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陆怀有种全身骨头都快被拆了的疼痛感,痛得让他不得不从睡梦中醒来,痛得让他不由自主的拧起了眉,痛得让他忍不住发出哀号,“唔……”
为什么这么痛?他是怎么了?
思绪还来不及厘清,一道细柔的女性嗓音便在他耳边响起—
“陆怀!你醒了?”一双略微冰凉的小手蓦地抓住他的手,急急地继续问道:“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的声音很好听,轻柔细致的有如春风一般,即便她的语气明显焦急又紧张,也无损那好听的声音半分。
奇怪的是,这声音好听归好听,他却觉得很陌生,可是她却唤得出他的名字?
陆怀有些好奇地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一张甜美可爱的女圭女圭脸,而她那双美眸盈满了蒙眬的水气,那担心得几乎快要掉下眼泪的表情,看起来就像他对她有多么重要似的。
可是……他认识她吗?
陆怀怔怔地看着她,胸口莫名地觉得有些紧,一股陌生的感觉似痛似酸的在胸腔里骚动着,而她那双澄澈的黑色杏眸里充满了担忧的色彩,也正直勾勾地望着他。
“妳是谁?”他茫然的问。
杜以洁闻言一愣,那表情就像被雷劈到一般不可置信。
“陆怀,你不要吓我……我是以洁啊,你不认得我?”
以洁?
陆怀望着她,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他搜寻记忆里的所有人事物,偏偏就是找不到关于眼前这个女孩的记忆。
他很确定自己不认识她,但是心底那股因为她而产生的奇怪感觉又是为什么呢?
半晌,他有些歉然地开口,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妳是谁。”
两名男子先后走进病房,正巧听见陆怀的话,其中一个长相和陆怀有六分神似的男人一脸好笑地看向陆怀,道:“大哥,看来你的伤应该不严重吧,竟然一醒来就有心思对大嫂开这种玩笑?”
男人一头长发往后梳成一束利落的马尾,好看的俊美脸庞比女人还要美,要不是那高大的身形和结实挺拔的身材,光看那张脸肯定会让人以为是哪个名模走了出来。
“……陆勋?”陆怀看着缓步走到他面前的男人,不由得一怔。
“不会吧?认不出大嫂,现在连我也不认得?”陆勋看着自家大哥那一脸怔愣的表情,忍不住失笑。
不是认不出来,而是觉得很奇怪。陆怀疑惑地看着他,忍不住问:“陆勋你怎么突然老了这么多?”
“我老”这下换陆勋愣住了,原本的笑意顿时僵在唇边,眼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大哥说什么?竟然说他老
“等一下,情况好像不太对。”进了病房后始终未开过口的男人瞇细了眼眸,看着脸上满布疑惑的陆怀,终于觉得不对劲。
陆怀的视线在男人开口的同时也转向了他,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回之后,维持同样的疑惑表情,道:“费晋雪?怎么你看起来也老了这么多?”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他一醒来,身边的人都老了?是他的错觉还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
“大哥,你还好吧?你这些问题到底是问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我看他不太像是在开玩笑。”费晋雪道。
陆怀没有响应他们,疑惑的目光转向身旁的杜以洁,脸色茫然地问道:“还有,陆勋你刚才是叫她大嫂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只有陆勋这个弟弟,而陆勋也只有他这个哥哥啊。
但陆勋叫这女孩大嫂?那不就代表这女孩是他老婆
“……”病房里顿时陷入一阵沉默。
半晌,陆勋看向眼眶含泪的杜以洁,问道:“大嫂,大哥这场车祸伤得很重?”
