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抬手抱住头,手指深深扣着,细致梳好的乌发被揪得一团糟。平安和老管家想张口,被皇帝状似无意地扫上一眼,眼眸中还带着笑的,硬是扫退了他们的还没抬起的步子,到嘴边的话只有咽回去。
忽的,青梅仰头,眸光闪亮。
“我才不是楚青梅,我是楚夫人,景朝第一才子明媒正娶的楚夫人,楚儒那个孬货,还敢赖账不成,不用赖,我还瞧不上他呢。”
调转了头,恨恨瞪向老管家,“你去告诉楚儒,我马上走,叫他别到时候来求我回来。”
老管家苦着脸,应不上话,心下更是悲苦。想想九泉之下的楚儒,还有至今寻不到消息的楚夫人,估计撞死在楚家宗祠都不足以谢罪。
“不对,我是楚青梅……”
青梅一脸正色,歪着头,眼眸之中却是茫然,后头更是无话可说。只一个劲跟自己脑袋上那早乱成丐帮弟子标准形象的鸟巢较真,揪下来的乌发更是不在少数,龇牙咧嘴,傻子无异。
“一个人怎会是楚夫人,又是楚青梅?”皇帝轻呷了口茶水,慢慢悠悠地开口,一派怡然,“你可要想想清楚。”
青梅认真想了想,眉头蹙成个沟壑般深刻的“川”,最终也不得解,只好向皇帝求救:“那你说,我到底是谁?”
“照朕看,你是个傻子楚青梅。”
“傻子楚青梅?”青梅不乐意了,尽是生气之色,“你才是傻子,我不是傻子。”
平安和老管家皆是默默为楚青梅捏一把冷汗,虽瞧着皇帝没有要摘楚青梅脑袋的意思,不过,也没什么善意,可别丢了脑袋才好。
边塞公主悄声站到后头,远离那边引发的喧嚣。
皇帝也不恼,继续道:“不知道自己是楚青梅,还不是傻子?”
“好吧,我是楚青梅。”青梅煞有介事道,“我现在不傻了,我知道自己是谁,你也不许说我是傻子。♀”
皇帝露了个深刻的笑,转瞬即逝,冲水公公招招手,水公公出去了,一行人皆在原地候着。平安和老管家的心再次提起来。
很快,水公公命人端着一壶子进来,在皇帝的示意下摆在青梅面前,臭气四溢,在场的王爷府的人白了脸色,可也没一个敢上前。
皇帝懒懒道:“这是边国进贡的东西,可惜味道大了些,朕一直也找不到人下口,你既不是傻子,帮朕试试味道如何?”
这话听来,前后根本没什么关系,却是皇帝说出口了,也反驳不得。
青梅稍稍上前一步,俯身,揭开壶子的盖子,一阵咧嘴,丢了盖子,一跃而起跳到后头,猛地扇风:“你道我真是傻子不成,还贡品呢,分明就是你才出恭的,想骗我,你还女敕了些。”
眉眼间尽是得意,整个人明亮如阳。
老管家握紧拳头,极力克制着。
皇帝盯着青梅,也不说话,只盯着,良久,他收回压迫力甚重的视线,起身掸了掸衣衫道:“既然不傻,那多修养几日,就进宫给瑜儿写信吧,留你在王爷府,总要做事,没道理白养着。”
没待一伙人明白过来,皇帝已经唤了水公公摆驾要回宫。
一众人赶紧着行礼:“恭送皇上。”
独独青梅愣愣站在那里,目光狐疑,许是觉得有趣,干脆跟着众人行礼,高喊了句恭送皇上,顺道好奇地问边塞公主:“瑜儿是谁?为什么我要给他写信。我都不认识,能不能不写?”
边塞公主跪在地上,目光越发深沉。这一日见着的皇帝与此前哪一日见着的都不同,这景朝不是边塞国,哪怕她是公主怕也不能逾矩。皇帝今日之举,怕是警告无疑,否则如之前避开她便是。
帝都之中传言颇多,特别是关于小王爷景瑜的,即便是边塞公主亦是听到不少的风言风语。♀
起身,扶了青梅起来,边塞公主偏头过去,悄言道:“说了要争,也该公平,没道理依仗旁的,有些个难处,我会帮衬。”
说完就退开,面色如常,改口唤了句青梅姐姐,便也告辞回行宫了。
御书房。
皇帝递了折子给暗卫,吩咐道:“要小王爷亲手接了折子,中途谁的手也不能过。若有差错,你也不用回来了。”
暗卫接过折子,肃然退下。
水公公被唤进去,眼观鼻鼻观心地伺候着,手脚都比平日里放轻了不少。
皇帝淡淡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是不是奇怪为何朕先前明知有人拦截了折子却是不追究,现在又让暗卫特意去送折子。”
水公公躬身回话:“皇上圣明,小人绝不敢妄自揣测圣意。而且小人一早知道自个儿脑子笨,更是不敢多起心思。”
“你要起了旁的心思,也就不会还留在这御书房了。”皇帝嘴角噙着那抹似笑非笑,一杯茶喝得威仪十足,喝完了茶,才开口继续道,“待暗卫回来,你帮着盯着,瞧瞧瑜儿的动静,随时回报。”
“是。”
水公公应下了。
皇帝眯着眼,似乎想起什么:“好些日子没见着小五,传他过来。”
水公公躬身施礼,出了御书房,不消一会儿就领着人回来。
想来是刚下的骑射课,五皇子面色通红,额头还能瞧见未曾擦干净的薄汗。蹦跳着进来,面上还带着雀跃,忽的想起来,赶紧后退了几步,乖乖施礼:“参见父皇。”
皇帝摆摆手示意:“起来吧,今日课上都学了些什么?”
