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盼如果够有骨气的话,就不会接受“嗟来之食”,而她,明显不是这种人。和苏远志一起走出店门之后,她将手中的二十一元放回包中,毫不客气地接过递过来的蛋糕盒。
“喂喂,你好歹分我吃一口嘛。”苏远志在旁边忿忿不平道,好歹也是他出的钱,是不?死丫头自己一个人抱着蛋糕盒吃得欢,完全无视他。不过他看着看着,又突然想,宁盼吃东西倒是蛮文静的嘛,长睫毛扑闪,侧脸真好看……
在小镇的这个傍晚,秋叶甚浓。小河边,梧桐树下,身穿白色套衫的少女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吃着手中的蛋糕,而旁边看上去像是不良少年的男生,却托着下巴,看得入神。
蛋糕并不大,店家考虑到口味,也不甜。宁盼吃了一小半,把剩下的递回给苏远志,“喏,你吃吧。”说完之后又顿了顿,道:“谢谢你。”
“我才不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你带回家吧。”苏远志手插着裤袋,装作很酷的样子说道。
宁盼抿了抿唇,带回家?被徐美娇发现,还不招来一顿好打?她坚持着要给苏远志。
苏远志被她推月兑地有些恼了,脸红脖子粗地叫道:“老子送你东西就好好收下,你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就在两人推推搡搡时,宁真突然从小巷子里跑出来,大喊一声,“宁盼!我就知道你跑出来不干什么好事,我回家告诉妈去!”
宁真眼睛被脸上的肉挤得没位置了,这时候小眼睛却灵光,瞄到了宁盼手中的蛋糕盒,“你竟然还偷偷买蛋糕吃,还敢骗妈妈,你这回绝对要完蛋了!”
宁盼心里暗叫不好,早上出门时跟徐美娇说,自己下午要值日会迟点回来。徐美娇给了她好几个白眼,没好气道:“滚滚滚,别来烦我。”
宁盼脸上浮着笑容,“真真啊,蛋糕是姐姐准备给你带回去的。是我同学生日哦,他吃不完送给我呢。”她给苏远志一个眼神,希望此刻他能配合一下。
苏远志心里烦得很,哪里出来的小鬼头,坏了他的好事,好不容易宁盼能跟他好好说句话了!这蛋糕就算他不收回,也轮不到这胖得像球的小鬼头吃!
“喂,你算老几啊?”苏远志手插裤袋,抬着下巴道。
宁真在家里像个小皇帝似的养尊处优,哪有人敢给他这样的委屈受?他见对方又高高大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只能一跺脚,对着宁盼道:“你等着!”
“真真……”宁盼在心里叹了口气,匆匆拿起包准备追上他。
小胖子体育考试从来都是不及格,现在倒是气冲冲地脚步飞快。不过苏远志更快,高个儿腿长有优势,几步迈上去,抓住宁真,语气不屑地说:“嘿,小胖子,别太嚣张了。”
说着,推了宁真一把。
宁真虽胖,确实是中看不中用型的,一个屁墩儿坐在地上。气得脸色通红,像头愤怒的小公牛一向起身冲过来。苏远志自然是不怕他,两个人扭打了起来。
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的宁盼喊着:“停下!快停下!危险!”这条河边,一点防护栏都没有,两人扭打着,根本没注意这一点。
宁盼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出现了!苏远志也被宁真激起了怒火,狠狠地将拳头砸向他,本来就是在河岸边,宁真一个趔趄没站稳,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宁盼目眦欲裂,宁真要是被淹死了她估计也活不成!
