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呆子误事
“所以说,大金先生你还是先回去吧。♀”苏弈站在日光渐渐下沉的工厂大门口,无奈又执着地对满脸不可思议的大金说道。
大金显然受到不小打击,脸上悲戚哀创无限,却依然徒劳地苦苦请求道:“苏小姐,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不管你要找什么人,我们明天一早再过来不行吗?”
苏弈心中默叹不是她不想回去,世事不由人,她才是那个最欲哭无泪的人。
苏难蹲在大门后,百无聊赖地盯着墙角正在搬运一只蚂蚱尸体的蚂蚁群,凉薄说道:“别劝了,等到真正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会带着你跑走的。”
苏弈心里咦了一声,转头无声无息地去看苏难的后脑勺,苏难却像没事人般,冷淡说道:“天马上就要黑了。”
似乎是为了衬托苏难的话,他话音刚落,天边最后一道日光也沉进远方的山谷,整个天幕坠入黑暗,连晚霞都拯救不了的黑与暗。
苏难冷笑道:“这下子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大金不知是被他话里的散漫气到,还是因为对荒野黑夜的恐惧,说话的音调都有些不稳地拔高,“苏先生!你会害死苏小姐的!”
苏难却拔掉一根野草,说道:“我哪里会害死她。”
大金气得跑到苏难面前,抓住他的肩膀骂道:“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你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苏难抬起头,他的眼睛在黑夜中反倒显现出灼人的光彩,亮得如璀璨宝石般,“大金,我刚才就觉得你不对劲了,你对这一带这么熟,这边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大金神情突变,眼神更是飘忽得不敢看苏难的脸。
苏难“嗤”地冷笑一声,唤来苏弈道:“你来问。”
苏弈惊奇地看向大金,“你真的知道这边的事?”
苏弈不是苏难,大金虽然害怕苏难,却可以做到威武不屈,而面对苏弈,他却总是忍不住掏心掏肺。大金长叹一口气,说道:“……其实我们俩兄弟,小时候就是住在这里边的,所以我对这一带,特别熟悉。”
“然后呢?”苏弈问道。
“我们是单亲家庭,我和小金从小就只有一个妈妈,妈妈是这个工厂里的会计,就住在宿舍楼三层第五号房间。”大金垂着脑袋,闷声说道:“再后来,大火从二楼烧起来,火势蔓延开来,我妈妈被火烧死了。”
苏弈皱眉道:“火是从二楼烧起来的,你妈妈住在三楼,照理来说,还是逃得掉的啊。”
大金摇摇头,说道:“宿舍楼每层中段都有铁门,为了保护女性职工的人身安全,每到夜里十点,每层中间和底楼的铁门都会落锁,起火的那天夜里,那几扇用来保护她们的铁门反倒成了将她们困死在大火里的帮凶。”
“这里本来就在郊区,十几年前的城市交通不如现在便利,等到消防车赶过来,恐怕也只能帮着收尸了。”苏难面无表情说道。
苏弈沉默。
大金抹了下眼角,说道:“起火的那天晚上,我和小金被妈妈送到她的朋友家中,小金当时睡着了,可是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妈妈在离开的时候,流着泪抱住了我,她反复告诫我不要回工厂找她。我当时不明白,后来越想越害怕,能够预知到那晚会出事的人,不是未卜先知的神,就是纵火杀人的肇事者!如果妈妈真的是凶手,那么她提前送走我们俩兄弟,就在情理之中了。”
苏弈皱眉问道:“你妈妈会是凶手吗?”
大金反应激烈地猛摇头,“虽然我对妈妈的记忆都只停留在小时候,但是她确确实实是一个非常善良友好的人,她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直到现在,这件事我谁也不敢告诉,连小金都不知道。”
苏难说道:“既然你都不相信你妈妈会是纵火犯,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想着她是一个好妈妈,是这场灾难中的受害者,你的心理就能舒坦了。”
“可是……”大金还想说什么,却被苏难打断了。
“你对这个地方的恐惧,仅仅是因为你心底里对你妈妈的担心吗?”苏难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计较。
大金迟疑片刻后,用一种比面对他母亲的秘密更加复杂的神色看向苏难和苏弈,那种神情,犹豫之中参杂着无限的恐惧,既真实,又迷惘,好似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真假,“……我小时候,在这里见过鬼……”
“……鬼?”苏弈看向苏难,眼神疑惑。
苏难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示意大金继续说下去。
大金见苏难并没有反驳或嘲笑,似是受到鼓舞,立即说道:“是真的,好几次深夜,天热我睡不着,就趴在窗口往外看,工厂的小操场前偶尔会出现一个不穿衣服的男人,他在操场上走着走着,然后就消失不见了。还有一次,我去给邻居送东西,在走廊里也见到他,可是一瞬间他又消失了,最可怕的是,整个工厂似乎只有我见到了那家伙……”
苏弈斜着眼瞪苏难,指桑骂槐道:“可能是有些人在故弄玄虚,就像在变魔术一样,一个活人忽然变成一只鸟飞走了,而你没注意到。”
苏难瘪瘪嘴,说道:“吃饱了撑的。”
大金哭笑不得道:“如果变成飞鸟,我总能见到的,可是他真的是凭空消失了啊,我和我妈妈说,我妈妈为了让我安心,还特地等到半夜下楼去抓鬼……”
“等下!”苏难忽然抬头,诧异问道:“你妈妈去抓鬼了?”
