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了。
坚硬的结界随着莉莉丝的离开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消融。
沙利叶闻讯赶来时,地上暗红色的血迹早已被处理得干干净净,重伤的雷米尔也已经转移隐匿于偏殿的内室。
一句话,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但是,沙利叶看到路德维希居然在这里时,脸色显得不怎么好看了,尤其当他看到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女人。
“安纳斯塔西亚长官,你父亲可不希望你这样。”沙利叶面无表情的说,别人不知道路德维希?安纳斯塔西亚的身份,他作为皇帝的亲信,焉有不知的道理?
路德维希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这个沙利叶,自从第一眼看到他,他就知道,这个伊苏里亚少年不简单,况且,每次他的一举一动都被那个所谓的“父亲”知道得那么清楚,他功不可没呀。
“我就在这里,你尽管向你的陛下去报告吧。”路德维希冷笑,毫无悔意。
沙利叶没有说话,他只是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女人,认出是香浓后,他的嘴角多了一丝凌厉:“那你最好想清楚,无论怎样,她现在在民众的心里可是帝国里至高无上的女神!”
说完,他大步离开,冷冽的喝到:“收队!”
“可是,队长……”一旁的宫廷近卫长还想说些什么,一接触到沙利叶凉凉的视线,立刻闭上了嘴巴。
次日清晨,温暖的阳光从天际斜射下来,照耀在达夫纳宫大门前场地上镶嵌的珍宝上,夺目绚丽的光彩无一不彰显着拜占庭皇室的尊贵与富有。宫娥太监们永远是皇宫里不可或缺的角色,他们忙忙碌碌的,开始了新的一天。
这一天,香浓缓缓睁开时,首先感到的是一双手,一双紧紧环住自己的手,然后是男人均匀有力的呼吸,喷吐在自己的面孔上,热热的痒痒的。
然后,一声如雷般的吼叫响彻在整个偏殿上方,夹杂着某人的吃痛声:“路德维希?安纳斯塔西亚,你这个混蛋!”
正在养伤的雷米尔也听见了这声恐怖的叫喊,不禁浑身打了个冷战,好有爆发力、好有气势!
路德维希揉揉自己刚被踢到的小月复,漂亮的眸子里似乎蓄满了怒火,大清早的,这个女人怎么就不让自己安心呢,要不是昨晚担心莉莉丝的事,加之雷米尔又受了伤,他又怎么会留下来陪她!
勾出一抹邪恶的笑,嘴上也是毫不留情:“女人,不就是抱一抱吗,你都已经被我睡过了,还有什么不敢的呢?”
香浓登时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个死变态,要是在现代,他早就在她黑颈天鹅手中死过几次了!可恨自己在这个时代无依无靠!
眼珠子一转,忽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昨天晚上…莉莉丝的嚣张…雷米尔的受伤…还有,他的突然出现…
香浓并不是个蠢人,看现在自己毫发无伤的样子,多半与眼前人的及时相救有着莫大的关系。虽然她恨他夺走了自己的处女之身,但到底,是他救了她。
因此,她略略向他点点头,言简意赅:“多谢。”
路德维希疑惑的望着她,不明白这个女人的态度竟有了180度的大转弯。随即一想,他的疑惑就消失了。是呵,他怎么就忘了,她,一直都很聪明。
“对了,我想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
