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到张仲景回来,帝都里关于青梅的各种流言一夜之间风靡,一时众口悠悠,煞有介事。♀
王爷府门前不多时就纠集了一群也不知道是哪里蹿出来的人,就等着青梅走出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说得神乎其神,不管哪个年头总也少不了凑热闹又每个自己判断的人。
西院里头的不甘寂寞,一早消息从王爷府里传出一道又一道。道是小王爷外头玩得开,可一回府,遇着楚青梅便转了性子般,专宠一身。再瞧瞧楚青梅姿色,顿时反常即妖的流言不绝于耳,帝都城里气氛越发地诡谲。
是日,景瑜和周坚榆同时出手,迅速斩掉了帝都城里最初放出消息的几个人,肃清消息。孰料却是此消彼长之势,景瑜在书房里听到禀报气得直接摔了杯盏,对那后头动手之人却是没半点能奈何的。
青梅捡起碎了一地的杯盏,摆出夫子的架势道:“小王爷怎去了趟江南,情绪这般外露,蛰伏这些年,如今难不成要闲手江山?”
景瑜哼了青梅一声,脸上是孩子气的不屑。
青梅偏头,窗外那样大的风雪终于停歇,触目是厚厚的积雪,白皑皑一片,掩埋下所有,只剩满眼萧索、寂寥。算算日子,前世那场盛大的风雪也是时候刮起来了。
是夜,御书房。
皇帝朱笔亲批让暗卫潜入帝都之中继续广散谣言,瞧瞧旁侧边塞公主微皱的眉头,笑道:“借刀杀人的最好方式就是叫所有人都举起刀来,而且打蛇打七寸,星火可是会燎原的。”
边塞公主不由得想起青梅教自个儿跳舞时的脸庞,明媚耀眼,仿佛镀了层光,到底不是心狠之人,下不得狠手:“初七快到了,父王来朝,届时能两国同庆才好。”
皇帝笑得慈祥:“楚青梅从小耳濡目染,早染上楚儒一派的文人习气,顽固不化的劣根长得周正。这些年,瑜儿心性磨得好了不少,可到底骨子里骄傲,不可能低头太久。佐以流言,两人那点欢喜如何扛得住。”
边塞公主沉默不语,这步棋她一早想好,那日客栈出来便决定对皇帝投诚,这孤身一人的帝都总要有些依靠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彼时才来帝都,边塞公主绝不曾想到有日自己会这般算计,逃不离安乐郡主在后头的耳提面命,更是亲眼瞧着青梅装疯那一出,又遭遇皇帝警告站对立场,倒是长成不少。
皇帝将最后一道流言让水公公递到边塞公主手里:“这是催命符,公主回行宫的时候顺手放出去吧。”
边塞公主施礼告退。
水公公换了盏热茶进来,帮皇帝换了杯热茶过去。
皇帝躺在龙椅上有些懒懒的:“情情爱爱的最是危险,这瑜儿本是不错,可惜了……更可惜的,有那么一个娘亲。”
提及景瑜的娘亲,想起被当众要挟的那一出,皇帝面色瞬间拉下来,目光里尽是狠厉。
水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候在旁侧,僵立着,还是一后背的冷汗。
皇帝很快收了狠厉,面色如常:“一个小王爷,你可也觉得朕有些亏待了?”
水公公偷眼过去正对上皇帝视线,赶紧着收回来,背躬得更厉害了,忙迭声回道:“小人不懂。小人的娘在小人没入宫前便叨念祖上不烧香不烧香的,绝不会有这般厚福。”
斟酌字句,说了出来,可说完了又细下一想觉得鲁莽了,也改不了口了。
皇帝也没深究他话里的错处,到底叫水公公松了口气,毕竟一个公公罔论自家祖上不曾烧香才做不上小王爷实在大逆不道。皇帝道:“瑜儿安生做小王爷,荣华少不了,断不该起野心。朕手里的好处岂是那么容易得的?否则手足相残的事,有史可鉴,难说做不出。”
那科考改制不就是循着前朝上的折子?循古例,景瑜做得定是顺手。
皇帝这话只想想,到底没有说,毕竟一屋子的公公,也只一个水公公稍聪明些,不过也只稍聪明些,说多了也不懂。
水公公却是越发心惊,更小心翼翼起来,闹不清楚皇帝哪时开始多了喜欢问他意见,说些危险的话给他听的毛病。♀不过说皇帝多了这毛病的话,就是多给水公公几十个脑袋,他也是不敢说的,唯有烂在肚子里。
那边。
边塞公主捏着皇帝给的那张纸,扣在手心里,去了王爷府,她特意探过消息卡着景瑜不在的时辰过来。青梅叫平安上了盏边塞公主勉强能接受的茶。边塞是不喝茶的,边塞公主来了景朝才学着喝。
边塞公主一身似火红衣,笑颜似火般热烈,说话灵动:“景朝真是奇怪,破流言也能传的这般传神。小王爷对青梅姐姐可好了,听说欻欻地就弄掉几个乱说话的……”
随即不无惆怅道,“唉,可惜都不拿正眼瞧我的。”
青梅心里有事对着人也不似平时闲聊了,只一心盼着张仲景能快些赶回来,近些时日她心里慌得不行,是要出事的预兆。
边塞公主萎靡地在桌案上趴了一会儿,偷眼看明显不在状态的青梅,忽的撑起脑袋,眸光明亮:“不过这般的小王爷我也欢喜得很。”
“很快就是初七,日子近了,公主怎反倒急了。”
青梅笑笑道,目光落在边塞公主身上深如烟海。就是这个初七,若没记错,前世是没到初七便出事了。然后边塞王没能来朝,直接挑起了和景朝的长达五年的战事,还是景瑜领的兵。
前世这个日子边塞公主该入住王爷府才是,因着被青梅发现表面与自己交好,暗地里却投向皇帝,一心想着叫景瑜对皇帝忠心,甚至偷了景瑜江南生意的账本预备交给皇帝,最后叫彼时已然是景瑜身边好歹半个幕僚的青梅下了狠手。
不过前世也没有流言这一出,青梅一时模不清边塞公主这世是走到了哪一步,这满帝都自己是妖的流言与她有何关系,又是为了什么。
边塞公主收敛下笑,正色道:“青梅姐姐为何留在王爷府,闹得这般田地为何不离开?”