不能管了,什么也不能管了!宁盼不敢想太多,脑子里空白一片,只有一个念头,救回宁真!救回宁真!她忘了自己游泳技术也不怎么好,书包一扔就跳下河。
“盼盼,你这是找死!”苏远志看两人入水,怒吼出声,他将重重的运动鞋月兑下一甩,奋身一跃,跳入水中。
落水的人,一旦抓到可以依靠的东西,条件反射地死死抓住不放。宁盼游到宁真旁边,小胖子立即像八爪鱼一样死死缠住她不放,指甲掐进她手臂肉中不放。
宁盼被他拖得喘不过气来,奋力挣扎,红着眼叫道:“先把手放开,不然我们一起死!”宁真这时候哪还有理智,他只顾着死命抓住宁盼,是落水者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宁盼尽了最大的力将宁真的手甩开,被他的指甲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宁真此刻即将月兑力,宁盼趁机拖住他,向岸边游去。
河水虽深,却不湍急。她将宁盼拉回岸边时,已是精疲力竭,竟没有力气爬上岸去,舒缓的水流都将她冲回河中央。
不知有多少水从宁盼的鼻腔、口腔灌进去,撑得她生疼生疼。手臂无助地挥着,想游回去,却发现整个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无法控制。
这一刻,宁盼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死亡的恐惧,感到一个渺小的人是多么无力,铺天盖地涌过来的都是绝望,绝望!在她即将放弃的那一刻,苏远志终于游到了宁盼身边,将她抱着游回岸边。
有人拿着竹竿伸过来,苏远志紧紧拉住,众人合力,将他们拉上岸。
岸边闹哄哄的,站了许多围观的人,有人指指点点,有人交头接耳,有人拿出手机报警。
“请让一下,让一下好吗?”司机老王看到前面堵成一片,降下车窗,喊了两声。
有路人看到车来了,走过去趴在车窗旁,焦急道:“这里有三个人落水了,车子可以送他们去一下医院吗?”
老王是个老好人,听到别人有难就想帮,但他做不了主。他转头看后座戴着墨镜、面无表情的男子,为难地问:“先生?”
“不要管。”男子冷漠地吐出三个字。
老王叹气了一声,对窗外再喊了几声,让人群疏散一些,缓缓地启动车辆。驶出人群之后,车子快速地开,扬起一路沙尘。
“啧啧,有钱人就是吊。我呸——”有个男子冲着车开去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小镇的人,认不出这车是什么牌子,不过看那精光匝亮的漆,也肯定是高档货。连羡慕嫉妒都是多余的,只有吐吐唾沫,呸一声,表示老子才不稀罕!
宁盼这边,在临时急救之下,吐出几口水,慢慢睁开眼睛醒来了,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宁真被救得及时,倒也没多大事,就是灌了几口水,肚子圆滚滚地涨起来。
“叫你别打你还打!你丫的怎么不死了算了?!”宁盼缓过神来,直接一脚踹到宁真小腿上。宁真疼得想叫唤,却被宁盼怒目瞪着,怯弱的不吭声。
看热闹的人大都散了,剩下几个看他们没事,打电话给医院叫他们撤回救护车。
“哎哟我的心肝哟,没事吧?妈妈来得迟了……”一阵哭号声传过来,徐美娇活像死了儿子似的冲过来,到宁真身边。
宁真看到大靠山来了,心中立刻又一股底气升上来,昂着湿漉漉的脑袋道:“妈,宁盼把我推下水!”
宁盼冷笑一声,这小畜生,还不如让他淹死算了。
“宁盼啊宁盼,亏我养着你那么多年,想不到你这样狠毒,连自己弟弟都想害死,白眼狼!真是白眼狼!大家看看,贱人生的女人,能是什么好货?”徐美娇眼睛瞪得向弹珠似的,手指颤颤地指着宁盼。
旁边有路人开始说:“是你儿子跟人打架掉进去的,小女娃连自己命都不要了,跳下去救你儿子,你还这样,啧啧……”
徐美娇这才注意到旁边的苏远志,看这模样,和宁盼差不多大,她鼻孔里哼出一口气,“你们知道个屁,这小贱人从小就知道勾引男人,你们说打架,不和这黄毛打架我儿子能掉进河里吗?没有小贱人黄毛能来吗?”她自认为逻辑非常正确,唾沫横飞地说。
周围人一时找不到言语反驳徐美娇,只能静默着。一个大妈实在看不下去了,皱眉道:“先让孩子们回家去吧,这样浑身湿透像个什么样子?”
徐美娇找了辆三轮车,让宁真躺在后面,将他骑回了家。
最后只剩下苏远志和宁盼,苏远志犹豫地开口:“对、对不起,我把事情搞砸了。”
“没事。”宁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今天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让小胖子吃了点苦头。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凉风吹来,一阵战栗。
她双臂抱在一起,低着头,走回家去。
徐美娇觉得自己做的最仁慈的事情,就是让这个差点害死儿子的小贱人进了屋。碍于宁中诚在旁边一个劲儿地使脸色,她让宁盼赶紧回房间别碍着她的眼。
宁盼换了套衣服,坐在床上,然后裹着被子迷迷糊糊地睡了。
她隐隐约约问道姜汤的味道,还听到徐美娇那尖锐的嗓子变轻柔,对宁真说:“真真,多喝点,免得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