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体之中的断层有如迷宫一般布满了大小的天然石窟。两人簇拥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小心翼翼地穿梭在错综复杂的洞穴之中。
“梁司夜,你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山中大门的钥匙不是只有我的玲珑剑玉才可打开———”段千秋一边跟着梁司夜往前一边蹙眉疑惑,可片刻她想起什么,又拉住他。
“对了,我弟弟的剑玉呢?!”
想到弟弟钧奕,段千秋心中又多了一份担忧———那便是钧奕现在还在白陆门,可如今看,所有的一切竟早已被陆成斐紧握在手!原来先前陆成斐造访段林剑庄是别有用意的。只是现在,他既已对自己起了杀心,那么弟弟在白陆门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另一块剑玉,自然还在我这里。”
梁司夜顿了顿脚步,遂从怀中掏出那块剑玉来向她示意。
段千秋伸手接过,不由地松了口气,心想——还好当时在无极山庄,钧奕已将他的白玉交给了梁司夜,否则岂不是要白白落入陆成斐的手中。
她这样想着,便下意识地模了模自己的脖子,片刻脸色大变:“糟了,我的剑玉?!”
梁司夜闻声,不禁蹙眉回过了头来。他已了然这玲珑剑玉的用处,便也不由地沉色道:“如此重要的东西,你连丢了都不知道?”
段千秋有些懊丧地咬了咬唇,随即闷闷地跟了上来。
“看来,是他们趁我昏迷的时候拿走了剑玉。”她说罢,却又把弟弟的白玉递回给了梁司夜。“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了。那钧奕的白玉只好先放在你这里了。”
梁司夜默然点头,随即又将那块白玉收入怀中。
“梁司夜——”
“怎么?”梁司夜回头见她面色阴沉便又不由地顿住脚步。
段千秋抬了抬头,道:“梁司夜,如今我只剩下弟弟的剑玉了。无论如何,我想拜托你替我好好保管。”
梁司夜微微挑眉与她对视半晌,遂低低“嗯”了一声,便又示意她继续往前。
可走了没几步,段千秋又狐疑地一拍脑袋,才想起:“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了泯光宫么——”
“去是去了,但——”
“但是什么,可有我父亲的下落?”
梁司夜迎着她的目光默然半晌,只道:“我在泯光宫的时候听说,穆白祈等人也去了沧梧边境——”
段千秋心中明白——梁司夜他若是对什么避之不答,要么就是还没有确切消息,要么就是还有比这更重要的消息。于是她心中微微黯然,遂问:“穆白祈也来了沧梧边境么,可我一路也未曾看到有泯光宫的人马——”
段千秋沉顿片刻,忽想起上岸前看到的那几艘埋在芦苇下的小船。♀
她眼色一变,随即惊醒道:“难道泯光宫的人早就进来了?!”她正觉得有些蹊跷,拉了拉梁司夜想要寻求解答,却发觉身前人不知何时竟已起了戒备之意。
“嘘,别吵。有人来了——”梁司夜低低说罢,便反一把拉住她,挑了个狭小的洞窟便将她护在了里面。
两人这时正处在洞与洞相连的一处弯道之中。两面皆是奇形怪状的天然石壁,身前身后的石道早已陷入了一片漆黑死寂之中。段千秋不由地屏息,目光在前后的石道来回跳跃。静默着等待了一会,果然隐隐从远处传来了人的脚步声。
听得“踢踏、踢踏”在寂静的漆黑中渐近。段千秋紧张地冒出了一头冷汗,只拉住梁司夜的衣角,死死地瞪向两人身前漆黑一片的石道。
梁司夜举着火折子冷冷一笑,指了指石壁,示意她往上贴着石壁听。段千秋有些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可还是照做了。
她竖起耳朵贴着石壁听了一会,不由地睁大了眼睛。因她这才惊觉——这脚步声竟是从这石壁外面传过来的!
随着脚步声的渐近,石壁外竟也缓缓传来了放大的对话声。
段千秋仔细一听,不由地一惊。因她听得出来,这其中一个是陆成斐的声音,但——另一个竟是个女人的声音!
“看来就算是再高明的仿制品都瞒不过这古老的机关术——”说这句话的正是个女人无疑,只是她声音低沉又沙哑,经石壁传来更是死气地好似古老的机械一般,叫人听不出丝毫的起伏。
段千秋不由地与梁司夜对视一眼,投去疑惑的眼神。可梁司夜却神色肃穆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片刻又听得陆成斐应声接道:“是啊,看来真的要集齐七把宝剑才可以完全打开这里的玲珑七阵。只是——七星宝剑的下落却又被藏在另一张图纸里,而关键的那个黑金匣子和段南天至今还不知所踪——”
陆成斐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得那个同他一起走的女人低低冷笑了一声。
“陆先生想要的消息,不如就拿先生手里的东西来换如何?”
