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05年,汉二年夏,彭城危难,草木为之变色。♀盟军溃逃,彭城内外狼烟四起,战火连绵。
混乱从后半夜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到处是哭爹喊娘的人群,到处是咕咕的木轮声,杂乱的脚步声,或几人一队,或拖家带口,全都纷纷涌向各个城门,而我刚好和他们的方向相反,因而更加的难走。
“小公子在哪?”我勒住马匹,在涌杂的人群中搜索。
“小公子在城南一个废弃的庄子里”
人群中那人并无身影,却将声音远远的传入我的耳朵,我往城东望去,但见满目慌乱的人群,不由出声道:“城南?”
“是”那声音道,“小公子本被偷偷送入彭城,还来不及通知大王,谁料想项王就攻进来了,于是便被……”
我叹了口气:“被单独落下了了!”
这一句是肯定句,想来刘邦是做梦也没想过项羽会那么快的攻来,一得消息,毫无准备的他自然赶紧离开,谁料想自己的儿子也到了彭城。
那男子淡淡应了声,道:“是属下的探子告知属下小公子在城南庄子里,请夫人相助!”
“自然”我环视了四周,问,“公子身边可有人?”
那声音一顿,道:“无人!”
我蹙眉:“接公子来的人呢?”
“逃了!”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感觉心底有些异样,拉着马往人稀的地方走,还没走出几步,耳边听到那男人道,“刚得到战报,大王已到灵璧东淮水边上,如果夫人接得小公子,请送至灵璧!”
我皱眉,低声问:“那你呢?”
“属下出来过久恐惹亚父猜忌,所以……”那声音一顿,继续道,“接下来需要夫人自己去了,属下告辞!”
“慢着”我也不管那人还在不在,望着混乱奔逃的人群,双眼放虚道,“派人保护成信侯!”
那声音没有回答,好似就此消逝在空气中了一般,但是我知道他并没有离开,果然——
“夫人”那声音好似就在身边,我朝着声音望去,在迷乱的人群尽头,一个低垂的屋檐下,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正抬起头,刚毅的下巴,结实修长的身形,分明是刚刚那个人,却又好似不是。♀
“你……”我有些惊讶。
“夫人多虑了,属下敢说”他淡漠道,“,只要侯爷醒着,还没有谁可以真正伤害的了他,夫人只管去,侯爷交待属下派人好好保护夫人!”
说完那人的身影一顿,顷刻便消失在原地,我拉着马缰,默默了嚼着刚刚那句话,蓦地舒然一笑,他是张良,创汉功臣,谋臣第一的张子房啊!他不去算计别人就不错了,怎么会容许别人算计他呢!
想通这一点,我心下一松,拉起马缰轻轻一甩,马缓缓迈开四蹄,擦着人群往城东走去。
到了人少的地方,我猛一甩马缰,马儿拉开四蹄拼命往前跑。
越往前,人越少,建筑慢慢的消失,四周是荒凉的田野。庄子,庄子,会在哪里呢?
我由着马往前走,眼睛紧张的搜寻着,现在离午时大约还差一个多时辰,如果可以,应该能赶上张良。
小公子待的地方到底在哪呢,再往前走便该是彭城城南门了,这会是哪里呢?
转过一个小山丘,猛然撞入眼帘便是一间单薄破败的庄子。
我精神一震,赶紧往前飞奔,到了庙边,勒住马,下来,将马缰随意往门边的树上一系,便边跑边唤道:“小公子,在吗?”
如此喊了好几声也不见有人出来,难道不在这里?我正疑惑,突然察觉到一阵极为细微的抽泣声,赶忙循声找去,终于在角落的杂物堆中翻出了一个男童。
那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头上绑着一个小发辫,,一身称不上贵族的农家服饰,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惊惧的望着我,
乍一看不由让人心生怜悯。♀
这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要是放在现代,也只是个幼儿园的孩子而已,而他却已经开始饱受战乱的颠沛和身为刘邦之子的艰辛。
“小公子”
一听我的声音,孩子明显往里缩了缩,我尽量展出最和煦的笑颜道:“我是你爹派来接你的,来,到姐姐这来,我带你找爹爹去!”
“爹爹?”那孩子终于开口了,女乃声女乃气的让人鼻尖一酸,我点头,“对,找你的爹爹和娘亲!”
“那你会不会杀我?”
我一愣,被他紧紧绷着的小脸和略带惧怕的嗓音所震住,他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也许还不懂什么叫杀,但是他却已经生活在万劫不复的恐惧之中。
我扯了扯嘴,柔声道:“不会,你那么可爱,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杀你呢!”
“当……真”孩子抽泣道,“可是带我来的叔叔说,有很多人想杀我,杀我会很疼很疼的,以后我可能都见不到爹和娘了!”
“不会,姐姐现在就带你去找,可好!”