未等她说完,路德维希已经淡淡的回答她:“我也不知道,我七岁的时候,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发现的,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说的是事实,七岁那年,本是无忧无虑的年华岁月,却是他人生最悲惨的记忆,直到现在还不敢轻易回首。那年,母亲在那些猥琐的贵族子弟身下凄厉惨叫,直至力歇身亡。阴沉沉的上空,雷电撕裂了晦涩,宛如地狱里的吼叫,他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了,血色弥漫上来,背后是撕裂般的疼痛,从未有过的黑暗力量笼罩了他。他看到了那些人惊恐的表情,看到了他们大喊着“魔鬼”,他冰凉的手伸出来,只是轻轻的一下,一个人就倒在了血泊里,痛不欲生地嘶叫。他厌烦的捂住了耳朵,他恨这个声音,恨不得马上就消灭他,但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惹他的人必须生不如死才好。
后来,那些惨叫都静了下来,他的身上也全沾满了血,他茫然地想他应该清洗一下,走到一个水池边,里面的倒影却吓着了他……
“魔鬼…魔鬼呀…”那些人临死前的惨叫居然是真的。
倒影里的男孩,浑身是血,一黑一蓝的奇异双眸亮得惊人,背后生长出来的黑色大翅膀却让他恐惧……
他昏了过去,迷迷糊糊中,他第一次做了那个梦。
梦中的那滴眼泪那么真实,即使醒来也让他倍感温暖。
于是,他不再害怕寒冷,继续走了下去,哪怕活得很辛苦、很累…
香浓奇怪着路德维希的沉默不语,知道他不愿意说,也就不追究了。
接下来几天,路德维希也不知道动用了什么特权,一直陪她呆在达夫纳宫,晚上非要抱着香浓睡觉,虽然是贴衣怀抱,他人高力气大,不善于搏击的香浓根本无法抗拒这个魔头,但作为回报,路德维希早上醒来时,总能在自己健壮的麦色皮肤上发现一道道抓痕,明显是女人的小手段。
在拜占庭,人们的主食基本是面包、豆类,而在首都君士坦丁堡,由于肉价昂贵,普通人的主食是面包、橄榄、洋葱、小扁豆、女乃酪。此外,君士坦丁堡人喜食海鱼,淡水鱼通常用来喂猫狗。
香浓吃着皇宫里精心烹制的菜肴,荤菜是牛肉、红烧海鱼,素菜则丰富些萝卜、卷心菜、大蒜、洋葱比比皆是,这还不包括饮料和水果。啧啧,真是奢华无比,香浓感叹道,哪怕在现代,她恐怕还做不到餐餐用黄金器皿。
她缀了一口葡萄酒,正准备吃下一块肉时,有宫娥慌慌张张地进来禀告:“香大人,沙利叶大人、贝尔恩大人、安纳斯塔西亚长官请你出去一下。”
由于香浓实在听不惯左一句右一句“女神”,所以命令宫娥太监们以后唤她香小姐,奈何那些人全部惶恐地跪在地上,那表情仿佛她要活活把他们吃了。无奈之下,香浓委曲求全地变为了“香大人”。
香浓略一蹙眉,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葡萄酒,这才起身。
大门外,先前见过一次面的沙利叶正幸灾乐祸地看着她;路德维希一脸的黑线,正狠狠瞪着沙利叶,仿佛和他有仇似的;最后,狄特里希?封?贝尔恩的面部表情最奇怪,想笑又不敢笑,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香浓疑窦更深了。
还是贝尔恩上前一步:“香大人,陛下请你过去一趟。”
皇帝找她?什么事?
见她不解,贝尔恩耐心的解释道:“陛下突然感到身体不适,想请香大人前去。”
香浓皱眉道:“为什么不请医者?”
贝尔恩笑道:“香大人,陛下的病不常见,我就是一个医者,但就连我都无法判断,只好劳烦香大人了。”
她越发不解了,一抬头,路德维希使了眼色给她,示意她不要慌。
来到这个时代后,香浓见过不少的金碧辉煌的建筑,但都比不上眼前这个皇帝上朝议政的宫殿。它又被称作金銮殿,或者“黄金议事宫”。皇帝的宝座设置在议事宫大厅半圆形顶点的圣坛上,这个长长的大殿看上去像教堂,宝座位于三级斑岩台阶之上,华贵典雅,用象牙、黄金、珍珠和宝石做成,上为华盖,宝座靠背上有象征耶稣的细密镶嵌画。宝座很宽,铺有垫子,是个双人座,皇帝并不坐在中间,而是坐在右边。宝座前面挂有紫色帷帐,上面缀有珠宝。帷帐旁边有一座镀金铜树,各色鸟儿落在它的枝条上,也是镀金黄铜做的,它们争相争鸣,奏出一首首婉转的乐曲。宝座两旁有两只镀金的铜狮,这些机械野兽仿佛随时可以张开大嘴咆哮,伸出舌头,用尾巴击打地面。
