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阴阳 第十章 棒喝

作者 : leng墨

关宁的右手自然垂落在身侧,手指由于常年劳作,粗糙不堪,握住那根灰不溜秋的疑似拖把棍的棍子,却显得相得益彰。レ思路客レ也许是他那习惯了拖把棍,也许不是。

“束手,去死。”

说完这句话,夏侯承举剑向关宁的头顶斩落。

他的神情看似很平静,就像在做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只是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先前说那句话的时候,声音还是有些微微颤抖,因为他有些紧张,有些兴奋。

他看见自己站在高处,万众敬仰,光明一片。

唯独没有看见现在的自己。

关宁没有说话,抬起头来,望向黑衣少年。

所谓修行,无论修道修佛,图的是长生还是解月兑,本质上修的都是与普通人背道而行。

关宁修的,是俗世。

老和尚没有骂他,因为整个佛家至今无人解月兑。更没有人修成那传说中的如来禅

修的是俗世,便是体妄即真,众生是佛。

老和尚曾感叹,若是关宁修俗世修到大乘禅境界,那就是佛家新的流派。

他的脸颊苍白,神情却依然是那样的宁静。

一声清叹,从他的唇间发出。

他已经不知道今天他叹了多少声,但今天的种种,皆可叹。

风渐狂,大和尚不发一言,衣袖在风中拂荡。

这是剑的世界。

这是被剑意包围的世界。

关宁便在这一剑间。

他看不到黑衣少年狰狞的脸,也无需看见。

他举起了木棍。

用的是左手。

夜里到处都是杀气,剑意纵横,天地气息混乱不堪。

他只是静静的在胸前捏了个法印。

然后用木棍向夏侯家的天才打去……

“夏侯。”

“夏侯!”

“夏侯!”

无形的声音响彻在夏侯承的耳畔,让他痛苦不已。

这一棍打得不是夏侯承,打的是众生。

众生皆苦。

轻飘飘的一棒,打在夏侯承的脑袋上

漫天纵横的剑意渐渐消失不见,石剑也不在嗡鸣。

那一棒似打断了夏侯承与石剑的莫名联系,似把他打落凡尘。

夏侯承眼里布满血丝,眼里布满了不甘与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借着石剑的剑意,他自认天下之大,皆无敌手。怎么会,怎么会被轻飘飘,软绵绵的一棒打败,即便要败,那也应该是惊天动地的一击。

少年对天长啸,豆大的眼泪混着血手滑落。

少年狂嚎了片刻,瞪着血红的双眼,质问关宁。

“你告诉我,这是不是最强一击,是不是?是不是!!”

少年发丝飞舞,状若癫狂。

关宁看着他有些疯狂,有些不甘,有些落寞的身影。轻轻地说道:“我没有打你。”

“你放屁!”

少年挣扎着狂奔到和尚身前,一把抓住关宁的衣襟,大声狂吼:“你是骗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关宁纹丝不动,看着他平静地说:

“这一棒是想打醒你,我是戒律堂首座,每rì每月干的最多的便是棒喝。我没有所谓的最强一击。如果有,那这便是吧。”

说完,关宁低眉念了句法号,他不期望少年能懂,因此不必多费口舌。

这一棒他已挥舞了千万遍,所为“直指本心,引xìng自悟”

至于夏侯承悟不悟,与他毫无干系。

黑衣少年已经痴了,支撑不住愈加疲软的身子,一下瘫在地上,嘴里喃喃

“不可能,不可能。”

他只觉得自己正在燃烧,整个心就像要垮塌的河堤,痛苦地停顿下,艰难地说道:

“你不能走,你不能走!我还没有败!”

关宁摇摇头“没有意义”

夏侯承疲软的身子瘫在地上,随清冷的夜风轻轻颤抖。

那不是癫狂,或许是苍凉,谁知道呢?

但是关宁已经走远了。

一个骄傲自信偏执的孩子,正在修行的路上行走,途中花香鸟语,便以为前面也一定一样。有一天,他爬上了一棵很大的树,便以为这是整个森林。

只是,这棵树有些过于年老了。

周围没有人说话。

少年猛地抬起头,一个一个扫视过众人的脸,他们的脸上没有担心没有不解,只有惊愕与怜悯。

你们为什么!凭什么!有什么资格怜悯自己!

少年笑了,惨烈的像秋风里的野花。

远处那人离开的地方,静静地传来两个字。

“抱歉!”

少年不笑了,瞪着光亮照不及的夜里,仇恨一点一点的滋生。直刺得他浑身发抖,他静静地从地上爬起来,对着仍跪在地上的老奴说道:“扶我回去。”

老奴脸sè一变,充满了惊喜与愕然,爬起来小跑到夏侯承身边,刚想要扶,想起身上还有血迹,犹豫了一下,咬咬月兑了长衫。只穿了一身白sè干净的内衣,仔细馋好了夏侯少爷,迈进大门。

留下一群门前不知所措的众人。

不知为何,没有人去拦那个羞辱了自家少主的和尚。

更不知为何,没有人跟着少爷进府。

众人立了片刻,没有说话。

其间一个年纪尚小的杂役悄悄扯了一把旁边年老的工长,轻轻问道:“少爷不是还有力气吗?为什么吗不打下去啊?”年老的工长面sè大变,狠狠地抡了杂役一个巴掌,打的年少杂役脸上迅速红肿一片。

“我错了,错了,老爷回来一定会给少爷讨回公….”

未等他说完,工长嘴边肌肉狠狠的一抽,又抡圆了胳膊扇在杂役脸上的另一面上。

杂役被抽的害怕不已,眼里已积蓄了一汪泪水,声里已沾了哭腔,却大气不敢喘一口,再不敢言语了。

周围人怜悯的看着他,像是方才看夏侯家的,奥,不,是自己家的少爷的眼神如出一辙。

他们在可怜,也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在可怜什么。

也许是为了自己,也许是为了别人。

这一夜,竟没有人再敢说话。

这月清清浅浅,就像天上的井,水里的笑。

自夜sè深处而来,把这安静的夜洗的更净。

乌云越来越多了,像是不甘心被驱赶这么远,一点一点重新占领了这片夜空。

这夜,有人惊愕,有人畏惧,有人沉默,有人受伤,有人叹息。

广济寺里有人在叹,夏侯府里有人在叹,观星楼里有人在叹。

今夜的叹息实在太多了些。

乌云密布。

明天也许要下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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