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牢门,周坚榆领着人七拐八拐,一下子便甩丢了对方的眼线。♀黑壮汉子小七子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出来的,照面打得甚是突兀。
景瑜扫了他一眼,对周坚榆的本事倒是有个新的估价。毕竟一般江南首富也不至于会做到一个侍从进出府衙牢房如入无人之境。
周坚榆对上景瑜那般露骨的目光,笑容温和:“听闻小王爷书念得一塌糊涂,勉强才能跟上其他皇子,看来误传颇多。”
语气笃定,却是比牢里更亲近几分。
景瑜这般出身的,将一直瞒着的事情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旁人眼皮底下,便是交心之举,没道理自己反倒小家子气。
景瑜状似无意道:“楚青梅说的人总不至于太难堪。”
周坚榆点头,心下越发对青梅起了兴致,恨不得能立马见上一见。随手将银袋子和顺手牵羊来的供词递给小七子,转而问景瑜:“银子上有官印,供纸是铁证,这摘乌纱帽的事落在一些庸官手里,倒显得这般没意思。”
“主子。”
小七子耷拉着脸,明显平日里他是周坚榆的有意思来源,“这当官的又不是给主子玩的,主子玩玩手上的生意就好了。”
周坚榆佯怒地横了他一眼,小七子自顾自傻呵呵笑着。
景瑜见着四周安全,干脆靠到边侧矮墙上,继续着把牢里未补完的觉给接上,一派安然。
小七子好奇道:“怎么不见瑜公子边上的小厮?”
周坚榆一脸好笑,眼中毫无愧色:“一不小心给忘在牢里头了。瑜公子睡着的时候,那小厮也睡了,没注意。”
景瑜依旧闭着眼,淡然得很:“他自己会搞定。♀”
小七子不悦道:“那干嘛呆在这里?”
世间之人哪个见了周坚榆不是点头哈腰,不知道他身份的,亦是因着他的气度和颜悦色的,怎出了这么个主,这般地骄傲,也没见多有本事。
周坚榆倒是半分都不介意,拍了拍小七子脑袋,安然地跟着靠在矮墙上,懒懒地张扬开笑颜:“平日不曾留意,这般景致实在赏心悦目。”
小七子各种不耐,可毕竟自家主子开口,只好蹲在一边,找路边的花花草草出气,不一会儿,满地残花败柳。
“辣手摧花啊。”
周坚榆实在瞧不过,勾了嘴角笑着戏谑。
小七子讪讪地收回手,正想抱怨一句,却是一阵风拂面而来,紧接着,眼前已然出现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如出尘绝世般,全无人世该有的样子。顿时,小七子开始了盲目崇拜,这可是自己向往已久的人生啊。
那男子朝景瑜拱了拱手道:“张公子任务完成,可以启程。”
景瑜睁眼,点头:“走吧。”
长风迟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继续一张死人脸补上一句道:“青梅姑娘一切安好。”
走在前头的景瑜顿了下脚步,继续往前走。
长风面上还是淡淡的,一个猛子,感觉是往后掠过,如风一般,然后已经消失在眼前。
小七子整个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前些日子在牢里,长风忽的出现,他也只觉得不过是个小厮,没留意,如今真是悔得肠子青。因着长风,于是连带着看景瑜,不满皆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噌噌几步蹿到景瑜身侧,讨好道:“现在要回去拿那狗官?带上我吧,带上我吧,我可以帮着抓人,游街也让我来实行吧。♀”
景瑜没有搭腔。
小七子讪讪回到周坚榆身后跟着,纠结着张委屈的脸。
周坚榆瞧着,乐得欢实,面上笑颜和煦如风,到底是个好主子,乐够了也就算了,开口问道:“小王爷可有打算?”