“上午李夫子出了题何谓为民让我们在课堂上探讨,下午跟着罗统领学的骑射之术,才结束就来父皇这儿了。”
皇帝挑眉:“哦?为民一词,你是如何答的?”
五皇子纠结着小脸道:“怎么还要答上一遍,父皇我答得不好,不如叫大皇兄来吧,他素来能得李夫子的夸赞,四皇兄今日也得了夸赞呢。”
“答不好才更该多答,多看书,不可整日只顾玩闹。”尽管皇帝语气中多了几分严词,到底是嗔怪有余,责难不足。
五皇子站在那里,低垂着脑袋,思绪早不知跑到了何处。
皇帝蹙眉道:“既是夫子要求讨论的,你也该有了个说法此时。这为民,身为皇子,你总有些想法才是,姑且说来听上一听。”
五皇子略加思索回道:“小五以为,为民该是思民所想,急民所急。”
“哦?如何思民所想,急民所及?”
“广开言路,允许百姓论政,着各地方县郡官员定期汇报下面的情况,父皇亦是可以时常微服私访,走到百姓当中,听听看看。”
皇帝眯着眼,沉吟良久,开口道:“你年岁尚幼,能想到这些也是不错了。日后多看看书,少跟着宫女公公们胡闹。”
“我不喜欢看书。”五皇子嘟着嘴,嘀咕了声。
却是叫皇帝听了去,皇帝挑眉道:“怨不得你三哥哥不乐意带着你玩儿,你三哥哥比你更小的时候,还不能听夫子讲课,便知道偷偷挖了个洞,钻洞躲起来听课念书。”
如此一说,果不其然,五皇子越发纠结起来,到底是决定要念书,这一有了念头,立马要实行:“父皇,小五马上回去念书。”
言罢草草行了礼,不管不顾地跑走。
皇帝心下有些无奈,可到底是自己最宠着的儿子,该帮着多思量些才是。这江南的棋局开始下了,翻不出他的手掌心,宫里的那个,江南活着回来的自然会收拾。不出意外,这江山合该稳妥。
五皇子还是太幼稚,宠着归宠着,也该长大些。
这治国与为民是一个道理,怎可想当然,若都听了民意,律令何在,君又何在。民也分个三六九等,更多的还是下等,真如五皇子所言,怕是朝令夕改是常事。说的出这般言论的,到底不像个为君者。
皇帝暗叹了声,吩咐道:“传李渊一。”
水公公应下,快步退了出去。
暗卫带着折子,连日赶路,也是半月之久才到的江南,当面递到景瑜手上,看着景瑜瞧了,这才启程回帝都。
“长风。”
景瑜合上折子,唤了长风进来,“去叫张仲景回来,让他寻个由头,让曹休把二皇子给领回去,至于那霸王餐也跟着送过去。”
长风点头立刻转身要走,却是被叫住了。
景瑜道:“还有,王爷府中可一切安好?”
长风有些疑惑,这话晨是才问过,如何又问上一遭,但面上依旧毫无神情,只点了点头。
景瑜丢了折子过去,等着他看完,多少存了些怒气:“你家小姐从屋檐上摔下来,差点就醒不过来了,也算是一切安好。”
“嗯。”
长风回了一声,想想觉得该解释下,才又开口道,“小姐来过信,说一切安好,无须禀报。”
对着这么个死木头,就是景瑜也觉得一阵牙疼得厉害,冷哼了声道:“我还说怎么忽的要写两份书函来,原还有这一出,倒是精彩。小姐、小姐的,你家小姐出事何曾开口说过,之前进了天牢,遭了那些个罪,可开口说过?”
长风有些犹豫,最终摇头。
景瑜正色道:“这就是了,你家小姐就是个嘴硬的主,为你家小姐好,不该都听她的,事无巨细,日后都禀报。否则遣你跟着张仲景,看你如何跟你家小姐交代。”
长风实在犹豫,想了又想,景瑜也不催着,良久,到底是点了头。
“下去吧。”
景瑜摆摆手,让人下去,眼角的微不可见的笑意无不透着舒畅。叫你盯着我,还瞒着我,还不是叫我一一拿下?
随着折子来的那情诗,不动声色,景瑜又是折得齐整收进怀来。管你演戏还是真的,反正送出来的,瞧着是情诗,它就是情诗,不是的,我瞧着是,它也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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