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景呆愣半晌,终是展了笑颜,月兑了外衫披在青梅身上,将人裹个严实抱到一边干净的塌上,无奈叹道:“哪个大丈夫能比你这小女子强,我去让人送些热水来,沐浴后再用膳。”
转过身去,行至门前,拉开房门顿了顿又道,“抱歉,是我鲁莽,还请青梅姑娘见谅。”
这才赶忙出去,面上还有些微烧,到底不是低惯头的人,这事做起来实在不熟练,脸上都忍不住泛红。
正巧遇着周坚榆选好酒过来,对着张仲景点头致意,侧身要过去,被张仲景拦住了:“青梅姑娘道是山寺中到底是佛门之地,吃那斋饭也该有个讲究,硬是要沐浴更衣,周公子如今过去怕是不妥。”
周坚榆点了点头,笑得温柔似风,和煦舒心道:“我在前庭等着,张公子请先行一步。对了,长风适才传了消息过来,道是边塞公主随安乐郡主入宫见了皇帝恐有异动。”
张仲景应下让周坚榆帮着交代青梅一声,匆匆往王爷府赶去。
那边,边塞公主和安乐郡主从皇宫里出来,后头跟着水公公一路前往王爷府,直接传了皇帝口谕,道是让边塞公主在王爷府住下,任命小王爷景瑜代为接待、陪同。
这道口谕,说的是礼部的外交之事,但叫人住进了王爷府,也正是印证之前传得风风雨雨的指婚一事。
景瑜接了旨,待水公公走了,直接叫平安安排,没一点要自己插手的意思,临走前直接道是冷着面道:“东厢、主院、书房不许去。”
边塞公主愣了愣,若没记错,东厢是青梅之前住的地方,主院和书房不让进便算了,如今还算上东厢,到底是不同的么。边塞公主站在原地,没开口,一身的骄傲变得尽是锋芒。
景瑜状似不曾觉出,淡淡扫了她一眼,迈开长腿离开,如行云般潇洒,浑身透着淡漠冷然。
平安躬身上前道:“公主住西院主屋如何?”
西院?
边塞公主脸沉了下来,那西院到底住的都是什么人她怎会不知道,先不说皇帝和安乐郡主没少提过,光前些陪着青梅的日子,王爷府上下对那西院的姿态也该了然于心。区区一个下人,竟然对自己堂堂一个公主这般姿态,何曾将自己放在眼里。♀
“西院?”
边塞公主勾起的嘴角没哪怕一丝丝的笑颜。
平安眼观鼻鼻观心,忙改口道:“北院甚是幽静,而且离主院近些,公主不妨去看看可好。”
边塞公主抬手制止道:“不用,本公主就住北院。”
“是、是、是。”平安忙应下,命下人们去帮着收拾北院,将缺的需要的东西都给补上。
边塞公主挥退一群婢女,信步往书房走,适才景瑜便是去的书房,这点她可没瞧错。
书房门口。
抬手敲了敲房门,举步进门柔声着笑颜以对道,“小王爷。”
景瑜连头特没抬半分,直接道:“出去。”
周身尽是冰冷,没一点温度,连带着整间屋子都透着寒意,明明生着冒着火花的火炉,却是比化雪的外头还冷上几分。
“外头传小王爷花得很,整日嬉笑怒骂的,是个真性情的。”边塞公主端上笑颜,再接再厉道,“可我瞧着却全不是这般回事……还是青梅姐姐说的对,小王爷是个全凭性子行事之人,旁的人凡是入不得小王爷眼的……”