“哦?”一字落下,沉寂半晌,才又听得陆成斐渐低的声音。
“夫人当真是会做生意——”
段千秋听得心下一动,不由地绷紧了神经。她希望石壁外两人能继续说下去,这样指不定可以意外得到些消息。可是下一刻,石壁外走道上竟渐渐没了接话的声音,就连脚步声也戛然而止。她紧贴着石壁,只感觉到一阵诡异的死寂。
不过好在,这死寂只保持了短短一会。
隔了一面天然凹凸的石壁,外面两人的脚步声很快又再度响起,只是再听不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了。转过一个弯,两人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才缓缓渐远。
梁司夜不由地按住了段千秋的肩膀,可他依旧冰冷着脸色,专注于石壁外的动静。♀直待脚步声完全销匿,确信那两人已经走远,他才松开了手。
“梁司夜,那个女人是——”段千秋迫不及待地低低开口,可不等她说完,梁司夜便已冷冷打断。
“她也来了——”梁司夜口气中虽没透出些诧异来,可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线,段千秋捕捉得到他眼中掠过的一丝异样之色,也不由地心中一跳。
“难道是——”
梁司夜静静望了段千秋一眼,遂缓缓吐出四字:
“十夜夫人。”
面前人对于确定的事总是可以平平静静地说出来,不像她根本难以平复心中情绪。
段千秋紧抿着双唇,她沉默着,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咬牙道:“原、原来是他——我怎么都不会想到,十夜令的买主竟一直都在段家人的身边。”
她抬头向梁司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是他要买我的命?”
见面前人映着微弱的火光露出冷冷的笑意,段千秋眉头一皱,不由道:
“怎么,你笑什么?”
梁司夜低头,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女人真的是,到现在还不明白么——她以为是谁让他不顾麻烦地来回奔波,甚至这一次都要赌上自己的老本行了?
“梁司夜,你倒是——”段千秋话未说完,反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
“喂你,这是干什么?!”
可梁司夜如寒剑一般锋利的目光却落向了两人身后漆黑无底的石道。
看来真的是小看他了——
“竟然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他说罢,竟一掌覆灭了火折子。两人所在的石道便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不过片刻,雷霆出鞘,便在黑暗之中投射开了淡淡的剑气光晕。
“走!”
两人借着淡淡的剑光,疾快地穿梭在曲折的石道之中。
一片昏暗之中,段千秋根本分辨不出前面的路径,可梁司夜却好似在昏暗中视若白昼一般,能疾快地做出判断。她一身力气用来喘气还嫌不够,便也所幸由着梁司夜拉着她领路了。
这处迷窟很大,也不知是跑了多远了,穿过一道狭窄的石缝,竟看得到黑暗的尽头隐隐透出缕光线来。只是与此同时,出乎意料地,身后竟无声无息间劈开一道闪电般的红光。挥散而开的凌厉剑光瞬间将此方洞穴映照得刷亮无比。
段千秋只觉手腕一紧,整个人已顺势腾跃而起,被梁司夜以掌风往前送了出去。
“先走!顺着前面的光跑就到出口了!”
“喂,那你呢?!”段千秋踉跄着扶住了石壁,转过头,恰见梁司夜正以雷霆剑挡下来人的一击杀式。
映着明亮的剑光,段千秋一眼便认出那个一袭丝衣斗篷的男子正是在湳澜山劫下梁司夜的那个杀手。
“阿楠,你还是要同我动手么?”剑势一转,雷霆反从身后穿起,风驰电掣一般逆袭向那黑蓬男子。
“废话,我岂能看着你为了一个女人而不顾自己的性命!夫人也来了,她是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的!所以我劝你的时候,你至少听一点!”
眨眼间,雷霆剑锋切肤而过,血红的剑穗竟已被扫下一缕。秦楠落地同时,手中的龙吟剑已然划过了那如血一般的剑穗残缕,不过片刻便被剑气覆灭。龙吟顺势便穿过激起的尘土又向雷霆迎去。
“我反悔了,这枚十夜令原本就不该让你接手!”
什么?!梁司夜他当真为了她——
段千秋扶着石壁,远远月兑口而去:“梁司夜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快走!”以雷霆七式与秦楠缠斗,梁司夜已再难顾及她,说话的当儿便被秦楠探得一处空门。剑刃虽未伤人,可剑气侵入肺腑,直逼得他倒退一步,便又顺力以掌风将段千秋推入一侧的石道。
“听我的,走!”
秦楠见他依旧有意阻挠,不由地来气:“老七,这个猎物我抢定了!”