“好”那孩子嚅嚅的应了声,软濡的童音一直柔到人的心底。
我伸出手,他低头,畏缩的看了眼,缓缓的伸出手,放在我的手上,然后抬头试探的望着我。
我轻轻一笑,拉起他,往门外走去,便走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刘盈,娘亲都叫我盈儿”
刘盈,蓦然平地一声炸雷,炸的我晕乎乎的。我知道的,知道刘邦是汉高祖,也知道他落下的孩子,不管是谁,将来必定会是个王侯级别的人,却不想却是历史上著名的吕后之子,汉惠帝刘盈。
“姐姐”那孩子见我只管盯着他,有些畏缩的唤道。
“没事”我轻柔一笑,模了模他扬起的脑袋,道,“盈儿,你……很好,只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勇敢,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都不可以退缩,记住了吗?”
“盈儿记住了”刘盈乖乖的应了,露齿微微笑了起来,露出浅浅的小酒窝。
“走,我们去找爹爹”
刘盈点头,眼中放出一丝愉悦的光芒,却也是有些畏缩的。这个孩子,太过善良,太过文静,根本就不适合当一国之君,只是时代无奈,将他推到帝王这样极端的地位。
我不再说话,将他带到马边,抱上马,扶着马鞍,借着路边的巨石上了马。
“盈儿,坐好了”我道,刘盈伏低了身体,轻轻应了声,我拉起马缰,调转了马头,喝了声,马儿快速飞奔起来,朝着西城门一路飞扑而去。
周围的景物都成了条直线,风将身前孩子的衣袂鼓哗啦啦直响。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绕过田野便是那满是屋舍,布置规整的彭城,整个彭城完全陷入了一种癫狂之中,呐喊声,悬木撞门声,箭矢声好似在几个城门之中互相应和一般。
抬头望天,太阳不知不觉已经升到了头顶之上,午时,马上便是午时了。
咝一声细微破空声传来,我微低头,余光瞥见一道闪光,微带着翠绿色的光芒,内心一停,是箭,一支沾毒的箭。
“低头”我低喝出声,刘盈闻言,听话的将头埋入飞舞的马鬃之中,我撇开头,箭尖从耳畔嗖的一声掠过,劈断了耳畔的几缕发丝。
“姐姐”
“别出声”
我回头望去,但见身后奔来无数马匹,马上无一例外坐着劲装男子,或握剑,或执箭。
往前望去,前方屋顶之上也立着几名男子,手搭弓箭,成射击状。
刚刚那支箭是他们射的,我心内一动,看了眼身前有些微颤的小小身子,一咬牙,将马缰猛一拉,马儿突然受力,人立而起,然后迅速拐入另一条弄堂之中。
身后追逐的男子刹力不及,直接冲了过去。然后不知何处涌来无数逃难的人群,将他们和我分开,迅速将我的身影掩盖住了。
“姐姐,他们……是来杀我的吗?”
不知为何我竟有股忧伤的感觉,低头轻声道:“盈儿那么乖,他们怎么会杀你的,他们……”
“姐姐……不用骗我的”他慢慢的说着,小小的童音低低的,让人鼻尖泛酸,“我……知道,我知道的,从很小很小以前就知道了”我的话卡在嘴角,他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啊,竟是如此的悲哀,如此的了然,他这是认命还是无奈?
“其实我希望”他轻声,头依旧埋在马鬃之中,瓮声瓮气道,“想以前一样和娘亲和祖父一起,带着锄头自己劳作,给菜浇水,给秧苗除草,然后和姐姐一起看着豆苗慢慢的抽芽,长大,开花,最后可以带着篮子,一边摘一边唱歌……”
“盈儿,不要说了……”
“我……好想娘亲!”
软软的童音直撞入人的内心深处,直将人的心都化了半个,我吸了吸鼻子,微微一笑,声音不稳道:“现在,我便是盈儿的娘亲,我会保护盈儿,带盈儿找到娘亲和爹爹”
“在那边,追”话音刚落,那几个被我甩掉的人再一次出现在身后,狞狰的刀刃,即使是远远的地方也仍感受到它的冰寒。
突然一阵马嘶,我抬头望去,前面奔来几匹马。马上坐着些劲装男子,却不知是敌是友。
他们是谁?我还来不及细想,马儿却已经和前面的那几匹马交汇了。
来不及了,我闭上眼,只等着那些刀剑落到我的身上,却不料那几匹马看也不看我,直直的穿过我,直奔身后那几匹马而去。
是帮我的吗?
我不敢回头,使劲夹了夹马肚子,伏低身体拼命往前奔去,突然一声长啸,身后一人拔身而起,然后提刀砍杀过来。
我回过头,马依旧拼命往前奔去,身前的孩子扑在马鬃上,身体抖的好似风中的落叶。
我以为我死定了,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传来一道再熟悉不过的低喝声:“低头!”
我猛的回头,眼眶中的泪意随着马匹往前冲的速度而飞出眼眶,禁不住喊道:“子房……”
叮的一声,两剑相碰之声,带起触目惊心的火花,然后快速的分开。两人落在地上,张良用剑支着地,轻轻咳嗽着,宽大的青色深衣在风中微微晃动着,好似怒放的青莲。”子房,你的身体”他回过头,展唇,纤柔一笑,肤色苍臼却是绝世美丽。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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