景瑜蹙眉,抬眼,等着边塞公主后头的话。孰料她却是停了下来,一脸苦思无果之态,甚是俏皮可爱:“后头什么的,想不起来了。”
收了视线,景瑜继续翻着手下的那本闲书,想来还是之前几年前的生辰青梅送的,瞧了好些遍,如今瞧来还是趣味非常。他淡淡道:“你大可将王爷府住穿了,西院想爬本王床的不少,你该尽早知会平安一声,排排日子。”
边塞公主直接黑了脸,到底是堂堂公主,就算是低声下气也不过是那点骑行,那里能容得下这般的羞辱,顿了半晌扬长而去。心下气闷,想起安乐郡主说的景瑜素来也只皇帝能制肘,这不,入住王爷府也不过是皇帝的一句话罢了。
就近在茶寮落座,让婢女弄来笔墨纸砚,写了张纸条递给婢女让她送进宫,算是与皇帝结盟,顺道应下了若五皇子有危难定出手相助一事,至于景瑜,自是与边塞公主结成一家才是。
这边边塞公主的一举一动皆落了一早被周坚榆提醒的张仲景眼里,本想回去通知景瑜,不过料想景瑜该是情绪不佳,想想还是转了方向,干脆上山去寻了青梅,商讨边塞公主异动一事。
青梅蹙眉,前世边塞公主便是与皇帝结盟,将景瑜的举动都透露给皇帝,一次江南之行差点害得景瑜残了双腿。今世绝不能让这事再发生,既然多了不少异数,不如叫所有都提前,也不能叫这日子更乱些。
张仲景道:“边塞公主不是一般角色,动不得。何况还有皇上在后头撑腰,稍有不慎,怕是要搭上小王爷。”
“张公子只管盯着江南的生意,太顺遂总叫人安不下心思,至于边塞公主,这帝都的事,总也该了解了。”青梅沉吟着道。
张仲景点头,也不逗留,离开了山寺。
青梅笑了笑,透着股子悲切的味道,想起当时甩了安乐郡主一巴掌,倒是换那一条命,那自己呢,边塞公主的命自己又用什么来换。说到底,其实最残忍的是自己,不是那什么皇帝,更不是前世后来囚禁自己,叫自己心灰意冷的景瑜。
“山上温泉滋养下的桃花酿的清酒,味道甚好,我特意问住持要来送给你尝尝。”周坚榆满面兴致,越发温润的笑颜,仿佛能溺进去。
青梅转着酒杯叹了声道:“若世上有种酒能叫人一醉不醒多好。”
周坚榆歪着头,笑道:“酒倒是没有,不过小七子不久前说生死楼里有人送来一种药做为赌注,据说是能让人睡上三日三夜不醒的药,我让小七子送些来,我已经让人试过,效果不错。”
“周坚榆,我帮你介绍个姑娘吧,你这般好的人,该有很好很好的姑娘相配才是。”青梅忽的提议道。
周坚榆眯了眼,笑颜温暖道:“好啊,把你自个儿介绍给我吧。”
青梅面上发僵又瞬间恢复了笑容:“我这般的可绝无仅有,周公子晚来一步,在下决定出家为尼。”
“山寺不错。”周坚榆打趣道,“说不定住持一高兴收我做了关门弟子,那我们谁能做师兄弟。”
“能将那药在这几日里给我么?”青梅状似无意提道。
周坚榆点头:“好。明日便能到。”
他眼神定定地盯住青梅,见她没有要解释的,考虑了一番开口道,“我猜猜你要那药的用处,对付边塞公主的?”
青梅别来眼睛:“怎么会?”