“浪费时间。”梁司夜不由地蹙眉,即刻收住剑势,几个点足便落到段千秋身侧。“说的就是你——”心知她体力不支,梁司夜所幸一打将她抱起,飞也似地便携着她朝洞穴光亮处敛足而去。
可他与秦楠的轻功本不相上下,此番怀中护人,很快便被秦楠追上。听得到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混蛋老七,别逼我动真格!”
光线已经越来越亮,洞穴的四方都已逐渐清晰起来。段千秋颠簸间往前一看,不由地倒抽一口冷气。根本就没有出口,这穴道的尽头外竟是飘渺的山色,俨然是断崖无疑!
“梁司夜,前面已经没有退路了!”她不由大叫起来。可梁司夜的速度却依旧没有放慢,就好似是冲着那悬崖而去。
“老七,是你逼我的!”听得秦楠大喝一声,段千秋只见他手中长剑在极快的速度中已然不见形影,唯有辛辣的剑式劈天盖地般席扫来。
长龙吟血,嚎哮的剑气刹那间似血般喷薄而出。
“一剑封喉?!”话音难落,雷霆已先一步护于主人身前。
可不想,秦楠的龙吟片刻却在眼前逆转了剑势,竟直避开雷霆而袭向被梁司夜护于身后的段千秋!
这致命一击距离极近,不管是再厉害的人,此刻都已无法逃过这两把灌满内力速度逼人的长剑。
却是极短的时间,段千秋只觉手脚一轻已被梁司夜以掌风强行撞开。这么近的距离内,他竟硬生生替自己接下了这一招一剑封喉。
真的是不要命的两个人,最后一刻竟一个都没有收住剑势——秦楠的龙吟虽未触及梁司夜的咽喉,却已然贯穿了他的左肩。与此同时,锋利的雷霆也毫不客气地没入了秦楠的肩胛。
段千秋眼睁睁看着,只觉心已被提到了嗓子口。可片刻等她有了些许意识后,才惊觉自己竟也早已落在了悬崖之外!
若非梁司夜在最后一刻拽住了她的手,她恐怕已经掉了下去。
段千秋再抬头一看,那两人竟已双双将没入对方身体的剑拔了出来。剑气逆回,有如狂风扑面。梁司夜的左肩已然是鲜血淋淋,他一手用雷霆强撑着,一手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腕。
“梁…梁司夜,你不要命了么——”段千秋惨白着脸喃喃,却见梁司夜注视着她微微动了动唇,不知是说了什么。可下一刻,他猛然一施力,竟又将嵌在石壁上的雷霆抽了出来。
如此一来,两人将失去依靠的力量,双双跌落悬崖。
秦楠见此,也顾不得雷霆一击的重创,便抢先一步。他一手借龙吟扣住石壁,一手腾空而起,在半空扣住了梁司夜的衣领,低低怒喝道:
“老七,你这个疯子!”可这一拎便是两个人的重量,加之身负剑伤,秦楠半个人被悬在崖边气得咬牙切齿,也不禁面露难色起来。
梁司夜却是冷冷一笑,他微一抬手便将最后一束掌风递送而出,猛地将秦楠推回了石洞。“阿楠你说的不错,大约我是真的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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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两人是从多高的地方落了下来,段千秋脑中一片空白,只紧紧抱着梁司夜,未曾睁开过眼睛。呼啸的风声之后,只听得又是一阵“哗啦啦”巨响,两人折过一簇簇古树的枝丫,便重重滚落到了地上。
段千秋吃痛地吱了一声,一时觉得浑身动弹不得。停顿半晌,她努力动了动手脚,可微微撑起来一看,发现身下人竟似失去了意识。
“喂梁司夜,你还好吧?!你醒醒,别吓我啊!”不敢压着他了,段千秋往旁边一滚便艰难地坐起来。
见他的血已染红了自己的衣襟,可他剑眉舒展面色冷淡,强忍着,竟让她看不出有丝毫疼痛之意。段千秋望了他一会,只觉心中一阵难受,注意到什么,她忍不住伸出手,好不容易才他手中取下了雷霆。
“老说我不要命,我看真正不要命的人是你吧——”段千秋哽咽着瞪了梁司夜一眼,随即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因着方才耗力过多的对决,他的手竟难得地温热。
“喂梁司夜,别装了,你醒醒啊。”
隐约间听着她的话,梁司夜不由地皱了皱眉。他本是醒着的,可禁不住她的叨念倒真觉有几分困意了。她是不知道的,为了找她,他从剑都泯光宫飞赶而来,已三天三夜未有合眼。
“别吵——”梁司夜微微动了动唇,却依旧是闭着眼的。
倒是吓得段千秋一阵愕然。
“你——”不过片刻,她眼睛一润便也不由地松了口气,“还以为你真的昏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额,不好意思诈尸了……
落了一个寒假!很久没动笔!有些生疏了!最近正在慢慢找回感觉!t^t
记得还欠一个告白,忧桑啊t^t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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