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客栈垂着厚厚的青布门帘,阻隔了寒风与大雪,将燃着火盆的温暖店子与门外的酷寒隔成了两个世界。请记住本站的网址:n。十来副座头只有半数有客人,多是粗豪汉子,划拳饮酒好不活络。
哒哒的马蹄声终于停住,一辆宽大的马车停在平安客栈前。赶车的俏丫头娇声问道:“小姐,天就要黑了,咱们便在此地歇息一夜如何?”
没有人回答。一个扎着两条大辫子的小姑娘轻巧地跳下车,被这冷风吹得打了个寒战,撑起一把油纸伞,一手掀起了车帘。那赶车的小姑娘也下了车,将一条胳膊伸进车中。
一只纤巧白皙的小手轻轻地搭上小姑娘的手臂,一只穿着鹿皮小靴的小脚慢慢伸了出来,披着雪白斗篷的女子在小姑娘的搀扶下出了马车。
先下车的小姑娘小步跑了过去,素白的小手搭上了青布门帘。
门帘一动,一个小脑袋探进来,四下瞅了瞅,接着整个身子钻了进来,跺跺脚抖落身上的雪,将手搁在嘴边哈气,一边小声咕哝着:“这鬼天气,真真的冷死人了!”
小姑娘长着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连鼻头都是圆圆的,身上穿着青布棉袍,脚上蹬着黑色小皮靴。真是个好看的小丫头!
迎上来的小二满面笑容,将小姑娘引向中间一副空着的座头:“姑娘这边请,请问姑娘来点什么?小店有上好的女儿红,可要给姑娘温上一壶?”
“来壶大曲,不必温了,再来四菜一汤,快点儿!收拾两间上房,要干净整洁的。”小丫头随手丢出一块碎银子赏给小二,乐得小二一连声道谢。
小姑娘从怀中掏出一块上好白绢,仔仔细细将桌凳擦了两遍,垂首立在桌旁。四周的食客都看向她,带着点儿有趣的神色,这小姑娘派头可不小呐!
门帘又动了动,一股冷风夹着雪花卷入。
一只红通通的小手挑起帘子,又一个俊俏的小姑娘进来了,扶着一位身穿斗篷的女子。这小姑娘长得跟刚才那小姑娘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右侧鼻翼多了一粒小小的痣。小姑娘微微低着头,扶着那女子缓缓走向桌边。
那女子约莫十六七岁,长着一张清水鹅蛋脸,两弯细细的柳眉,小巧秀挺的鼻下一张红润的樱桃小口微微抿着,眼帘低垂,看不清她的眼睛,一头乌黑的秀发随意挽了个髻,用一只乌沉木簪子簪着,唯一的装饰是一枝艳红的梅花,身上穿着一件雪白的斗篷,斗篷下摆用红银二线绣着几枝梅花。
吵吵嚷嚷的客栈一下子安静下来了,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那些粗豪的汉子无不停下手上的动作,痴痴地看着这少女。
这少女仿佛是九天仙女下凡尘,浑身不沾一丝烟火气,美貌倒是其次,她身上散发出的一股子轻愁深深地震住了在场众人,没有人敢出声,生怕惊吓了这个像是万缕愁丝织成的仙子。
少女在那脸蛋冻得通红的赶车姑娘的扶持下轻轻坐在凳子上,轻声道:“冰魂玉魄,你们也坐下来吧。”她的声音有种悠然出尘的感觉,又带着点儿飘渺虚幻,透着一股轻愁薄怨。
“小婢不敢逾越。”红脸蛋姑娘柔柔回道。
“出门在外,无需讲究这些。”少女秀眉微蹙着,愁意更浓了,”坐下吧,陪我喝两杯。”
两个小丫头柔顺地坐下,小二送上酒菜,小丫头急忙帮少女布菜,少女却看也不看,纤纤玉手执起了锡壶自斟自饮。两个俏丫头看着她,欲言又止,就连那先进来的看起来很活泼的小丫头眉间都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
少女的眼帘始终没有抬起来过。
冰冷的大曲入喉,化为一片热火,半壶酒下去,少女娇女敕的面靥上泛起了两片酡红。她一手托着臻首,一手执着酒杯,喃喃自语着无人听清的话语,两行清泪顺着嫣红的面颊流下,有一滴滴进了酒杯。
“小姐,你醉了,冰魂扶你回房吧。”红脸蛋姑娘取下酒杯,同了另一个小丫头扶住少女身子,缓步走向后院客房。
这柔弱的少女满怀心事泪流不止,引得客栈里的人都不由自主放低了声音。,她太美,太动人,或许她的容貌不是倾国倾城,但她那股哀婉凄艳足以打动任何铁石之心。
一双英气勃发的眼睛随着少女的身影移向后头,这双眼睛自打少女进门就紧紧锁住了她的倩影。眼睛的主人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衣少年,平平淡淡的脸,长得很普通,却有一双亮如寒星的眸子,眉间透着一股英气——冉翩!
冉翩握着酒杯的手停留在了唇边,那少女可真像江涵飞!只是江涵飞明明是男子,况且江涵飞是个痞子,眼前的却是个仙子,世上竟真有如此相像之人!
雪渐渐停了,一轮明月挂在中天,今日已是正月十六。少女身披白袍,缓步出了房门,踱向小院。院中一片平整的厚厚的积雪,少女踏在积雪上,发出一种轻微的簌簌声。离家已经三天了,那人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小院中开着一树红梅,夜色下只见一片嫣红,细看才会发现花瓣都收拢了,打着圆鼓鼓的花骨朵儿,枝干上落着雪花,雪花有些融了,结着冰,冰上又落着雪,白雪红梅煞是好看。
少女就站在这一树红梅下,春葱玉手轻轻探出,抚着一枝横斜而出的梅花,踮起脚尖凑上秀鼻,轻轻地深深地嗅了一下,一股淡淡的香气混着凉意沁上心头。少女缓缓跪下,跪在这暗香袅袅的梅树下,双手合十对月祝祷。
廊后一个颀长的青色身影静静地看着月光梅树下的少女,痴痴地看着,像是已为这绝世风姿所倾倒。
一阵寒风吹来,少女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双手紧了紧衣襟,缓缓起身。许是在冰雪中跪得久了,双膝冻麻了,身子一个趔趄,少女跌倒在地,纤手撑在地上,不巧雪下有一个尖锐的小石子,将她细女敕的小手割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几滴血流了出来,洒在洁白的雪地上,像是开了几朵鲜艳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