“昨日与张公子说了长风传回来关于边塞公主的消息,今日他便来寻你谈了一个时辰,人一走,你便提出要那种药,岂会不是用在她身上。”
周坚榆分析道,难得收敛下平日里的笑颜,端上一派正色,那面容却是一贯的温润如玉,“你预备如何动手,弄晕了人,然后等人醒来算账不成?你不好动手,生死楼能人不少,除掉一个公主只是小事一桩。”
青梅摇头。
周坚榆没再提起,适才一时情急,若真生死楼动手,怕是直接叫皇帝盯上,毕竟周坚榆是与景瑜一道来的帝都,那布置在江南的一切恐怕只能付诸东流。他知道,青梅定不会答应。
“什么时候动手,我与你一起,否则那药你定拿不到手。”
青梅应下,至于到时候是如何的骗人耍手段另说便是,反正追究下来,怕是也不一定能寻着人了。
是日。
青梅偷偷送了拜帖给边塞公主,十分豪迈地将周坚榆不时送到她那儿的酒都搬了出来,一醉方休。
“青梅姐姐、青梅姐姐……”
喝醉了的边塞公主嘴里念念叨叨的,拎着酒壶翩然起舞,热烈似火,一身的火红明媚而灼人,满身的骄傲。
青梅半眯着眼,醉意朦胧,脑中却是清醒得厉害。前世青梅没有装疯卖傻那一段,但也因缘际会与边塞公主交好,亲如姐妹,到底是骄傲太久,遇上个顽石般的景瑜,见不得景瑜多番奚落冷眼,宁为玉碎。彼时青梅最终与今世选的毫无二致,皆是痛下杀手。
那边边塞公主跳累了,更是醉的厉害,干脆直接躺倒在地。
青梅又在桌案上趴了一阵子,眼眸之中恢复清明,摊开手掌,被揉成一团的纸张上还沾着些些药粉。缓缓起身,青梅款款行至“醉晕”过去的边塞公主身边,盯着人。
周坚榆从外头推门而入,一头的大汗,想来为了甩掉青梅拍派出去阻挠的长风和小七子费了不少事,好不容易赶上了。
青梅听着推门的声响,狠狠心,双手迅速扣在边塞公主的脖子上,孰料却是眼泪扑簌簌地掉,面色惨白,手更是抖个不停,咬紧牙关,狠下心来,加了力道在手上,偏转头去,泣不成声。
地上的边塞公主面色渐渐泛白,眉头皱得厉害,强烈的呼吸困难叫她不安地扭动着身子,想挣月兑开脖颈上的束缚,可沉迷在下重了的药物里,沦陷其中,根本醒转不得。
最终青梅还是收回手,纸上谈兵与亲自动手岂能是一样的,说得多豪迈真动起手来,却是个胆小鬼罢了。
周坚榆不动声色,抬手迅速扣住边塞公主的的命门,不待使力,叫青梅硬是抓开了手。
青梅浅笑着,面色依旧惨白无色:“很快,很快就可以了,酒喝多了,一时使不上力气。”
周坚榆笑道:“无妨,我也没动手杀过谁,都是叫旁人动得手,正好试试。何况女子气力小,我好歹是个男子,不曾习武,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他这话说得轻松,青梅却是笑不出来,只努了努嘴。
周坚榆笑得越发温润如玉,甚是剔透,明朗如春日般温暖耀眼,他抬手遮住了青梅的眉眼,另一只手却是伸过去死死扣住了边塞公主的脖颈,稍加使力也不过是叫边塞公主伸了伸腿,最终再也无法动弹。
“闭上眼休息会儿,再动手不迟。”
语气温和柔软,如风般掠过,拂平了那一些些波澜。
青梅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扯下周坚榆的附在自己眉眼上的手掌,触手温润,再睁眼,眼前边塞公主已然失了生机。
热烈的生命躺在那里,慢慢褪去颜色,变得苍白无力。
青梅彻底失了章法,一惊一乍的,丢了魂儿般,忽的跳起来,如梦初醒般将周坚榆往后门推:“你先走,你走,走啊、别叫人见着了。”
周坚榆扶住人,安抚她保持镇定:“我会处理好,你不必惊慌。边塞公主是我杀的,与你无关。”
青梅连连摇头,推了人出去,笑颜明朗,嫣然如花:“周坚榆,初七午时,山寺门前,帮我瞧瞧那温泉桃花是否结了果。”
“结果又如何?”
周坚榆侧目,只当她是唬人之词。
“初七还早。”青梅笑得越发明媚如阳,直接关了后门,将人锁在外头,闭上眼,掩埋了满眼的疲惫,藏在眼皮底下,也便叫人瞧不清了。
若熬过初七,也算还清景瑜,该还清周坚榆的,然后和那黄泉老头共度余生。谁曾想,生生世世紧是许给了一个黄泉上撑船的老头。
作者有话要说: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