不过此时,殿里就只有香浓、贝尔恩、沙利叶、路德维希及皇帝这么几个人。
香浓略一蹙眉,明媚的绿色双眸闪过深思,凝视着紫色帷帐后的帝王仿佛是思考着什么。
沙利叶恭敬地道:“陛下,香大人到了。”
“唔……”紫色帷帐后,似乎有一双锐利的眼睛直扫香浓。
“陛下——”路德维希正欲说话。
“不必多说些什么,这是我和香大人之间的事。”皇帝的声音透露着威严,沙哑的嗓子是久病未愈的最好证明。
但,香浓可以肯定,他绝不是为了什么身体上的病理而来烦她,那是为了什么呢,之前路德维希欲言又止…
“您有一个好医生,陛下。”思忖片刻,香浓已经想好了对策,“您的声音虽然沙哑却音色洪亮,精力旺盛,可见已经好了大半。陛下想知道些什么,就尽管痛痛快快的说出来,瞥着多难受。”
一片沉默,镀金桐树上的鸟儿倏得停止了乐曲的演奏,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皇帝的声音缓缓地传来:“你果然很聪明。”
“贝尔恩、沙利叶,你们出去吧。”皇帝的声音清清冷冷的。
两人皆是恭敬有加:“诚如是,属下遵命。”
很快,大殿上的人又稀少了很多。
紫色帷幔轻轻被人轻轻掀开,一个身着紫色华服的中年男子从宝座上站立起来,他的面孔是苍白的,带着病色,唯独一双眸子深邃透亮,沉淀着岁月留下的痕迹。
“知道为什么只剩你们两个吗?”
路德维希明显哼了一声,闷闷的:“有人告诉你什么了,陛下。”他故意将“陛下”二字咬得很重。
皇帝并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
这下,香浓越加迷惑了,路德维希不是一直企图着皇位,两个人不是有仇吗。怎么路德维希那么不敬,皇帝就不生气?
皇帝淡淡地说:“是又怎样,你那点破事我想不关心都难。”说完又将目光投向香浓,“本以为走了一个,你身边总算清净了,没想到又来了一个。”
这句话说得很露骨,香浓就算是个傻子都能听得出来。
“你想多了,沙利叶的话不可信。”冷静的话在香浓未来得及开口的情况下,徐徐道出。
“问题是,你的话更不可信。”皇帝眯起眼,手撑着一侧的镀金铜狮,嘴角挂着狡猾的笑意,活像一只狐狸。
路德维希马上臭起了脸,声线陡然变高:“我的事不用你管!”
香浓疑惑的看这两个人在殿上争锋相对,她感觉,这两个人的关系非比寻常,皇帝更像是洞彻了路德维希,并一次次地包容纵容了他。
这是为什么呢?而且,皇帝似乎对路德维希的一举一动都非常清楚,甚至有句话是“是又怎样,你那点破事我想不关心都难”。等等,关心?一瞬间,香浓心中雪亮,这种口气,这种腔调只可能属于一种人。
他们极有可能存在着血缘关系,有可能是父子。只是香浓困惑不解的是,路德维希为什么那么恨自己的父亲?
往这方向想下去,香浓不难猜到皇帝找她来的理由。
“陛下,我与路德维希?安纳斯塔西亚没有任何关系。”想通了,香浓马上开始澄清误会,虽然自己和他有过一夜,但在香浓看来,这并不算什么,失去贞洁不要紧,得罪位高权重者绝不是一个好的策略。
路德维希愕然,但他反应也快,点点头:“是的,陛下,除了睡觉在一起,我们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香浓真有一种杀了他的冲动。
“你——”她刚想说些什么,忽然胃里感到恶心,一股液体顺着食道翻涌到嘴边,有浓浓的油腻的牛肉味,不用说,肯定是今天中午时吃的牛肉。
奇怪,我好像不对牛肉敏感呀,香浓的脑子里满满是问号。
但她不受控制地弯下腰,呕吐了起来。
就这样,一场皇帝的“特殊召见”就在香浓的呕吐声中终结。
当精通医术的贝尔恩仔细检查完她的身体后,眼神古怪的看着她,并不说话。最后在路德维希不耐烦的催促下,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仿若石破天惊般的在香浓头上炸开。
“香大人,你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