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晨光熹微之时,夜寒未散,山郊边野正是一派初醒未醒的模样,却有一辆红顶马车自奉城东面出关,一路向南疾驰而去。
眼看着身后的山关早已越离越远,段千秋虽心神忐忑,但还是缓缓放下了车帘。
身边,原本靠在她肩膀上的陆蓁被她这三番五次的动作给吵醒了过来,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凑到她耳边道:
“千秋姐姐,你老往车外面看什么呢?”
这马车里本来就安静,陆蓁的声音一下子将对面两道目光吸引了过来。
段千秋抬头时恰与穆白祈的视线相撞,她微有闪避,不过片刻又恢复镇定,对陆蓁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只是最近盯着段家的人太多,也不知方才我们出来时有没有被人发现。”
“诶,方才我们从后门出来时连天都还没亮,哪还有什么人愿意一大早地来折腾——”陆蓁说着嘟了嘟嘴,便又懒懒地靠了下去,闷闷道:
“千秋姐姐,怎么你都不困的,也不知你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的,我总觉得一整晚床上都空空的……”陆蓁说着说着,声音便不自觉地小了下去。
“姐姐,你昨晚——还是没有睡好么?”段钧奕有些关切地望了段千秋一眼。
段千秋避开穆白祈意味不明的眼神,轻轻拍了拍靠在自己肩头的陆蓁,便对弟弟摇头笑了笑。
“只是睡不着罢了,不必牵挂这个,姐姐的精神本就很好。”
穆白祈忽而淡淡一笑,便望着她,挑眉道:
“不过,听说昨夜里你的小院里有些响动?”
提起这个她本就有些心虚,但是此番穆白祈执意要说,她便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愠色,只冷冷瞪了他一眼,便道:“谁让你派人监视我的?!”
“段千秋,你觉得那是监视?”穆白祈的声音冷不防提高了几分。
段千秋怔了怔,想起昨夜梁司夜讲的话,她心下略有些机警,目光之间已是毫不客气。她冷冷一笑,道:
“呵,想来你穆大宫主也不是喜欢东奔西走的人,此番委身跟着我、我们,难道不是为了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么?”
“对!千秋姐姐,我都说这个怪叔叔一看就不是好人,我们、我们能不能不同他一辆车子呀?”陆蓁不知何时已然没了睡意,愤愤然伸出手指着穆白祈,与段千秋俨然一副御敌之色。♀
穆白祈倒也没有生气,只是点头微微一笑,淡然道:
“好啊,小丫头,你若不想坐这马车,现在就可以下去。”
他话音刚落,微一抬手,凝指间便倏地穿出一股无形指风袭向了陆蓁与段千秋一侧的车帘。段千秋只觉脸颊边扫过一阵风,侧头便见这车帘已被高高掀起。
此刻这马车正行进在蜿蜒陡峭的山路上,外面的策马之人正是与穆白祈随行的那个黑影护卫,是以这马车速度虽快但却是极其平稳。
不过陆蓁被强劲的指风逼得往外一趴,但见眼前翠色飞驰向后,相距不远便是两山相隔的山渊,她小脸被风吹得刷白,遂回过头来,愤愤道:“你、你欺负人!”
“宫主哥哥!”就连原本安静坐在穆白祈身边的段钧奕都忍不住开口制止。
“宫主哥哥,请快快收手吧,我知道你绝不会伤害我姐姐和蓁儿的。”
段钧奕话音落下,穆白祈微微敛眸,他虽未答话,但是却已缓缓收拢了指尖内息。
“蓁儿,小心一点。”
段千秋蹙着眉往外看了一眼,微微停留片刻,遂扳着陆蓁的肩将她拉了回来。片刻,又昂首瞪向那人,咬牙切齿道:
“穆白祈,我警告你,你若敢动蓁儿一根汗毛,我绝不会放过你!”
“姐姐,你别这样。宫主、宫主哥哥他掌管武林事务,此番前来我想该是没有恶意——”段钧奕忍不住劝阻道,但见自家姐姐瞪着他的眼神,他便不由地放低了声音。
穆白祈却一把拍了拍段钧奕的肩,唇边略有意味不明的笑意,挑眉道:
“不错,想几个月前我还是你的姐夫。♀”
“姐——姐夫?!”
陆蓁一下子低低叫了起来,方才被吓到的恐惧一下子竟又被转移了开去,“千秋姐姐,你、你同这个坏叔叔——要成、成亲?”
段千秋对陆蓁的反应有些哭笑不得,她望向了坐在对面的人,冷冷地撇了撇嘴角,遂迎着穆白祈的目光,淡淡道:
“都快大半年了,你怎么还这么记仇。”段千秋说完,又对陆蓁笑了笑,道,“蓁儿,别听他胡说,只不过是玩笑一场——”
“姐、姐姐?”段钧奕望了望段千秋,本想提醒姐姐,是她悔婚在先,但还想说什么却被穆白祈伸手制止了。
“哦,你说那是个玩笑?”
