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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进里屋,没有马上坐下,站在房屋地中间,迅速地环视了一下房间,感觉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亲切、熟悉。这个小屋,是我与柳香独处一晚的地方,是我走进幸福岁月开始的地方。那个夜晚,是人类几千年也不可能有的美丽夜晚,也是人类男女相爱史上最艰难的夜晚,却让我秦仲远遇到了。在这个简陋的小屋里,我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却享受到了人世间最美女孩的爱。从那时起,我才知道,我秦仲远活着意义。只要我活着,就是幸福!
这个小屋与五年前那个夜晚相比,除了墙角处多了一台电视,屋里摆设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屋里家具不多,却给人简单而整洁的感觉,什么东西都摆放的利利整整的。炕梢还是那个被柜,只是漆面更加斑斑驳驳了。我特别注意地看了一眼被柜的拉手,那个夜晚,它曾挂过我的上衣。靠近被柜的墙上有一颗铁钉,它曾挂过我的衣裤。这小小的拉手,这颗谁也不会注意的小铁钉,立刻勾引起我对那晚往事的回忆,当时的每一幕情景都历历在目。五年过去了,时光似乎是慢悠悠地走着,却又是转眼而逝,只给我留下一些无法忘却的记忆,甜蜜而苦涩。靠山墙一侧,还是那对木箱,放在用木条搭成的架子上。柳香那届学生的毕业照还在箱子上面放着,只是不见了那一摞书籍。我不由自主地拿起照片,在后排找到柳香。她那木讷而平淡的神情,她那稚气未月兑的脸蛋上隐约可见的忧伤,一如四年前一样,令我心生怜悯。此外,想起柳香的今天,不由得万分心痛。我酸楚地叹了口气,放下照片,回过头,就见柳香母亲用异样的表情看着我,却不说一句话。我能感觉出,她明显地是在观察我的一举一动,似乎要从我的行为举止中发现什么。
我心虚的不得了,赶紧说道:“哎,大婶,看照片,我可比当老师那前老多了!”
我以为柳香母亲至少会说,你还是那个样子,没老多少。但柳香母亲没接我的话茬,她那表情告诉我,她十分清楚:我看的不是我而是她的女儿。这使得我更加局促不安。难道,她知道我和她女儿的事了?或许,她也在想,是不是我已经知道她女儿沦落风尘了?
我用眼角瞥了她一眼,见她已低下头在沉思什么。没等她让我坐,我就后退几步,坐在炕沿上。说道:“大婶,听说你近来身体不太好,我来看看你。”
“唉,我这病已不是一天两天了,看了不少大夫,整天药罐子陪着,可就是不见好。柳香外出挣点钱,全搭进去了。”说到这儿,她话题一转,说道,“二侄,真没想到,这黑灯瞎火的,你还能过来看你病怏怏的婶子。你婶真不知说句什么赶道的话来谢你!”说到这,她停了片刻,问我,“二侄,你是今个儿从城里回来的吧?”
我说:“是,我回来得挺晚,到村子天就黑了,明天还得起早赶回去。也没管能不能打扰大婶休息,就趁黑过来了。”
“二侄,可别说打扰了,你能过来看我,你婶真就说不出是啥滋味。这年月,我这样一个病人,能有这么一个人牵挂着,我都不知说啥感谢的话了。”说完,她又是一阵咳嗽。
她说话的时候,我一眼瞥见她的头发几乎全白了,她只是一个四十五六岁的女人,无情的岁月,艰辛的生活,已在她的脸上刻上深深的痕迹,脸色苍白而干涩,说话的表情凄苦而淡然,仿佛人世间的忧伤与苦难就应该挂在她的脸上,她似乎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只有在说感激我之类的话时,才能捕捉到她内心世界的微小涟漪。可能因为常年的咳嗽,一咳嗽就免不了弯躯,使得她的腰板都弯曲了。看她那样子,我有些理解柳香为什么要做那种活了。柳香,这个我心中至纯至美的女孩,为了母亲,她不得不付出我用生命的力量而保存下来的身体。一阵悲凉立刻侵袭了我所有的神经。
我理解了柳香,但是,除了这一条路,此外,柳香就无路可走了么?
这时,柳香母亲咳嗽已停了下来,她端起炕沿上的水碗,漱了漱口,接着说道:“其实,仲远,我知道你能来,你早晚能来,可你来了,我还是挺意外的。”
她说完这句话,我不由得一愣,瞬间就猜测出,我和柳香这段孽缘,我俩交往的蛛丝马迹,她已经知晓了一些。我假装不知道她这句话的意思,说道:“我应该早点来看看大婶,你是我大嫂的姑姑,大嫂对我像对待亲弟弟一样。我不来看看大婶,情理上也说不过去。”
柳香母亲看我一眼,低头寻思了一会儿,不看我的脸,轻轻地却又是一字千钧地说道:“二侄呀,不看我,你看柳香,你也应该来,你应该早来!”
她刚说完,我神思有些恍惚而错乱,身上所有神经都绷紧了,思维也停滞了。不知道怎样去应答她,局促不安地往外挪动了一子,又觉得这个动作不妥,但又想不出掩饰自己窘态的办法,只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我说:“是,柳香没有哥哥,她内心早已把我当成了哥哥,冲这,我也应该来看看你!”
我的紧张,柳香母亲看得一清二楚。她说:“侄,你不用紧张,你婶不彪不傻。这深更半夜的,你来可不是专门看病人的,你是来打听柳香一些事的。今晚,你来了,婶子一些话得对你说了。这话在心里憋了好几年了,今个儿,我得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