事实上,他是因为听说大哥车祸昏迷,所以才特地从美国飞回来,今早刚刚抵达台湾而已,电话中大嫂并没有将大哥的状况讲得很详细,加上他才刚进病房就听见大哥说话的声音,才会误以为大哥已经没事了。
但是,依目前的状况看来,大哥若真不是在和他们开玩笑的话,那就表示情况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杜以洁低叹了一口气,尚未来得及回答陆勋的问题,陆怀便有些惊讶的先开了口。
“我发生车祸?”是车祸吗?为何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陆怀开始思考,蓦地,片段的记忆慢慢涌入脑袋里,他忆起一片美丽的风景,那是从空中才能俯瞰的美丽景致。
他闭起眼眸,记忆里的画面便在眼前变得更加清晰,他看见自己置身于一望无际的蓝天碧海及翠绿的山岚里,也清清楚楚听见风的声音从耳边吹过,每一次的呼吸,吸进胸腔的空气都是青草混合着些微水气的潮湿味道。
连夜的大雨让每一分空气都充满了水气,直到一早的太阳升起才蒸发了那令人忍不住发懒的潮湿,连日来不稳定的天气终于在这一日放晴了。
原本还担心因为天候的关系会让这一趟飞行伞之旅泡汤,好在老天爷待他们不薄,下了一整夜的雨,在清晨绽出第一道曙光的同时,终于停了下来。
在经过专业的航次训练后,他已经取得单人飞行的证照,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顺利起飞了。
他拉着飞行伞跃下山顶,双脚凌空的那一刻,每每都让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成了一只自由翱翔的飞鸟,他喜欢这种感觉。
“飞行伞……”他低喃着,最后落入脑海里的那一幕,让他想起自己出了什么事。
那时有一阵强风突然刮起,乱了他平稳的飞行,一切来得措手不及,他只能想办法迫降,但是气流实在太不稳定,他无法在安全的区域里降落,只能连人带伞摔进树丛之中。
记忆里的印象至此结束,因为接着他便失去意识了。
所以,他是摔伞了吧?
“你完全不记得了吗?那天你本来要到台中看新厂房的建设进度,但是你出门没多久,我就接到你在国道上发生车祸的消息了。”杜以洁拧着柳眉,脸色凝重地看着他。
“车祸?我明明是摔伞了不是吗?”陆怀的目光转向费晋雪,困惑地问道:“我们不是一起去的吗?”
费晋雪望着他,也开始疑惑了。
一起去?
摔伞?
陆怀到底在说些什么,怎么他都听不懂?
“飞行伞训练啊,我们一起去的,你不记得了吗?”陆怀见他一脸疑惑便提醒他。
“飞行伞训练?”费晋雪听完,用一脸古怪的表情瞪着他,蓦地,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陆怀的确曾经有过一次连人带飞行伞从空中摔下来的经验,他还记得那一次陆怀摔断了手臂,小腿也骨折,连脸都被树枝给刮伤,额头还缝了七针。
但是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耶!
等等!
陆怀不认识杜以洁,刚才还说他和陆勋都老了……哇靠,该不会……
“陆怀,你该不会以为你今年是十九岁吧?”
他今年三十岁了。
不是十九岁,而是三十岁!
他不过是一觉醒来,竟然就从十九岁变成了三十岁。
而这个有张女圭女圭脸的女人叫做杜以洁,据说是与他相恋了六年,并且已经结缡四年的妻子。
两年前,也就是他二十八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将迅尔科技集团交到他的手上,便和母亲两个人跑到加拿大去过悠哉的退休生活了,所以,他现在是迅尔科技的最高负责人。
陆怀瞪着雪白的天花板,努力消化着这些讯息,至今仍觉得无法置信。
明明他所记得的是他和费晋雪一起去了一趟花莲,进行为期两星期的飞行伞训练,然后在训练的第二周,他不小心摔伞了。
他所记得的,明明就只有这样而已。可是为什么事实却和他的记忆不符?
怎么会一醒来,时间已经是十多年之后?
“陆先生的脑部断层扫瞄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穿着白袍的医生手上拿着陆怀的病历资料站在病床边,对着杜以洁说明陆怀的状况。
“但是他竟然以为自己只有十九岁,而且还不认得他老婆耶!这样你还说没问题”费晋雪瞪着医生,不可置信地大吼。吓得头发斑白的老医生连忙后退两步,就怕这又高又壮的大个子一时冲动,动手揍他这个老人家。
“医生,我大哥的记忆出现空窗期,这并不正常吧。”陆勋的情绪明显比费晋雪镇定许多,态度也和蔼许多。
“这的确是不太正常没错。”医生抓抓头,嗫嚅地说道。
“没问题是你说的,现在不正常也是你说的,你这医生到底专不专业啊?能不能给点有建设性、有确定性的答案?”费晋雪火气很大地再次瞪过去。
“那个……欸……”医生再次抓抓头,一脸为难。
“医生,这状况应该是失忆吧?”一旁默默无语的杜以洁拧着眉,脸色始终不好看。
陆怀听见她的问题,收回神游的思绪,忍不住看向那张明显疲惫的小脸。
这个女人是他的老婆。老实说,他还真说不出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虽然不讨厌却也称不上喜欢,因为在他的脑海里,对于这个女人的记忆根本是零,可是看着她那张为他而憔悴疲惫的小脸,他却又觉得好像有些不舍和心疼。
杜以洁问着医生,但是水灵的双眸却是望向陆怀,而她这一望,也让陆怀看清楚她眼睛里的红色血丝还有眼底的那两道暗影。
他的心莫名的揪了下,浓眉不自觉地紧蹙,她看起来既疲惫又憔悴,为了照顾他,她该不会已经好几天没睡了吧?
