理松开的围巾。我明显感觉到她的冰凉小手触及到我的脖子。我也感觉到她紧张急促的呼吸,甚至明显感觉到她的胸脯在冬装内起伏不已。
她慢慢地给我围着围巾,围巾系好了,她停下手,脸红红的,局促地搓着手,想转身走开,又似乎舍不得;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这时,我有一种冲动想攥住她的手,不是为了满足我的渴望,而是为了给她一点点回报。此时,我没有渴望,只有心痛和愧疚。
也许,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够安慰她的方式。
我慢慢地伸出手,伸出手……
“咳……”一声很大的干咳传来,这声音太熟悉了,不是别人,正是我的老爹。他在用这种方式制止我。
我下意识地缩回手,转身看见老爹侧身站在不远的地方,假装没看见——他是在给柳香下台阶。
柳香说:“老师,谢谢你。”说完,又走进树林。看着她的背影我的心很痛。
我把捆绑柴禾的绳子解开,卸下几根,扔在柳香搬出的柴禾堆里后,拽着剩下的柴禾向山下走去。
我以为老爹一见着我准会大骂我一顿,但他没有,只是低着头走在前面。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正在心里感激老爹的体贴理解。谁想,一到了山脚下,老爹就发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