大金点点头,脸上有些失落,“那是宿舍失火前一个星期的事了,我记得清清楚楚。”
苏难看向苏弈,表情是少有的严肃。
苏弈想到他心中所猜,瞬间凉了半边身子。
苏难用平稳的语气问大金道:“你妈妈抓完鬼回来,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或者表现出异常的地方?”
大金摇摇头,“她什么也没说。”
苏难陷入沉思。
苏弈察觉出事态严重,放在口袋里的手蠢蠢欲动地想去摁电话找宫远,可指尖刚刚触到手机,就立即缩了回来,苏弈将手拍到大金肩膀上,安慰道:“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既然这个地方给你留下了这么多心理创伤,你还是先……”
一阵冷风从前方的污黑小河和荒草地吹来,齐腰高的荒寂野草纷纷摆下腰,苏难忽然从地上暴跳而起,一左一右拉过苏弈和大金,将他们俩藏到工厂院墙后头。
大金刚要开口询问,苏弈已经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将他用力拉到身边,一起躲在苏难身后。
大金瞪大眼,冰凉凉的掌心握住苏弈的手腕,年轻的脸庞因为恐惧而微微扭曲。
苏难仰起头,仔细闻空气中随风而来的味道,几秒种后,他冲苏弈点点头。
苏弈也点点头,大义凛然。
不就是个狗屎先生吗?她又不是没和他正面对决过,况且三比一,她难道还会怕一只比特斗犬吗?
近处的天空忽然传来一声粗哑的鸟叫,紧接着,一群乌鸦扑棱棱掠过墙头,黑压压飞向黑暗中静如死物的宿舍楼。
苏弈贴紧墙壁,尽量让墙壁的阴影遮住他们身上的衣物。
等到乌鸦群飞入宿舍楼,昏暗的野外重归寂静,苏弈正要松一口气,苏难却冲她悄悄摆手。
苏弈的一口气又重新提了上去。
这个时候,苏弈忽然想起苏难先前和她说话时,说的都是他们,而非他。
难道所谓的以多胜少,从来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三个人在墙角贴了许久,久到苏弈以为苏难这是在等待时机离开,又等了一会儿,墙外忽然投射进一道黑影,那影子不断往前延伸,显然是要穿过工厂大门,进到院子里的。
苏弈屏住呼吸,她身边的大金更是僵硬得恍如木雕。
那影子直走到尽头,然后,影子的主人终于穿过敞开的大门,缓缓进入苏弈视线。
那是一头很瘦很瘦的老狗,老狗的品种似乎只是寻常的中华田园犬,就是缺了一边耳朵,给了它明显的体态特征。
老狗太老了,以至于它从苏难他们身边路过,竟然都没发现他们的身影。
苏弈暗自庆幸,正要去看苏难的时候,身边的大金却忽然发出“嘘嘘”的呼唤声。
大金的呼唤正是冲向那只老狗。
苏弈惊得去捂他的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听到声响的老狗回过头来,原本苍老浑浊的眼在看到苏难的一瞬间,亮如明灯。
大金拉开苏弈的手,苍白着脸笑道:“不要紧的,我认识这条狗,它是工厂的看门狗之一,没想到竟然还活着!”
苏弈根本没法去和大金解释一只看门狗有可能隐藏着的秘密,她埋怨地低下头,正想撂撂发疼的脑袋,却惊讶地发现,就在他们脚下的草地上,三只大狗的影子赫然投射在地上。也就是说,此时此刻,有三只巨大的狗,就站在他们头顶上方的石墙上。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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