“其实在临床上,像陆先生这样因为车祸而造成失忆的状况也不是没有。”
“所以,这是能痊愈的吧?应该还是有机会可以想起一切对吧?”杜以洁期待的目光转向医生。
“欸……咳咳,这我也不能保证。”医生满脸的不肯定。
费晋雪翻了个白眼,大步迈向医生,正要一把揪住医生的白袍,就被陆勋给挡了下来。
“你冷静点。”陆勋没好气地将费晋雪拉回自己身边,还一脸惊吓的医生一个安全的环境。
“冷静个屁!陆怀脑子都已经坏到这个地步了,这庸医连治不治得了自己的病患都还无法保证,是要我怎么冷静!”向来脾气就不好的费晋雪一整个火大。
“我脑子哪有坏。”陆怀有些无言兼无奈,他只是记忆出现断层,不是脑子坏了好吗?
“就算冷静不了也不要这么激动,你没看见医生都被你吓得缩到墙角去了吗?”陆勋没好气地紧紧拉住这头从小到大就很容易爆冲的熊,就怕看起来年纪至少有六十以上的医生会被他吓到心脏病发,到时就罪过了。
费晋雪从小就是高人一等的壮硕体格,高中时期的他身高就已经一百八十公分,什么胸肌、月复肌、二头肌他样样都有,从小就热爱各种户外运动,又是学跆拳道长大的,皮肤黝黑又高壮得像一头熊,每当他脾气一上来,那一沉脸一暴吼,就足以把原本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们吓哭。
而成年之后,费晋雪的身高甚至一路长到一百九十公分,壮硕结实的身材也没变,现在又摆出一脸想揍人的凶样,也难怪医生吓到脸色都白了。
医生清咳两声,整整自己的白袍,努力摆出和气的笑脸,道:“咳咳,那个……其实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在几天又或者是几个小时之后,陆先生就可以把失去的记忆都想起来了嘛,大家也不要太悲观啦。”
“那要是运气不好呢?”费晋雪瞇细了长眸,冷冷地问道。
“这……”医生尴尬地苦笑。心想他若是老实说出如果运气不好的话,顶多就是一辈子都想不起来那段记忆,这样说不知道会不会挨揍?
“没关系的。”杜以洁深吸了一口气,白皙的小脸上漾出一朵笑花,“这次整台车在国道上翻覆,又被后面的车子追撞,轿车几乎是全毁了,经历这么严重的车祸,陆怀都可以活着回到我身边,我们已经算是运气很好了。”
“是是是,而且这么严重的车祸,陆先生也没伤到重要的内脏器官,只是右手骨折、左小腿骨头有裂痕、脑袋里有几块瘀血压迫到部分神经而已,其实真的算是很幸运了,一般人遇上这种车祸,根本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呢!”医生连连点头回应。
费晋雪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眼天花板,很努力地忍下揍人的冲动。他忍不住看向杜以洁和陆勋,暗忖着该不会是只有他一个人觉得这医生很白目很欠揍吧?
“不管怎么样,人活着最重要。”陆勋说道。
杜以洁疲倦的小脸上努力地撑着微笑,伸手紧紧地握住老公的大掌,温柔地开口,“是啊,人活着最重要,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至于你遗失的那些记忆……等你身上的伤好了,我们再一起去寻找,就算真的找不回来也没关系,至少,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重新创造新的记忆。”
陆怀闻言,有些怔愣地望着她,胸隘之间莫名地盈满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感受,暖暖热热的却又有些酸涩,那痴痴缠绕着他的是一双款款深情的水眸。
被一个完全不记得的女孩这样爱着,他……心情好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