段千秋听着穆白祈波澜不惊的口气,不知为何的心下就是蓦地一凉,一时之间竟哑口无言。倒是身边陆蓁不由分说地将段钧奕拉了过来,原本两人并排坐的位子一下子又挤进一个人来,自然是有些拥挤。
“钧奕,你怎么这样,同那坏叔叔一起坐就和他一帮了?”陆蓁嘟嘴道。
“蓁儿,我……”段钧奕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穆白祈的视线却一直没有转移开去,他望着段千秋,段千秋却是低头不语,沉默了一会,穆白祈遂哗地起身,掀开帘子,低身走出了车厢。
不知为何,段千秋见此倒是轻轻舒了口气。她侧头望望身边陆蓁脸上挂起得意的笑容,遂微微一笑,便也起身一个人坐到了对面。
“这下,让你们两个坐一起,可开心了?”
陆蓁开心地点了点头便,挨着段钧奕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段千秋却是一句也未听进,她枕着手挨在车窗边,望向窗外。
车帘随着马车的疾驰而来回晃动,只见那一隙山色正追随着视线蜿蜒远去。
不知那个人是否一直跟在身边?
*——————————*
进入旬阳城境内的时候已过午时,马车停顿在一块山边阴凉处的高地稍作歇息。段千秋想去附近的山涧边洗个脸,陆蓁说要给钧奕打点水便也跟了去。
高山流水沁人心脾,两人只微微靠近山涧便有一股凉风迎面扑来,畅快无比。
段千秋掬起几捧水,泼在脸上,登时就觉得身上的燥热消散了几许。
抬起头,见陆蓁正在上头拿着个水壶接水,段千秋笑了笑,正想起身上前去帮她,却见脚边的溪流中竟蓦地闪过一丝金灿灿的光芒。她一眼便认出那是什么东西,心下一惊一喜,随即便俯身从清凉的溪水之中握住了那一枚纤薄的金叶子。
这薄薄的金叶子不会无端地逆流而行,显然是有人以逆水掌风将它送了过来。
感觉到身后有人的靠近,段千秋顿了顿,终是没有把它从水下捞起来,她摊开手心,透过清澈明亮的水光,她赫然发现这一枚金叶子上竟镂刻着一行小小的字。
“今夜子时,三潭映月。”
一阅而毕,她倏地握紧,哗地又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趁擦脸的当儿便将那枚金叶子收入了怀中。
段千秋起身向后,但见穆白祈就双手负背静静地伫立在树下望着她,一袭深紫色的束身长袍在树荫下暗藏锋芒。不知何时,他带起了那一面白玉面具,露出一双如鹰隼般深恻而锐利的眼睛来。
段千秋被他这一盯,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她有些心虚地抹了把脸,遂昂起头直视着他,道:“穆大宫主,你的疑心病可真重——”
山涧边虽是浓荫重重,可还是有零星的几束阳光,穿过枝桠疏落而下。段千秋脸上的水珠还未被擦干,她白玉般细致的脸庞映着稀疏的日光而闪闪发亮,明朗的双眼中更是清澈得好似有山水流转一般。
穆白祈沉默着凝望了她一会,遂把视线缓缓落在了她的手上。段千秋心下咯噔一声,暗暗想——难道方才,他他都看到了?
正敛眉屏息间,穆白祈却缓缓走近来。
“呵,没想到只不过洗把脸还能将手划破来?”穆白祈的话中略有戏谑之意。
段千秋闻声狐疑着抬起了手,才发现左手的手指竟不知何时露出一道口子,正有缕缕血丝从指间渗透了出来。她想到那枚锋利的金叶子,心中暗暗叫苦,不禁有些埋怨却又有一丝庆幸。
再抬头,眼前却是一个精致的雕花小瓷瓶。
“金玉雪脂,比普通金疮药好上百倍。”穆白祈道。
段千秋怔了怔,刚想开口却听得陆蓁在不远处叫了起来。
“千秋姐姐,你快过来看,那里——那里是不是就是三潭镇了?”陆蓁的声音中有几分雀跃。
一个不注意,那个小丫头竟跑到了那么高的地方。段千秋心下一惊,随即匆匆推开了穆白祈的手。
“小伤而已,不必了。”
语罢,段千秋一个掠身,轻点足于山涧边的树枝便一跃而到了陆蓁的身边。她顺着陆蓁的目光眺望而下。
远远的,见此山对面的那座稍矮点的山上隐约露出个红色的庙宇尖顶来,有缕缕檀烟正袅袅而上。遥长的山道上依稀可见里头行人渺如沙蚁,络绎不绝。
“看来那里便是旬阳城里有名的日月星三潭了,这山脚下想必就是三潭小镇了。”段千秋默默念叨着。
“太好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三潭镇了,我从这里去奉城都要一天一夜呢,没想到那个坏叔叔的手下驾马这么快——”陆蓁一脸兴奋,当下便又从石头上跳了下来,往回跑去。
“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钧奕去——”
“不过就是个三潭镇,离白陆门还远着,这小丫头高兴个什么?”穆白祈望着那道飞窜而去的身影,不由地冷冷一笑。他回头望了望还伫立在高处的段千秋,眸中掠过一丝阴翳。
“你还不走?”穆白祈的声音略带愠意,不过他内功绝佳,所以声音传至水流哗哗之上依旧是清晰而笃重。
段千秋远远瞥了他一眼,随即抱着瑖霞掠身而下,也不落地,就径直踩着林间虬枝便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麻麻呀,下周四前要码2w字,不然就要剁手进小黑屋了,求狠狠鞭策~~t^t
亚历山大的时候就忍不住虐一虐穆大宫主
我是要做亲妈的呀t^t
***
傲娇的小梁>>还不加戏份
心虚的某只>>一直给你存在感有木有((/——)/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