青梅怔愣,不知从何开口。
“青梅姐姐是担心盘缠?”边塞公主又笑颜热烈,从怀里掏出一个满满的银袋子还有叠厚厚的银票,“青梅姐姐你走吧,走得远远的,那些不好的话就听不到,久了也就没人说了。青梅姐姐的娘不也是被说是青楼卖笑的,然后才走的?总不会是偷汉子被发现也是私奔的吧?”
刹那间,青梅变了脸色,对婢女道:“送客。”
关于楚夫人,青梅不知道是谁与边塞公主嚼的舌头,不过她没什么印象,总也觉得所有的娘都是温柔娴淑的,半分也不可叫旁人亵渎。边塞公主的话是直接触了她的逆鳞。
“青梅姐姐莫气,我承认失言了还不行么。”
边塞公主不肯走,讨好着说了句,想了想又试探着问,“青梅姐姐会走吧?明明清白,总不至于要这么不干不净地在王爷府呆着,总也不好。”
青梅气急反笑道:“边塞公主言重,不过是小王爷可怜青梅因此收留,小王爷不发话,青梅不敢走。”
边塞公主面无表情地盯着青梅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什么也没说走了。
青梅在房里呆了良久,终于平静下来,才想起适才边塞公主的话实在问题不少,照着她平日还有前世的经验,那些个话断不是她说得出来的,细下一想倒是跟前世被毒死前一两个月里安乐郡主暗地里对自个儿说得话非常的相像。
若真如此,安乐郡主倒是真没闲着。今生青梅不准备早死,不得不防。
却说。
边塞公主离开王爷府,转头就将拽在手心里的纸张传了出去,她自问给了青梅离开的机会,是青梅不珍惜,与人无尤。
当夜景瑜回来之前,帝都城流言风向自成两派,一派依旧是红颜霍乱,反常即妖的,一派却是天煞孤星,先克母,再克父的。更有甚者翻出了早些年楚儒在世时帮青梅求的批命:孑然一身,无枝可依,此情此景讽刺非常。
所谓愚民,素来说风便是雨。一群人纠集起来手持棍棒冲到王爷府前闹事,可笑的是竟然是打着诛妖的旗号。
景瑜要差人将那些个闹事的都抓起来,青梅赶忙拦住人,蹙眉道:“皇上可就等着小王爷送上脑袋。”
“难不成就由着他们闹事,如此不用我动手,父皇也不缺由头给我这王爷府安上十七八个罪名。”
青梅缓缓开口:“若我走了呢。”
“什么?”景瑜火气顿消,冷静得厉害,目光紧紧盯在青梅身上,仿佛是不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青梅却是正色道:“周坚榆毕竟是江南首富,皇上一时还不会当他,我可以去找周坚榆。等事情都处理好了……”
“不行。”
景瑜没待她说完,决口拒绝。
“小王爷……”
“本王说不行就是不行。”景瑜有些烦躁。
青梅从桌案里头抽出一封书函推到景瑜面前,沉声道:“这是张仲景派人先送来的。”
景瑜偏过头去不肯看。
青梅拆开递到他面前,只几个字:寻周。
景瑜忽的诡笑起来,一张好看的脸显得狡黠万分,眸光明亮,像是找对了自己该有的姿态。他说:“楚青梅,你先克母,再克父的,也不怕克死周坚榆?本王堂堂小王爷,命里上天护着。比你上赶着缠上周坚榆好太多,你……”
青梅却是笑,无奈又如释重负。这人的脾气已经长得与前世太像太像了,总也口不择言的,敲碎掉别人所有尊严和骄傲,不,才不是什么别人,只她楚青梅一人罢了。
“小王爷,我该走了。周坚榆该在后门等着了才是。”
言罢青梅没去看景瑜的神情如何,转过身去,努力让脑子动起来,想想前世他都说了多少糟心之言,心疼死自己,脑子才能清楚些。
有些话旁人说了也就说了,到底是对景瑜不同,偏生他就不能说。
“倘若我开口留你,你会不会改变主意?”身后之人期期艾艾开口,话里带着高高在上的试探。
青梅脚下步子一顿,背着身,她说:“小王爷何等尊贵,当娶一门当户对的,青梅不过区区一介草民,先克母,再克父,配不上小王爷。”
终于。
景瑜有些急切,放软姿态,还带着些孩子气的骄傲和执拗:“楚青梅……”
手死死拽着,不肯轻易松开。
作者有话要说: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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