“难得来了江南,总不好空手回帝都,平白叫那人防本王这些年,总要叫他防得值当才是。”景瑜语气淡然,目光却是威仪刻骨,叫人不寒而栗。
周坚榆恍若未觉,大有跟着大干一番的气魄,笑颜道:“如此倒是有趣,不知小王爷可有想法,在江南,在下不遑多让,还有些本事。”
景瑜扫了眼过去。
周坚榆模了模自己鼻翼,也不隐瞒:“自然,我早说了,凡事总要有个由头。我只想见一见那个知晓我身份的青梅姑娘。”
说实话,景瑜对周坚榆是不待见的。张仲景也时常与青梅背着他商量些事情,但对张仲景,景瑜就是放心,至于这个周坚榆,他就是莫名定不了心神,半点也不愿他与青梅接触。不过,现下也不是闹情绪的时候。
“我景瑜虽非金口,但亦是玉言。”
周坚榆松了口气:“小王爷开口,我哪有不信的道理。”
一行人走完长长的巷弄,站在出口处,景瑜停住脚步,瞧着外头熙攘的人群,目光悠远:“生意场上无君臣,在江南开商路的是我瑜楚,不是什么景朝小王爷,周公子记好了。”
周坚榆笑得温和,目光里是柔柔的欣赏:“我也断没相让的道理,银子总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实诚。”
景瑜不置可否,出了巷口,直接回了客栈。
长风已然在客栈候着。
小七子顿时又高兴起来,屁颠屁颠丢下周坚榆,缠在长风身边,可惜了,不他如何絮叨,只不是景瑜开口,长风断不会多说一个字。可小七子不介意,能絮叨,似乎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周坚榆看得好笑,颇有些可怜长风,尽管人神情没半松动过,还是忙笑着解释道:“长风莫怪,周家虽大,却皆是经商之人,难得见着个武艺超群的,小七子大概是市面上闲书看多了,特别痴迷武功。”
长风点点头,依旧无话。
景瑜取出张纸摊在桌案上,手指在上头轻点,良久开口道:“周公子以为,这江南县郡,除了曹休,哪个官员最怪异?”
“哦?”
周坚榆扬眉,故作思虑道,“不知道瑜公子说的怪异是否有所指,不知道掌军粮的曹家侄子曹林算不算。按道理他掌这南方守军粮草,据闻南方守军素来清汤寡水,他该颇有身家才是,可他的宅邸,大概也只比茅庐稍好些。”
景瑜弹了弹桌案上的纸张:“曹林,正好。长风去曹林家走一趟,顺手牵些东西回来。”
说着掏出个帕子,丢给长风道,“这东西,不经意掉道曹林家中。”
长风接过帕子,抬眼看了看景瑜,多少有些犹豫。
景瑜指了指周坚榆:“江南首富跟着,没道理身家性命都不能护好。何况本王素来不是什么文弱书生。”
长风终于点头:“小王爷万事小心。”
言罢已然扬长而去。小七子又是一阵感叹和星星眼,恨不得能跟着一跃而出,就逍遥在那天际。
周坚榆断言道:“瑜公子真是好一招打草惊蛇。”
景瑜望着窗外,已然是快入冬的时节,可在江南,依旧能随处见着绿意,行人亦是穿得不多,空气里都是一派盎然,不比北方初冬便开始萧索。
他说:“这般热闹的江南,总要有些本钱才能从周公子手上分一杯羹。曹林那边正好下手,同是曹家,惊动了这头,剩下的总也会活动起来,那些藏着的银子不露出来也不行。要银子还是要命的抉择,银子就难被瞧上了。”
“这景朝多了个小王爷,真是亏了。”
周坚榆不由得有些遗憾。那个二皇子景韵他见过,没什么脑子,据说大皇子还可以,近来在皇帝面前也混得不错,可从景瑜亲来江南要控制江南商路一事,那大皇子便不够瞧了。
历朝历代国库充盈的不多,空虚的倒是不少。江南虽离帝都远了些,但对于国库来说绝对是快肥肉。
小七子挠了挠脑袋,对他们的话有些费解:“直接干掉曹休,顺杆子挖掉其他人不就好了,何必麻烦。”
周坚榆无奈道:“怨不得你笨,别再招摇了,笨不是什么好事。”
小七子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蹲一边角落里喝茶,顺便巴望下外头,希冀着长风赶紧回来,许能教上他一招半式也不一定。
这个当官的,哪个搜刮了民脂民膏,会都放在明面上的?也只将他们逼入绝境,透些危机过去,那些暗地里的银子才会活起来,蹿到明面上。
更重要的是,皇帝一向不待见景瑜,派他来江南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景瑜要是一早解决了曹休,那就要马上回帝都做他的小王爷,日后有个万一,也只能束手挨宰。
如今留了曹休,先动下头的人,案子可就搁置了,留在江南的日子自然长。该收入囊中的也已收下,江南的商路也打开了,跟上头闹到撕破脸的时候,也不至于没个保命的后盾。
十五都还缺些时日的年纪,有这般剔透心思,谁敢说不是命里的天子。可惜,景朝律例,凡王爷者,皆不可继承皇位。
那个现下高座上的皇帝,保不齐,这会是他掌政一生里最大的失策,亦是景朝损失。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日修片子,实在累,只好断更。
ps:晚上还有一更(这更是补上昨日的)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